29、Ⅱ.世界线β (17)

 一个噩梦。


 “你的手在抖,太宰。”


 先于他开口地，红发男人低头向下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他们手掌交握的部分。


 掩盖在故作冷静的外表下,太宰治的手掌心已经微微渗出了薄汗，身边的人那切实的体温传来,不禁让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虚幻感。一时间他都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明明他们都是要下地狱的人——罪大恶极的前黑手党和杀人如麻的前杀手,就算再怎么补救也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和“好人”相提并论。


 更遑论能够如此幸运地再次相遇了。


 但是，这个真的是他认识的织田作吗？


 太宰还不清楚来自平行世界的同位体和他认识的织田到底有多少相似性，毕竟从理论上来说,基因和人生经历将会共同决定一个人的性格,拥有不同人生经历的同基因者能否算作同一个人显然还有待商榷。


 虽然在前一个世界中遇到的中也和乱步先生看起来都还算正常，但这个“织田作”可是和食蜂合作的人，那么,抹消自己记忆的事情他到底参与了多少？


 这个“织田作”真的可以信任吗？


 他于是触电一般从对方掌心里抽回手来,局促地揉揉自己的手腕，颇为忌惮地说道：


 “你叫我什么？”


 “叫你太宰。”


 面前的红发青年还是那副他熟悉的木讷表情,比记忆中的年纪更为年轻一些，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海蓝色的眼睛像是能包容万物般沉寂和缓,只是一身黑西装将他衬得肃杀了几分,用和那个早已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嗓音还有语调呼唤他的名字。


 “太宰。”


 一瞬间太宰治几乎想就这么将自己埋进地板里,变成和实木地板一样没有生命也不会说话的死物,这样就不会让自己身体的颤抖暴露在织田眼里，直直穿过他的视线像是能将他从灵魂到躯壳都焚烧殆尽.....


 他在月光下对方透亮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的模样。


 “放松一些，我不是你的敌人。”


 织田看出了他的防备,便也收回手来，刻意向后退开了一段安全距离，“食蜂也不是，这里的孩子也不是坏人，你是安全的。”


 “是吗。”


 太宰喃喃道，过长的额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遮挡住他的脸颊看不清神情，“那你们为什么要对我的记忆动手脚？”


 “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监视我？又为什么躲着我？”


 “织田作先生。”太宰撇下嘴角，咬着后槽牙，“你不觉得你的说法根本自相矛盾吗？”


 质问一个个接连砸向他，这得是他这两辈子里第一次对织田刀刃相向了。但意料之外的是，无论他如何撕碎织田单薄的辩解，对方始终静静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那么等着他发完脾气，像是吞没了一切的大海。


 当房间里安静下来后，织田一如既往地直接戳穿了他的伪装，说：“我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比现在坦诚多了，会直接问我你想知道的。”


 “......而不是拐着弯地试探我，太宰。”


 他在虚空中指了一下，“其实你也明白的吧，如果我和食蜂和追杀你的那群人有联系，你肯定在第一天晚上就死了。”


 “这样的话，很简单就能得出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甚至可能是敌对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逼迫我们用情报向你自证清白，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


 太宰凝视他几秒，最后还是放松下肩膀，叹了口气。


 “......你还挺了解我。”


 “我从你十一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织田保持双手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安全状态，缓缓弯下腰，使得自己的视线能和这位快警戒成一只刺猬的孩子平齐，轻柔又小心似是在安抚幼兽。


 “那个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吧。”他在身侧比划着，落在一个大约在他腰间的位置，“又瘦又小，穿着根本不是你的白大褂，衣摆在地上都拖得脏兮兮的。”


 “我还和研究员说要不给你换件衣服，但是他们说你特别倔，就喜欢这个，因为看起来能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


 “.......”


 男人一说起这些，话瞬间就多了起来，好像他们真的是许久不见的故人一般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过去的小事。太宰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只是第一次听见，但直觉告诉他这也确实是他小时候会干的事情。


 织田作没有骗他。


 他忽然从心底里没来由地漫上一层恐惧，心脏跳得很快，他好像终于从那些杂乱无章的过去中理出了一丝头绪。


 “织田作。”太宰叫住他，“你在‘那个计划’的研究所工作吗？”


 “不，我不属于任何计划。”


 织田摇摇头，“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不是那个‘能力改造计划’的参与者，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监视者’罢了。”


 “所以你现在也可以知道了，我并没有害你的理由。”


 “那织田作一定知道那时候都有些什么人吧？”


 黑色小猫迅速抓住了他话中的线索，连忙顺杆往上爬，“你是谁的‘眼睛’？告诉我嘛，其实大家现在也都还活着吧......”


 “停。”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脑袋，太宰看不见上方，只能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他自缝隙里努力向外望去，织田像是站起了身，外套的衣摆垂在他眼前，他嗅到一阵洗衣液的香气混杂着零星浅淡的烟味，还有些近乎微不可察的硝烟气息。


 “你不需要记起这些，后续的事我会处理的。”


 “织田作你想干什么？”


 太宰警觉，回忆里倒在血泊中的红发男人最后的遗言诅咒般在他耳边回荡盘旋，他深吸一口气，瞬间变了脸色，“这次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准你一个人去！”


 闻言男人像是愣了一瞬，不明白太宰突如其来的怒气到底从何而来，只能愈发轻柔地用掌心揉了揉对方毛绒绒的发顶，一只手搭在他肩头。


 “只是想去和统括理事长先生聊聊而已。”他一下一下地顺着面前孩子柔软的发丝，说道，“没事的，学园都市里还从来没有人伤得了我，不然我怎么能把你们从那种实验里带出来啊。”


 “你保证？”太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脸，声音却轻轻地，害怕碰碎了什么一般，“平安无事地回来，不准缺胳膊少腿，更不准躺在地上......”


 他似乎在织田嘴角看到了一抹笑意。


 “我向你保证，太宰。”


 -


 -


 “听说今年的足球场加装了新的钢板和防爆玻璃，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吗。”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运营委员会是都转行当八卦版主了？”


 “因为网路论坛上说这次的安保负责人是个很少见的预知能力者啊。”


 中岛敦将冰镇汽水贴上女孩脸颊的时候听见她这样说道，自动贩卖机比夏天室温得低上十度有余，瓶身上融化的细小冰晶在她脸上留下一小圈水渍。


 敦叹了口气，抬高腿努力挤回球场外圈的观众席里，随后几乎是以腿贴着腿，肩挨着肩的姿势贴着泉镜花坐下，他下巴上的汗珠和汽水外壳上的水珠以同样的大小形态应声低落下来。


 空间太狭窄了，两人现在身处的这间椭圆形状的球场外层今日以不不可思议的密度塞满了学生，教职工和媒体人员，三块巨型荧幕和头顶低低悬停的直升机正向全世界转播这场聚集了全学院都市所有学校的体育盛会。


 但在这场赛事期间，学院都市倒也会难能可贵地向除本地学生外的社会人士开放，这也间接导致了作为开幕式中心地带的足球场附近的所有便利店全被抢购一空，敦足足跑了两条街才勉强从一台半故障的自动贩卖机（大约是需要踹一脚才能出货，虽然他很快又因为袭击公共设备而被警备机器人额外追了两条街）手里抢到了最后两瓶解渴的汽水。


 敦闭了闭眼睛仰面向后躺倒在椅背上，明亮日光透过眼皮传来一种暖呼呼的感觉，迷蒙中听见耳边传来话筒的声音。


 “我们选手，秉持运动员精神参加今年的大霸星祭！”


 连学生代表也还是那几个人，位于学院都市所有学生顶点的那几位level5的超能力者......普通学生根本无法触及的顶峰，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情啊。中岛敦皱了皱眉缩紧身体，自麦克风发出的男声却依旧慷慨激昂，“将年轻人的梦想和热血化作动力，充分发挥平日学习的成果！”


 好吵......不过也快结束了吧。


 而在喧嚣热闹的场地之上，织田作之助站在贴着“限制入内”的顶层会议室内面对着数十个屏幕，青年人的红发在荧幕光线的照射下被染上一层淡淡的蓝色调，对讲设备抵在嘴边：


 “各小组抵达地点，特别注意昨天会议强调事项。”


 “如有发现异常情况，及时上报处理，严禁私自行动。”


 至少目前看起来还是一切正常，但不能掉以轻心。


 实际上，基于昨天会议上公布的未来观测结果来看，今天的大霸星祭开幕式会有骚乱发生的概率，按照事件的严重程度不同依次呈阶梯状排列，占比最高的仍然是各类细小的冲突，比如有学生将饮料打翻在了陌生人身上，或者踩空楼梯摔一跤之类的。


 然而他也注意到了观测结果中有一个极其异常的数据，发生概率随着观测次数的不同而不断波动着，概率能从百分之一百横跳到百分之十，几乎算是随机随机事件了。


 这么异常的数据，即使是在先前的几十次观测中也从未出现过。


 这是什么事件？


 偌大的监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织田坐下在转椅上，有些出神地左右摇晃着，视线里的所有景物都模模糊糊地蒙进水雾中，晕成蓝色的光芒。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足以融入背景白噪音的微小声响突然自门的方向响了起来。


 织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个翻身起来，拔出腰间的木仓对准本不应该有人进入的门口，他看着那扇密码门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移动进墙壁里，漆黑的通道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哇，这什么地方？”


 没等他动作，门口的其中一人倒是先叫起来了，“好黑，看起来是有不得了的东西出没的密室啊！”


 “狛枝凪斗！”织田攥紧了木仓柄，严肃低沉的嗓音吼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学生该来的地方！”


 这小子果然不对劲。


 他眉头皱得死紧，先前在审讯室内埋下的不详的预感终于以燎原的趋势成长起来。“超高校级的幸运”，以幸运和随机发生的小概率事件为幌子自由行动的人，像个随心所欲的疯狂梦想家，但是.......


 如果深究他的每一个行为，却能意外地从里面发现极为连贯的行为逻辑。


 “哎，不要这么吓人嘛。”随着一阵高跟鞋跟磕碰在地面上的细碎脚步声，另一位穿着超短裙和长靴的女孩也随即出现在了昏暗的灯光下。


 织田的瞳孔一瞬间收缩，那张脸庞与他在挟持人质案现场看见的车里的嫌疑人之一如出一辙！


 果然还活着......


 “我们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啊。为了见你一大清早就起来了，人家打理头发都花了一个多小时。”


 江之岛盾子拨弄着自己卷翘的发尾，一口甜得发腻的声线，好像真是刚刚逛街回来的女高中生。


 只是在下一刻，她尖俏的下巴抬起，露出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对吧，织田作之助先生？”


 “或者我们更应该称呼你——被学园都市隐藏起来的第八位Level5，‘未来观测’，织田作之助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终于可以说了，那个未来观测仪器根本就不是什么仪器，那就是织田作本身，是他的能力。这段其实最初的想法是想给他设定一个天衣无缝扩大版能力来着，结果一放大，发现原来时间系预知能力可以这么强的吗（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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