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Ⅱ.世界线β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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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狛枝和那个从天而降的理事后,坂口安吾也带着织田走出了审讯室。
“现在这一天天的，奇怪的人、奇怪的事越来越多，连带着奇怪的加班也越来越多。”
机关大楼一层,安吾端着杯咖啡从茶水间里转出来，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他几乎能在空气里凝聚出黑气的抱怨。
“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正常......等哪天上面把这群不守规章制度的家伙全开了,我才终于能好好享受个舒服的假期吧。”
织田蹲在自动售货机面前捡出瓶冰冻的矿泉水,握住瓶盖“咔”一声打开,和他一起靠边站在走廊上。
他身边这位戴眼镜的司法机关理事官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无聊又忙碌的工作，熬夜还不带薪的加班,以及没脑子的同事和上司进行着千遍一律的批判,觉得自己简直是为了学生们和学园都市奉献了一切的螺丝钉。
但这位天天为了应付各路牛鬼神蛇而忙得神色憔悴的人，坂口安吾先生，也正是织田在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可以信赖的友人。虽然他们最初相遇的契机,是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把木仓口戳在了对方脑门上。
“果然,为了准备大霸星祭，最近大家都很忙啊。”织田顺着他的意思点头,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起伏，“真是辛苦你了,安吾。”
“啊,没事,早就习惯了。”安吾抿了一口咖啡,皱起眉瞥向身边的人,“倒是你，织田作，你的话现在是不是变多了？”
“是吗，我都没有发现,感觉应该没什么变化吧。”
他背脊抵在墙上放松身体，手里的水已经喝完了大半瓶。安吾则沉沉地凝视着他，半晌，才慢慢道：
“......织田作先生，你知道在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每天都在想一件什么事吗？”
“抱歉，我已经看到答案了。”织田眨了眨蓝色的眼睛，“但是，这句‘想把克隆人用的感情学习装置’安在我头上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
安吾也没有被人打断的恼怒，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继续平静地说道，“如果以十分为满分来评价的话，那么克隆人的情绪表达水平就是四分。而您，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一员，也将得到五分的‘高分’。”
这或许听起来有些残酷，但实际上坂口安吾却并没有任何试图从心理角度讽刺自己这位朋友的想法，只是很纯粹地使用比喻句，来帮助他更加切实地了解一个真实情况。
这其中的原因相当复杂——但即使是以安吾阅遍无数机密的经验来看，织田作之助也应该被当作全学园都市最特殊的人之一来对待。从他在小学的年纪就进入学园都市，之后参与研究开发，到加入统括理事会直属部队，一切的人生经历几乎都被幕后之人掌控得死死地。
甚至根本没人记得最初的织田作之助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反正一切无用之物，都会在针对他宝贵的能力所进行的定向开发中被塑造成研究者最想要的模样。
不需要感情，不需要思想，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
永远做最坚实的地基，做最好用的一把刀。
虽然在某件事情以后织田似乎有些变了，尤其是当他前来拜托安吾帮他谈下某块位于第十三学区的空置地皮，想用来建立一间能“收容所有学园都市里无家可归”的孩子的孤儿院时，几乎吓掉了安吾手里的笔。
他以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面前站着的青年，简直是在怀疑他们中到底是谁突然疯了。
但很快他又看到了织田背后探出了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有个浑身缠着绷带的小男孩子恶作剧一般地在冲他吐舌头，双手却依然紧抱着织田的长腿，像只树袋熊不愿意离开自己树枝上的家。
看样子这就是流浪儿童一号了。安吾想。
但紧接着，他第一次看见织田没有粗暴地直接将人跟扔垃圾似地拎走，而是蹲下身子把这个小尾巴抱了起来。这忽然间就双脚离地了的人像是还有点懵，扑棱着死命扯住他肩膀上的衣服，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放在了门外的沙发上，门“砰”地在他眼前关上。
安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被织田说服了的，等他给那些被红发青年从被废弃了的“能力改造计划”里带出来的，整整两百多个孩子全都安置好新身份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这些孩子在原本的书库数据里都应该是已死之人，是织田不知道利用了什么办法疏通了管理员那边的关系，才凭空多出了两百多个新身份的空位来让安吾能够进行进一步的操作。
这显然是没有经过统括理事会，和织田的顶头上司兼负责人——阿加莎·克里斯蒂许可的，是完全基于织田自己的意志做出的行动。
在这件事处理完成后，织田虽然又很快便回到了以前那副状态为统括理事会服务，但安吾却觉得那或许就是他动摇的开始。
只是这种动摇，在未来的日子里到底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他就不得而知了。
安吾在那以后也偶尔悄悄去过那家孤儿院两次，看看是否还缺些什么。
孩子们似乎都过得很好，孤儿院里整洁干净，撒满了阳光鲜花和欢笑，从“能力改造计划”里死里逃生出来的两百多个孩子填满了这里的每一个房间。
他还在那里见到了三个陌生的少女，安吾认出她们其中一个正是站在学园都市能力者顶点的Level5，“心理掌握”食蜂操祈，看样子她就是协助织田，在统括理事会眼皮底下，居然还能救下这么多险些成为废弃物的孩子的那位“帮手”了。
唯一还没见到的“熟人”就只剩下了那个绷带男孩。
但安吾最后确认了，这个在最初像依赖邻居家的大哥哥一般信赖着织田的孩子并不在这里。只是他也不太好问，毕竟织田以前告诉过他，这个孩子和其他被作为实验体的孩子有着很大的不同之处。
如果说其他孩子是组成一台机器的零件，那么他就是驱动这一切的核心.......
是原本“能力改造计划”最终成果预定的最优“容器”。
这样想来，绷带男孩不管是被重新抓了回去还是被藏在了别的地方都情有可原，甚至可能已经......
不能提这个事情！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食蜂操祈不欢迎他，他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张直直怼在他眼前的少女的脸，说，“大叔，别再来了，你这样让我很困扰诶。”
她手里的电视剧遥控器响了一声，后面的影像全部戛然而止。
但不管如何，对于织田作来说，有了想要守护的对象和那么多“家人”陪伴的人生，一定比先前快乐了不少吧。
现在。
“看来，那些孩子们对你影响还是挺大的。”安吾叹了口气，拿杯子碰他肩膀，“晚上你有空吗？要不去喝一杯？”
“下次吧。”
织田站起来，随手将空瓶子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我一会儿还得先去阿加莎女士那边交接，大概一晚上都会在足球场那边布置安保。”
“对哦。”安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都快忘记了，明天就是大霸星祭的开幕式了吧，时间还过得真快啊。”
“嗯，希望别出什么乱子。”
-
-
“是，请组织五十人左右的队伍在九点的时候抵达足球场正门.....嗯，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晚霞渐沉带来的浑浊夜色被室内明晃晃的水晶吊灯驱散，气味浅淡的名贵熏香在办公室一角静静散着香气。
在织田打电话的不远处，阿加莎·克里斯蒂正安坐在深褐色的主桌后，盯着那个她差不多从小看大的学生的背影，在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说，“应该一切顺利吧？”
“没有问题，所有被选中的警备员分队长都许诺会按时出现在他们该去的地方。”
织田回答道，将手里的听筒挂回座机上，“只是对于之前提到的某几个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我们可能还需要进行复议。”
“我担心昨天向您紧急汇报的‘那个’，可能会对原定日程造成影响。”
“啊，我记得，你跟我说过。”
阿加莎的脖颈到后背维持着良好的坐姿习惯，连成一道流畅的直线，只微微偏了偏脑袋，“那个‘绝望病毒’，是吗？”
绝望病毒，于几日前在第十五学区附近由该区域的警备员发现疑似样本，书库录入编号INT-12，归于未知类。
未知分类下的事物多为第一次出现在学园都市，没有丝毫前科参考的特殊事物，其中一大半甚至都能和各类都市传说扯上联系，可谓是学园都市这座科学未来都市中最接近神秘学的分类。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学园都市对这些东西没有防备，更没有研究，也不清楚传播渠道。若要只是些神神鬼鬼的还好说，但这次出现的这个“绝望病毒”却麻烦了，这东西并不存在什么传播媒介和实体一说，能够被发现也只是因为被它感染的人出现了足够崩坏的异常。
浑身发热之类像是真的感染了病菌一般的体外症状，还有被感染者大变的性格......每个人的症状不尽相同，但却都给他们周围的人造成了极大的惊吓和困扰，甚至还出现了本来性格温婉的乖乖女居然当街持刀伤人的恶□□件。
最初发现绝望病毒的两名警备员也在不久之后出现了感染体征，他们本人和所有密切接触者目前都被紧急隔离在了某处研究设施中。
织田沉默了几秒，其实疑心他在从暗部手中救下食蜂和太宰的那天晚上遇见的部队，似乎也有着很不正常的症状，所以他在后来也禁止了食蜂对他们使用心理掌握。
只是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再怎么暗部组织也都还是处于统括理事会控制权下的部队，如果连他们都被渗透了，那整个防卫体系不就......
“你在想什么？”
阿加莎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织田看见对方正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己，“虽然在外面我必须向对待机器那样对你.......但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不必了，那种小事根本不需要麻烦您，理事。”
织田婉拒了她的要求，有关于食蜂和太宰的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向其他人透露的。但为了打消对方的疑心，他选择了抛出另一个话题：
“实际上，今天在第十五学区同时出现了有学生跳楼和挟持人质事件，对嫌犯的追踪还在进行中，但我们唯一带回来的那个跳楼未遂的学生，却在审问还没结束的时候，直接被菲茨杰拉德理事用最高权限带走了。”
“你觉得他妨碍了你们调查？”阿加莎问道。
“没有那种意思，我们只是觉得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
“那个不讲理的混蛋.......”阿加莎理事的指尖在茶杯上敲了敲，“是又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哪里勾结了什么人，还是就为了通过欺负你来激怒我？”
“算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出去吧。”
她转过身去，黑色的软椅背对着门边，“一路顺风.......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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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在确认身后无人跟踪以后，敲了三下铁栅栏大门，几秒后便看到一只通体银灰的“手”自墙边伸了出来，液化金属凝固成的人乖顺地向他张开掌心，里面放着一把开门的钥匙。
“哟，今天这么早，看样子是个没人死亡的平安夜啊。”
他一进门，就迎上警策看取打着呵欠向他走来，她身上只松松散散地套着件宽大的睡衣，头发也乱蓬蓬的。
那个液化人影一看见她，就宠物似地顺着地面流淌到她身侧。警策挥了挥手，由Level4的能力操控的液态金属接到指令，便又回到大门边，散成一滩液体，包裹在大门周围成了最隐蔽的武器。
“我现在已经不做杀人的工作了。”织田将钥匙交还给这个孤儿院的守门人。
“不好意思，突然忘记了。”警策笑笑，露出开玩笑一般的神情，“反正早点回来就好啦，大家都已经睡了，记得安静一点。”
“他们几个还在这里吗？我说超电磁炮，食蜂和太宰。”
“是啊，多莉给他们安排了楼上的房间。当然，是让几个玩的好的孩子挤在一起睡才空出来的啦。”
警策带他走进楼里，压低声音，“我们担心暗部这几天还会继续追捕，毕竟那些资料确实是被偷走了，所以就先留他们过夜了。想着至少避避风头再说，也是为他们的同学好，万一被牵连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以。”织田点点头，“之后大霸星祭期间外来涌入的人太多，只会越来越乱，你们没事也少出去乱晃。”
“是是——”警策夸张地拖长调子，“天啊，你是这里所有人的父亲吗？”
他们踩过木地板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点声响，路过一扇走廊拐角的房间，警策指着那里说道，“太宰就住在那里，他找你找了一天了。”
“你还是不想见他？”警策眨巴着眼瞳。
她顿了一下，说，“啊这，不至于吧哥哥，明明是你把人家祸害得那么惨，人家都没计较，你怕什么。”
“在外面能双木仓一打三十，现在见了个十五岁的小兔崽子就转身要跑......哈哈。”
织田被她吵得心烦，这姑娘老是专挑人痛处还要边哈哈笑着边使劲戳，别人越恼她越开心，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
于是他当下一个回身就捂住了警策的嘴，把那些还要叽里呱啦从喉咙里蹦出来的词儿全堵了回去。织田顺便竖起食指放着唇边，示意她噤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安静！
警策气鼓鼓地瞪着他，一拳捶在他脑袋上，这才转身走了。
“......”
月光撒满的走道上像是被泼洒上了雨露白霜。
现在确实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夏季的虫鸣和已然安睡的孩子们安详的呼吸，夜晚的气息真正笼罩下来，让他也不禁感受到了自四肢百骸上漫上来的疲惫。有那么几秒他甚至想象过自己如果真的成为一台机器到底会怎么样，那会不会是比现在更加轻松的生活？
但那样的话，他努力到现在所争取到的一切也全都会离他远去。没有温暖，没有光，没有希望......
他依然向往着作为“人”的一切，还有像现在这个孤儿院里的平静的生活。
太宰治似乎也已经睡着了，沉沉地完全陷入梦境的包裹中，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那个木制小床上的人也没有因为那阵细微的声音而产生任何颤动。夜色在阴影中低语，如波般晃动扭曲成无法辨认的形状。
在那阵明月投下的如洗光芒中，太宰身上的绷带几乎也被照亮，他的皮肤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白，发丝是如墨般漆黑，垂着眼睫将身体瑟缩成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姿势，一条胳膊露在被子外面搭在床头柜上。
织田轻轻坐下在他身边，尽量轻柔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
他要怎么解释他其实从没想过要扔掉这个孩子，这个像自己弟弟一样的孩子。抛弃太宰从来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太宰远离再次被实验追捕的危险，他不得不这样做。
在生死面前一切情绪都没有意义了......他甚至把自己也从他的记忆中清除了出去，哪怕他们都知道这样足够残酷也好。太宰过去的记忆里装了太多把他困在这个命运怪圈中的东西，如果让他记起来，都不用派暗部围追堵截，太宰也一定会自己乖乖地走进陷阱里。
虽然已经如此努力了，那些想重新把他带回到黑暗中的手依然没有停歇，他和食蜂就算现在能帮太宰阻挡住暗处蔓延来的压力，也不知道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
但至少，在最后的结局来临之前，要把食蜂和太宰安全带出这个深渊中———
不计一切代价。
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落在少年柔软的发上。他这时才注意到身边的人在微微发抖，整张脸在月光下看起来湿漉漉地泛着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颤颤巍巍地缓慢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又像是单纯的呼吸颤抖。
起先入耳的只是一些破碎的音节，闷哼一样听不真切，但织田却能依稀察觉到那好像是一个名字。
是他的名字。
“织田作....织田作.....”
织田怔了怔，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说：
“嗯，我在这里。”
但下一秒他原本轻轻覆在对方手背上的手却被人一把狠狠捏住了，是近乎要把他的手骨都捏断的力度，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太宰治的眼睛明亮得没有一丝自睡眠从醒来的雾气，像是只捕食成功的黑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终于......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阿加莎女士和织，跟织和宰有点类似，都是明明应该是最信赖的人，但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伤害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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