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小虐美人
齐非钰在玉兰处惹了一肚子的气，去了园子发了一会儿怔，与赵清颜虚与委蛇了一番后，仍旧是一腔心事，无精打采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夜辗转反侧，齐公子又是恨玉兰无情无义，又是恼自己执迷不悟，竟放不下那没心肝的女子。
素来豁达不识情滋味的齐公子，心思纠结成麻，折腾到半夜才睡下。
次日起来，跟张继安一同用早饭时，齐非钰仍旧眉头紧皱，心中郁闷不已，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张继安见他脸色不对劲，自是一脸关切，连忙询问缘故。
齐非钰哪里肯说，只推说没有睡好，胡乱糊弄了几句。
张继安并不是爱刨根问底之人，见他不肯说，也就罢了，因转了话题道：“听说兰姐儿病得不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还不知道齐非钰跟玉兰闹了一场呢，如今不过是随意提起来，寻个话题罢了。
齐非钰听不得这一茬，闻言立刻便皱起眉头，冷笑道：“放心，祸害祸害千年总在，用不了几天，她就会继续活蹦乱跳，气死人不偿命的。”
见他神色不善，张继安诧异又狐疑，忍不住挑眉问道：“怎么，你跟兰姐儿又闹矛盾了吗？前两天瞧着还好好的，你对她百般关心，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非钰，不是我说你，人家到底是小姑娘家，你该将气量放大一些才是，不要斤斤计较，让人看了不像话。”
齐非钰扬起下巴，冷笑道：“三哥这话可笑得很，我对她还不够好吗？是她自己脾气古怪，非要拿冷脸对我。”
他说到这里，眼前闪过玉兰催他快走的情形，不由得气得怒气冲天，连声音都带了颤意：“那个小丫头，最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我以后再也不搭理了，由着她折腾去。”
见他气得浑身轻颤，露出从未见过的情态，张继安反而笑起来道：“你这话说的，真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过说起来，你对玉兰确实好。对着旁的女子，你一向高冷，只有兰姐儿令你另眼相待，我可不信你以后真会跟她断交。只怕人家一开口，你就会屁颠屁颠跑过去。”
齐非钰正要断然否认，张继安抢白道：“我提醒你一声，别发誓说狠话，只图嘴上痛快。若回头被我说中，岂不打了自己的脸？”
齐非钰没想到他会这么挤兑自己，脸色变了一变，别过头抿了嘴不言。
张继安见他这样，知道被自己说中了，不由得哈哈笑道：“大千世界，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看来，你是被兰姐儿吃定了。”
他摸摸下巴，想起之前诸葛篱不时揶揄齐非钰，如今瞧着，果然是被诸葛篱说中了呢。
齐非钰冷哼，反驳道：“谁被她吃定了？我身边马上会有新丫鬟，陈玉兰算得了什么？”
转头去看魏昭，面无表情的道：“昨天我遇上赵小姐，跟她说定了，她愿意将身边的丫鬟送一个给我。那丫鬟叫什么喜梅，你去瞧一瞧，将人接过来，省得夜长梦多。”
魏昭哪里想到还有这一茬，诧异不已，却不敢问缘故，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张继安“唔”了一声，打量着齐非钰道：“无缘无故的，怎么找人讨要丫鬟？难道你真的变了口味，瞧上了那喜梅？莫非那喜梅有过人之处？还是说，她有几分兰姐儿的品格？”
齐非钰笑笑：“三哥真是想多了，莫非三哥不记得了？这喜梅乃是被赵家挟持的那丫鬟，我将她要到身边，只是为了弄清内情而已。”
张继安恍悟，扭过头目光灼灼看着齐非钰，却没有说话。
齐非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皱着眉道：“三哥这是做什么？莫非不认得我了？”
张继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自然认得你，但你百般为个姑娘着想打算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你口里说不搭理兰姐儿，转眼又要帮兰姐儿，口是心非、用心良苦，啧啧，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齐非钰面色微窘，勉强辩解道：“不是为了她，是我自己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张继安嘿嘿一笑：“这话谁信呢？”
齐非钰咳嗽一声：“真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奇心，跟陈玉兰什么关系都没有，三哥爱信不信。”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魏昭飞奔进来，脸色煞白，嚷道：“世子爷，不好了，喜梅死了。”
此言一出，屋里死一般沉寂。
齐非钰只觉得头上打了个焦雷，不可置信看着魏昭，怒声道：“你说谁死了？”
魏昭叹气，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齐非钰怒不可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继安回过神来，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没了呢？”
魏昭瞧了齐非钰一眼，方道：“据跟那喜梅相好的姊妹说，喜梅是因前日被胡姨娘绑架时，被人摸了、调戏了，过不了心里的坎，这才悬梁自尽。”
齐非钰冷笑：“昨天那姓赵的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就将丫鬟弄死了，这表小姐不但心思缜密，还手段毒辣，竟不像个闺阁小姐。她这般做，不但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还直接往陈玉兰头上扣了一盆子脏水。毕竟是条人命，还是打小就伺候她的，她竟能轻易舍了，好好，我竟小瞧了她！”
张继安脸色也极不好看，皱着眉想了一想，迟疑着道：“非钰，你觉得这事是赵小姐的手笔？也许，真是那喜梅自己想不开，才寻了短见。我知道你瞧不上赵小姐，但咱们也不能冤枉无辜。”
齐非钰冷笑：“她无辜？蛇蝎心肠的美人，我见得多了，姓赵的一瞧就是其中之一。且那喜梅若真是个刚烈的，之前就该寻个短见，何必拖延到现在？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他心情烦躁，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沉声道：“陈玉兰才无辜，还病着呢，就被人扣了一顶这样的帽子。本来赵家上门闹腾，就让她郁闷难安，如今又添了这一桩，也不知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低沉的声音，蕴含其中的，是深浓的关心和在意。
张继安见他这样，不免觉得好笑。
这时，却听得有人在门外道：“世子、三公子，赵小姐来了。”
齐非钰闻言，正要喝一声“让她滚”，想了一想，却将怒火忍住了，淡淡道：“三哥，让她进来，我倒想看一看她想唱什么戏。”
张继安正有此意，点头应了下来。
上身穿着月白色小袄，下身系着青色百褶裙的赵清颜，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等行了礼，丫鬟退了开来，赵清颜看向齐非钰，含着一包眼泪，悲悲切切的道：“世子哥哥，你听说了吧？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了你，要将喜梅送给你，没成想喜梅是个心思小又没福气的，竟寻了短见，令我言而无信。世子哥哥，求你不要怪我。”
美人双眸如秋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般，声音哀婉欲绝，就算是铁石心肠的男子听了，也必定会为之动容吧？
齐非钰却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盯着赵清颜，一言不发。
赵清颜见他眼神不对劲，心底有些发怵，定一定神，挤出眼泪道：“世子哥哥，你提了想法，我是很愿意帮你达成心愿的，但喜梅确实是个没福气的。如今我也没法儿了，甚至无颜见你。不如这样，我身边还有不少伶俐丫鬟，比喜梅强得多。你若是瞧得上，只管选一两个，我绝无二话。”
齐非钰“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赵妹妹对我，还真是用心呀，我都要受宠若惊了。”
赵清颜见他脸色似乎好了些，松了一口气，痴痴看着他，温婉道：“世子哥哥是人中龙凤，能与世子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能为世子哥哥帮点忙、做点事，是我的福气。”
“是吗？”齐非钰挑眉，唇角挑出一抹笑纹，平添了几抹春色，“赵妹妹，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此言一出，满屋人都呆住了。
赵清颜“啊”了一声，不由得晕生双颊，连耳根子都红了。
齐非钰缓缓起身，走到羞窘不安的少女面前，声音低了下来，仿佛耳语一般：“赵妹妹怎么不说话？妹妹不开口，这是默认了吧？其实我心底清楚，以我这样的身份长相，见了我能不动心的女子，实在少之又少。”
他这番话，其实带了几分狂放，但从他嘴里吐出来，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只因，他的确有这样的底气，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赵清颜面上如泛桃花一般，又被他注视着，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一时之间竟开不得口。
齐非钰见状，哈哈笑了两声，才道：“赵妹妹，告诉我，喜梅到底是怎么死的？”
因他语气温柔、眼神专注，赵清雅心里正充满了婉转柔情，有种齐非钰已经放下玉兰，转而喜欢上了自己的错觉。
却是没想到，眨眼的功夫，他却突然来个神转折，语出惊人。
赵清颜霍然抬头，看向齐非钰，整个人都惊呆了。
齐非钰含着笑容，自顾自的道：“喜梅的死，我觉得挺蹊跷的。她若真是个刚烈的，事情发生当晚就该自杀了，何必多挨一日？据我看，是赵妹妹喜欢上我，担心喜梅到我身边伺候，会入了我的眼，这才从中做了手脚，是也不是？”
一直默默当背景板、悠然看戏的张继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齐世子，你的节操呢？怎么说话的功夫，就往人家女孩身上扣了顶帽子呢？
他又好气又好笑，却在这一刻，领会了齐非钰的真实用心。
喜梅已死，真实的死因无从得知，但根据赵清颜那些丫鬟、婆子所述，喜梅是因不堪受辱自尽的。这传言有鼻子有眼，扣到玉兰头上，令玉兰背负上了一条人命。
事到如今，真相无法窥探，齐非钰便另辟蹊径，将此事扣到赵清颜身上。
这因嫉妒逼迫丫鬟自杀的帽子，赵清颜不见得愿意戴上，但有了这风声，很可能便会流言四起，这水也就越搅越浑了。
如此一来，玉兰承受的压力和流言蜚语，却是会小很多。
这时，赵清颜终于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娇弱又无辜的道：“世子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喜梅是悬梁自尽，跟我有什么关系？世子哥哥这样说我，我心里难受极了。”随着她的声音，有几滴眼泪随之滚落下来。
赵清颜落泪，并没有鼻涕眼泪一起流，而是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哀哀切切清丽美好，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怜惜之心。
齐非钰斜睨着她，淡淡道：“你不肯承认吗？那你喜欢我，是不是事实呢？我这个人，问人问题从不重复，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赵清颜涨红了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抹剪影，咬着朱唇，竟没办法开口否认。
齐非钰嘴角微翘，继续道：“看来，我没必要反复问了，你的确心仪于我，怕我看中你的丫鬟，便做了手脚，弄得喜梅丢了性命。”
赵清颜目光发直，脸上毫无血色，忙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喜梅是自尽而亡，跟我无关。”
“是吗？真跟你没关系吗？若不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齐非钰紧紧盯着她，语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人死不能复生，但赵小姐你却是能开口的。没必要再做无谓的辩解，这样，你发个誓，我就信你。也不必说别的，就说喜梅真是自己死的，你没有做半点手脚。若里面你使了什么手段，你必定会遭报应，容貌尽毁丑陋不堪。”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死般的寂静。
赵清颜花容惨淡，垂着眼帘，含着眼泪道：“世子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的话，你不肯相信呢？”
齐非钰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紧紧盯着她不放，冷冷道：“我说过了，你按我的意思发誓，我就信你。”
在他的逼视下，赵清颜身子轻颤，几乎要承受不住了。
几乎是火光电石间，她有了主意，牙齿咯咯轻响，含泪哀声道：“明明事情跟我没关系，世子哥哥却要怀疑我，我冤枉死了，我……我……”她说到这里，似乎承受不住压力，嘤咛一声，一头向前栽倒。
屋里响起惊呼声。
立在稍远处的芳思见她身子摇摇欲坠，心底已经有了感觉，想要抢上来扶住，又因赵清颜倒地的方向，是朝向齐非钰，便迟疑起来。
眼见齐非钰伸出了手，芳思心里大喜，暗自为赵清颜这一动作叫绝。
这么一来，既能避开齐非钰的逼问，又给了齐非钰英雄救美的机会。
若是能让齐世子生出怜惜怜爱之心，那么，离小姐想要走的路，自然能更近一些呢。
然而，这念头才刚闪过，齐非钰的手，却在空中转了个弯儿，弹向自己的衣襟。
这一动作，看上去挺潇洒的，却匪夷所思，令人无语凝噎。
赵清颜作势要晕倒，眼见得齐非钰伸了手，心底自是狂喜不已，哪里想得到，齐公子不但不肯搭救，还给了旁人错觉，令旁人抢救不及。
悲催的赵小姐收势不及，继续往前栽倒，倒地时，她两手本能撑住地，避免了鼻梁被砸扁的悲剧。
可是她没有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己真会摔倒，加上是闺阁小姐，手臂无力，那额头“咚”的一声，磕在青石板铺就的地板上，霎时就见了血。
众人被她惨叫声激得头皮发麻
芳思首先急跳起来，急急喊道：“小姐，你没事吧？”
张继安被这神转折弄得目不暇接，等回过神来，也忙过去查看。
这一磕威力甚大，赵清颜竟然直接晕厥过去了，且满脸是血，顺着额头往下流，看上去十分艳丽恐怖，竟有几分像凶杀案现场的女尸一般。
众人见状，都有些慌了神。
张继安很快镇定下来，忙出声唤郑朗，让他去将赵清颜的丫鬟、婆子唤进来，还要立刻安排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众人都忙碌起来，心急如焚，齐非钰却是闲闲站着，一动也不动，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淡淡道：“赵小姐这一摔，也太突然太吓人了。唔，伤势看上去不轻，该不会破相吧？”
芳思听得这一声，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齐非钰一眼。
齐非钰抱着拳站着，冷声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没扶你们小姐，你心里不服吗？哼，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小姐也许不在意这个，我却一直是守身如玉清清白白的，可不能被带累了。”
嘿嘿冷笑了一声，凉凉的道：“行了，有瞪我的时间，还不如好生照看你们小姐，省得她流血过多命保不住。”
一段话，极尽毒舌讽刺之能。
芳思不敢置信，接触到齐非钰冰冷的眼神，连忙低下头去。
张继安嘴角微微抽动，若不是情形不对，必定要喷笑出声。
一阵忙乱之后，一群丫鬟婆子将赵清颜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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