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前线

 灾后第十四日，南京府。


 《华南时报》编辑社所在地，早上七点一刻。


 华南时报社社长杜巽穿着棉衣棉袄，站在报社的小院里，准时等来属于他们华南报社的海东青。


 华南时报的海东青体型娇小，毛色偏青，翼展只有半米多一点，比正常个体小上一圈。


 它停在杜巽肩上，享受后者的投喂与抚摸，好不惬意。


 杜巽取下青樱（华南报社海东青的名字）腿上的纸卷轴，没有着急打开。


 他走进屋内，反手把门带上。


 卷轴里的东西一股脑被倒在木桌上。


 杜巽看着桌上皱巴巴的一张白纸和其上的一个小卡片，不满地皱起眉头。


 兴庆府的战事可是最近的热点，本指望靠传来的讯息做一个专栏，谁成想就这么点内容。


 等好几天了都，结果就等来这些，这周的报纸可咋办呦。


 杜巽叹了口气，拿起小卡片，放入一旁装满水的铜盆中。


 卡片吸水膨胀，体型缓慢长大，长成了一张相片。


 杜巽决心让相片再泡会，于是先拿起白纸，阅读起其上的内容。。


 嘶~


 只看了一眼题目，他便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不久后人们争抢《华南时报》时的场景。


 往后几周，不，往后几个月，报社的门恐怕天天会被挤爆。


 因为这篇文章题为——


 《再论修行入门》。


 杜巽完整读完标题，突然感觉口干舌燥，于是拿起一旁的水杯。


 他踉踉跄跄喝完一口水，手抖得紧。


 不对。


 准确点说，是全身都在颤抖。


 呼~~


 杜巽做了个深呼吸，继续往下读。


 每读一句，他的呼吸便变得轻微一些，再读一句，又变得急促开来，这样循环往复，直到彻底忘记呼吸这回子事。


 读毕，已是满头大汗，纵然处于寒冬腊月，屋内没有一点保暖措施，杜巽的全身衣物，里三层外三层，依然全叫汗水浸了个透。


 “呵~”


 杜巽下意识用袖口擦拭额头，突然猛地惊醒。


 居然发这么多汗，自己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真是厉害啊，姜安宁身居千里外，写下的一篇类似于随笔的文章，却能叫我一个同为凝实后期的修士战栗。


 如果这封信流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为之癫狂，哪还会有人去管打不打印这种小事。


 杜巽苦笑着放下这封宝贵的信，取出水盆中的相片。


 随着相片离开水面，表面的液滴凝聚成水珠落下，没留下一丝水迹。


 这类新奇的小特点就和遇水膨胀一样，自然引不起杜巽的关切，反而让他颇有微言。


 相片的内容是三人的合影。


 托合影的福，杜巽的心情好多了，心中的不满荡然无存。


 他认得出来，合影从左到右分别是唐世来、姜安宁和桑听訞。


 “重磅新闻”，杜巽摩擦照片，喃喃自语道，“姜安宁的照片从没有流出来过，他的长相一直众说纷纭，没想到今天买一赠二，兴庆府今后三位重要人物齐聚一张相片。”……

 


 “重磅新闻”，杜巽摩擦照片，喃喃自语道，“姜安宁的照片从没有流出来过，他的长相一直众说纷纭，没想到今天买一赠二，兴庆府今后三位重要人物齐聚一张相片。”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响起。


 杜巽头也不抬地道：“请进。”


 一位胡须凌乱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他握着扶手，粗声粗气询问。


 “老杜啊，今天怎么回事，西北的海东青应该早到了啊，怎么还不准备版样，该不会忘了吧~”


 “没忘没忘。”


 杜巽赶紧用底下垫着的纸卷起信纸和照片。


 只见他呼唤几声，一个小女孩哒哒哒跑到他桌旁。


 杜巽将信纸和照片，混着其他几样东西一同交给女娃娃，并叮嘱道。


 “照片中间的人是姜安宁，一定要把他标注出来……兴庆的内容做成专栏，放在一起，这部分不要节省空间……能印多少份印多少，千万不要省纸，多少都卖的出去，这期很重要……”


 杜巽每说一项，小女孩便点一下头，待杜巽语毕，她最后一次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都记住了吗，有没有哪条忘了？”


 杜巽放下最后一张纸，问道。


 女孩摇摇头，示意都记住了。


 “走吧。”


 当女孩走到门口，杜巽突然又想起什么，赶忙出声道。


 “稍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记得跟陈叔说一声，让他选最好的社评上去，宁缺毋滥，记住，是最好的。”


 女孩又点点头，出去了。


 目送女孩走远，站在门口的中年人才走进屋内，坐到杜巽对面。


 “老杜，今天很反常啊，居然违反了平日的作息表，怎么回事，昨晚被嫂子训了？”


 杜巽本来正写信呢，一听这话，当即摆出送客的姿势，道。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没看见我正忙呢。”


 中年人非常识趣地不再纠缠下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文件，放到桌上。


 “说正事，说正事。这是你拜托我收集的江浙各地农用纸人的数据，和你之前推测的一样，纸人的推广大大减轻了生产压力，原本一家三口才能耕种的区域，现在只需要一个凝实或者两个练气后期便足矣，而且还大大减轻了劳作的繁重度，不仅解放了孩子，也给大人留下足够多学习娱乐的时间。并且我们还注意到一个事实，田间乡头的纸人要比工厂里的耐用很多，也灵活许多，具体原因尚不清楚，可能是地脉的缘故，我雇佣的学者们正在研究，短时内出不来结果……”


 “嗯”，杜巽轻声打断他的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些工厂主呢？煤矿、锂矿、铁矿？不管什么矿，矿用纸人能否代替小孩，妇女，能否有效减轻矿工们的压力？矿山经营者怎么想？会不会导致大规模的失业，我们原定的计划能不能吃下这么多人……”


 “您的问题太多了，我现在可没法一一给您答复。”


 这回轮到中年人打断杜巽了。


 中年人露出严肃的表情，道。


 “大部分的煤矿主人同意释放并承诺不再雇佣未达标准的妇孺，但有些矿主不愿放人，想靠扣人与我们讨价还价，我们的人在努力推进。”


 “不用理会，切断对他们的纸人供应，让他们自己找人高价买去，熬他们一阵，再做出让步，到时候他们就会同意了。”……

 


 “不用理会，切断对他们的纸人供应，让他们自己找人高价买去，熬他们一阵，再做出让步，到时候他们就会同意了。”


 “好的，此外，合作社创办的工厂效果很好，工人们的积极性很高，产品达标率也很高，我们计划扩大生产规模，将利润投入再生产，希望得到你批准。”


 “合作社的事由你全权负责，不用经由我同意。”


 突然，杜巽想到什么，放下手中的笔，恍然大悟道。


 “不对，你哪是来求我批准的，你是来找我要人的。你要开办多少厂，自己的人不够用？跑来找我要人？丑话说在前头，我也没人，我这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了，总不能借你两个娃娃吧。”


 中年人结束正经状态，嘿嘿笑道。


 “嘿，娃娃们也不错，我来者不拒，胃口大着呢。”


 “你……唉，算了，之后开个会，你的问题我们会上解决。”


 “好咧。”


 中年人关上门，领走前，他用神识传话道。


 “老杜，看看信封的背面。”


 背面？


 杜巽满带疑惑，翻到信封背面。


 反面什么都没有。


 他用手指沾沾盆中的水，涂抹在纸上。


 信封背面有了反应，两行字缓缓浮现出来。


 “即日起，华南工委更名南方总工委，总领长江以南事务。”


 “如有不测，南方总工委接任全工委。”


 事情已然到了这般地步！


 听说宁东有三万工人，照此架势，姜安宁定是准备殊死一搏了。


 倒符合他一贯的传闻。


 杜巽心中暗道情理之中。


 晋升为全国总工委……对我们未必是件好事。


 杜巽有些忧愁地靠在椅背上。


 华南工委本就处境尴尬，如果有朝一日兴庆倾覆，失去报社的作用，工委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定欲除之而后快。


 报社常日监视不停，信不能留下来，待想法子转移出去。


 谁去送信？老陈？不行，老陈是报社明面上的人，身边的监视不少，不能让他去送。刚刚出去的李四海呢？他是工委的人，更不行。


 对了，可以请墨家的人走一趟，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杜巽拿定主意，当下出去。


 门外蹲着一个小男孩，托住和自己头等高的报纸，发出清朗的读书声。


 “《再论修行入门》，作者姜安宁，综述，切进正文前，需说些人尽皆知的废话。修行之道错综复杂，尚无最终之定论，南有巫蛊，佛有禅修……而今看来，唯仙家于“七市八庙”传授的修炼之道，是最快捷、泛用之法，本篇重点论述此法。目前，人类探究出的修炼境界有三，练气，凝实，金丹。适合初行者修习的法门有四，心法《自然法》，术法《御剑术》，《魅惑术》及《护体金身》。有关如何引气入体，境界怎滴划分，为何如此划分……四法的具体内容……我在前一篇文章详细阐述过，感兴趣可自己去读（编者：登于本报第二十七次刊），在此便不赘述……”


 “……首先，知一定论，世间有三大“神秘力”，“灵力”，“心力”，“生气”，三大力来源不同，灵气存于世间宇内，可从体外感知，并引入体内化为已用。心力来源不明，似乎凭空生成，通过苦修或助人处事皆可能获得（需注意，只是有概率获得，尚未发现百分百可以获取到心力的办法）。生气乃人之根本，来源于肉身，以锤炼肉身而得。三大力表象不一，本质亦不同，许多人接触修行过晚或修行过浅，常把三力混为一谈，认为三力可通过一定手段相互转化，便为一体。这种说法显而易见是错误的，电与磁可相互转化，难道能说明电与磁是一体的吗？生力象征人**之气，离了生气人便会衰竭死亡，这是一定的了，但离了灵气人不会有大碍，对修炼者……对曾引气入体的人，更是毫无影响……综上所述，三力确实非一物……第三节，心还是物，心至上还是物至上……”……

 


 “……首先，知一定论，世间有三大“神秘力”，“灵力”，“心力”，“生气”，三大力来源不同，灵气存于世间宇内，可从体外感知，并引入体内化为已用。心力来源不明，似乎凭空生成，通过苦修或助人处事皆可能获得（需注意，只是有概率获得，尚未发现百分百可以获取到心力的办法）。生气乃人之根本，来源于肉身，以锤炼肉身而得。三大力表象不一，本质亦不同，许多人接触修行过晚或修行过浅，常把三力混为一谈，认为三力可通过一定手段相互转化，便为一体。这种说法显而易见是错误的，电与磁可相互转化，难道能说明电与磁是一体的吗？生力象征人**之气，离了生气人便会衰竭死亡，这是一定的了，但离了灵气人不会有大碍，对修炼者……对曾引气入体的人，更是毫无影响……综上所述，三力确实非一物……第三节，心还是物，心至上还是物至上……”


 刷拉。


 翻页声后，又是小孩软糯的声音。


 “心的存在已是事实，牵引化用灵气，心力的存在……无一不说明意识可以直接干涉物质……就现状而言，物质还是占据主导位置，物质干涉物质，比意识干涉物质要容易得多，意识依旧需凭依在物质上，无法独立存在……但若有人据此认为心力即是生气的对立面，代表了精神的存在……这种想法恐怕是错误的……第四节……修炼过程中遇到一些无法解释之事，或过于诡吊之事，许多人便一股脑把它归为神仙秘事，精神至上，未免太不负责任……灵气充斥于天地间，神识可以感知他人修行强弱……灵力可触摸，可感知，可追溯，可容纳，利用，预测……心力虽无法溯源，但依然可利用、感知、推测……”


 “最后，负责任地说，所有神秘力都可以摸索出系统的学习方式，都可被人所解析，感知，学习，利用，通过一定手段预测模拟出行动轨迹，它们不是玄之又玄的天外物，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人世间的东西。”


 小男孩抱着最上层一张报纸，似有所悟，却又好像脑中空空，陷入迷茫中。


 杜巽耐心等小孩看完，又等他眼中的困惑大于清明，才笑眯眯地开口。


 他敲了敲小孩的脑袋，让对方退出明悟状态。


 小孩子的身体和精神比较薄弱，强制启明会对他们产生很大压力，如果持续时间过久，会对身体造成巨大损害。


 “小家伙，怎么还不去送报纸，要我跟你一块去吗？”


 小家伙慌张地收起报纸，畏畏缩缩道。


 “不了先生，我现在就去。”


 话没说完，小男孩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他离开报社，顺着石头小路，一路不停跑到油柏大道上。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来往行人与叫卖的小贩交错，卖报的儿童点缀其中。


 这幅热闹繁荣的样子，和兴庆天差地别，哪有分毫末世的模样？


 就算西北所知繁荣安定的两河，恐怕也不及江浙百万分之一。


 小男孩，凌柏福扯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


 “卖报纸了，今日《华南时报》，刊登有姜安宁的《再论修行入门》及兴庆府最新资讯，不要错过哦，我们报社可是正宗的海东青配送，姜安宁一手创办！”


 周围不少感兴趣的人纷纷靠拢过来。


 两河总长办公室。


 一个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的老人站在齐身的落地窗前。


 老者虽然年岁已高，面容褶皱，但头发乌黑，神采奕奕，显然是一位身老心不老的老人家，或者说身也不老。……

 


 老者虽然年岁已高，面容褶皱，但头发乌黑，神采奕奕，显然是一位身老心不老的老人家，或者说身也不老。


 他望着窗外整齐干净的街道，手指敲击桌面，发出不规律的“咚、咚”声，不知再想些什么。


 突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老者身后。


 “爸，兴庆府的事该咋办，探口风的人一波接一波，我不能一直回绝他们，要给他们个说法。”


 老人继续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良久，才用嘶哑的声音道。


 “告诉他们……我会尽一切可能支援兴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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