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南半球最大的海浪撤去,琉璃海到了一年中最宁谧美好的时光。全世界的游客都慕名而来看世界上最大的海浪,却没多少人知道海浪退去之后的“琉璃之月”,所以随着海浪的离去,那些游客也都随之离去。沙滩上重得安宁,仿佛要以这宁谧的天地来迎接“琉璃之月”的到来。
婉画坐在沙滩上,手里擎着一罐啤酒。
归期终于定了。哈里虽然之前还磨叽,可是终于还是答应放她离去。大爷爷家的二哥二嫂刚生了宝宝,这是靳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宝宝,全家人无论在世界各地都想办法回去相聚。她自然不能缺席。将这道理跟哈里好好地说了,哈里终究点头。
其实哈里不答应也不行,因为他出来的假期也结束了。虽然阿拉伯王子们在全世界人民的心目中就是那种钱多到咬手,没事儿就满世界旅游的印象;实则不然。更因为哈里是王储,身上已经要逐步担负起他父亲的治国责任,于是他的假期就更是有限。
明日一早哈里就要离开,甚至比婉画还要早。原本是自己急着要走的,可是婉画一听说哈里竟然比她还要早走一步时,心里就莫名地难过起来汊。
趁着这海天幽静,她独自到了海滩上来。举杯邀明月,对影也可成三人吧。
“怎么自己偷着跑来喝酒?”背后忽然传来慵懒的嗓音,婉画惊得险些跳起来朕。
那昂藏的男子,牵着白狮子,悠然走进海天月光,走到婉画身畔。
婉画一见月月就一哆嗦,月月也毫不客气地冲婉画低低吼了一声。婉画气得咬牙,将手机翻出来给月月看。那是一段婉画从网上下载的视频,是探险者用夜光摄像机拍摄的,一只母狮被一群鬣狗围攻,最后看似不可一世的母狮竟然被那群赖皮嘟嘟的鬣狗给活活咬死……
“你看你看!”婉画冲月月呲牙,“再惹我,我就反击了!”
“哈哈……”哈里的笑声清朗扬起,像是明澈的月光,“你的意思是,你自己要化身鬣狗?”
好在月月今晚好像没心情跟婉画对着干,有点疲惫,却也似乎有点忧伤地趴在沙滩上,遥遥地望着海面上的月光。
婉画这才舒了口气,转头瞪哈里,“明早就走了,今晚怎么不好好休息?大晚上的带着白狮子四处乱逛,不怕吓到人么?”
哈里耸耸肩,跟婉画并肩坐下来,接过婉画手中的啤酒罐望了望,又交还给了婉画。(wwW. 无弹窗广告)婉画轻轻笑起来。阿拉伯男子是不饮酒的,哈里就算想跟她分享,也做不到。
“我这次放你走,却不会让你走太久。”哈里眯着黑瞳望婉画,“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回迪拜来。”
“凭什么?”婉画心里漾起隐秘的甜,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输,“我在澳洲这边已经报考了大学,我要过来留学的。我凭什么回迪拜去?”
月光下的哈里忽然呲了呲犬齿。月光如银,月光中的他高大、英俊、邪魅、强壮……这些指标都很像极了吸血鬼。婉画就笑起来,“下回请你看电影吧。《暮光之城》。虽然有老学究批评它是脑残电影,可是我很喜欢。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脑残一下?”
哈里也笑起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那班满脸严肃的仆从,现在正在房间里偷偷看美剧《吸血鬼日记》。”
“啊!”婉画捂住嘴。不知道这个是否符合阿拉伯人尊奉的教义,婉画直觉似乎有些不妥;不过看着哈里那调皮闪烁的目光,却也放松下来。这里不是迪拜,这里是南半球的澳洲,所以一切又何必那样深究?
哈里凝着婉画的笑,缓缓正色下来,伸手不由分说握住了婉画的手。婉画想挣,却挣脱不开,“我知道你一直心里隔着这些:在外人眼中,阿拉伯国家是一个不敢轻易涉足的世界。那里头有古老的文明,却也有近现代无休止的战火;有富得流油的石油,却也有各种各样的奢靡传闻……婉画你也是。虽然你神往诞生过《天方夜谭》的土地,但是你却会对现代的阿拉伯世界充满了疑虑。”
“我们的男子可以娶四个妻子,我们饮食习惯与你们的巨大差异,我们对宗教的笃信……这些也许在你眼中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你们中国人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可以想象一个中国女孩子如果嫁入阿拉伯世界,该会被现实撞得有多疼。”
婉画垂下头去,握紧了自己的脚尖。
哈里说对了,她就是这样地害怕呢。她自己喜欢哈里,她如何不知?如果不是喜欢,如果不是一见钟情的执着,她当初何必奋不顾身地去救还是陌生人的他?可是暗恋与婚姻是两回事,他是那个陌生世界里的男子,更是高贵的王储殿下……于是爱情的憧憬抵不过现实的嶙峋,她只能远离。
好吧,虽然她不愿意对任何人承认,可是她此时却不得不对自己承认:靳婉画,其实就是个胆小鬼。(wwW. 无弹窗广告)
“婉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今晚的月色真的似乎有魔力,能让月月乖乖地变身小白猫,也能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婉画乖顺得一声不吭。她的发丝披盖在脊背上,月色勾勒出它们丰盈柔软的弧度,哈里都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长发――真难得,这一回婉画竟然没有闪躲。
她就像个猫儿,真的本质上跟白狮子没有太大区别。
“也许你认定了,我们都会娶四个妻子的,但是事实上却未必。比如我父亲。”
“你父亲?”婉画嘟了嘴,忍不住抬起头来抗议,“你父亲是没有娶四位妻子,但是他至少也有两个妻子啊!”
婉画用力搜刮自己脑海中关于哈里父亲的种种传闻,“哦,你父亲的第二个老婆还是约旦公主内!你父亲的年纪大到可以当她的父亲!”
好吧,不是对长辈不敬,婉画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关系,“你以你父亲作为例子,是想跟我说,你们可以不必娶满四个妻子;但是同样也要娶两个啊!哈里我告诉你,在我看来这一样是在分享爱情,一样是对爱情的不忠贞!”
“你听我说完。”哈里请叹了口气,将下颌抵在膝盖上,静静望婉画眼中的怒火,“我父亲是娶了两个妻子,但是时间上却是不相同的。我父亲迎娶约旦公主的时候,已经岁了。而他迎娶我母亲,是岁。从他岁到岁之间,长长的年时间,也可以说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只是与我母亲一个人度过的。”
“呃?”婉画讶了讶。王室的秘辛虽然一向为人津津乐道,但是外界毕竟所知甚少。
哈里点头,“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们不一定都要娶四个妻子;即便是生在王室,也未必没机会只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钟情。我父亲跟我母亲在年的时光里生育了个孩子,你可以想见他们有多恩爱。”
婉画吐了口气,“可是那位约旦公主也有孩子了啊。”
哈里转着婉画的手指,“她生了个女儿。而且也只是这一个孩子。”
身为作家,熟知宫闱秘史的婉画微微张大了嘴。哈里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婉画却能听懂那背后的潜台词――约旦公主只生了个女儿,便与继承权无缘;而且她只生了这一个孩子,足见哈里的父亲对她究竟有几分宠爱。那一个或许也只是为了应付这段婚姻关系,给约旦王室一些面子罢了……
“可是,终究还是娶了,还是生了啊。”婉画又郁卒下去,伸手无目的地划着沙子,“你的意思是,你将来也会这样喽?”
“未来……”哈里不由得转头遥望海天明月。其实未来,有谁能说得准呢?更何况他身为王储,身系家国,未来难免有无法推脱的责任让他违心接受。其实父亲在岁的年纪不得不违背当年与母亲独独相守的誓言而迎娶约旦公主,又哪里一定是心甘情愿?更难得是母亲,这几十年在父亲背后,从不高调现身,只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本分;对待约旦公主,更是不争不夺,只静静看着约旦公主陪在父亲身畔,成为被世界周知的迪拜酋长夫人……
可是他又哪里有资格这样要求婉画?婉画是性如烈火的姑娘,她就是因为不喜欢成为这样的陪衬,所以才千方百计逃离他的吧。
婉画看他沉吟不语,便咬牙起身,“谁也不能预言未来,我又问你什么未来?是我太好笑了。”
婉画又转头望哈里,月色染满他发顶,“你能不能告诉我,想杀你的人,究竟是谁?”婉画握了握掌心,“该不会是像我们中国历史中的九龙夺嫡似的,是你的兄弟想要杀你吧?”
哈里贵为王储,却是次子。按照中国人的观念,这便是不对劲的。难道要杀他的,是他的兄弟?比如他的兄长?
哈里静静仰头,“不是。我怀疑是我的叔叔。”
“我们的传统是兄弟优先成为王储。我父亲以及前面的三位酋长,都是兄弟相传,可是我父亲按照现代的习俗打破了过去的规矩,没有立我的叔叔为王储,而是立了我。我的叔叔们虽然表面赞同,却未必心中没有怨怼。”
婉画心中一跳,“那关镜湖……”
哈里点头,“跟关镜湖合作的那个阿拉伯公司,幕后老板就是我的叔叔。他们一同从事国际文物盗窃与转卖,就是为了积累大量的资金。”哈里的黑瞳一深,“想要夺取酋长之位,叔叔们必须要有雄厚的财力才行,才能建立起自己的武装。”
王位争夺,在婉画看来早已是久远之事。可是此时听来,却原来百年的风声鹤唳都未散去。哈里也起身,再捏住婉画的手,“我去看过关镜湖,他只对我说,别让你也去看他。”
婉画站在月色洒满的沙滩上终于落下泪来。她明白关镜湖的意思:也许他们本就不该相见。关镜湖因为祖辈的遗训而记恨靳家的那位督军老爷爷,于是便也将整个靳家都当做了敌人,心心念念想要将从前被督军老爷爷“私吞”了的传家宝都给偷回来;却没想到命中邂逅了婉画,又为了救婉画而暴露了他自己……否则他永远都只是身在迪拜的一个“面瘫”的厨师,没人会发现他的蛛丝马迹。
可是婉画从第一回品尝关镜湖做出来的面条就知道,关镜湖对这恨记得有多深。外人都只道关镜湖做得一手好面条,就连贝克汉姆都要来吃;却也唯有婉画这样心思细密的姑娘,才一口就吃得出那依旧是东北打卤面的味道――关镜湖对外极少说起他是哪儿人,可是厨艺却无声中泄露了他的底。他既然永远不肯忘记故乡吃食的味道,自然便永远不会忘记祖训,不会忘记当年瓜尔佳氏跟靳家之间的仇。
自打吃了关镜湖第一口面条,婉画心中便也确定了自己的滋味――她绝不可能再对这样的人存着半分好感。所以后来也并非完全没有察觉过关镜湖对她的特别,可是她心中早已对他竖起敌意的屏障。
所以对于关镜湖和她来说,这一生中的这一场相逢都是错了。错的时间、错的身份、错的情愫。于是关镜湖才对哈里说,不要她去见他。
也许不是无颜相对,只是害怕再看见吧。不看见便可以在心中由着自己去恨她,若是再见,也许便再难假装和强撑,而会生生将那些恨再度泯灭了。
其实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恨,而是爱。
“哭吧。都哭出来就好了。”哈里伸手将无声泪落满面的婉画抱进怀里来,“我知道你因为这件事儿憋了许久。今天这里已是风平浪静,就算是最大的海浪也有退去的一天。婉画,一年了,就算你心中对他有负疚,也够了。”
婉画抱紧哈里的腰,在海天月明里放声大哭。她该怎么办?相爱的不敢去爱,爱她的却被她亲手送入牢狱……她是进亦难,退亦难。
婉画在哈里怀中哭得颤抖,像是秋风里簌簌不由己的树叶。哈里心痛,忍不住躬身去寻她的唇。用他的身子支撑着她的颤抖,将她的哭泣都含入他唇里――她的唇凉而染着泪水的咸涩,含在他唇里,就像是一颗被盐水浸泡过的樱桃。他细细吮咂,深深怜爱。
他知道她的为难有大半是因他而起。他霸道地冲进了她的生活,强迫她正视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却不敢轻易做出对未来的承诺,无法让她安心……可是他虽然说不准未来,却说得准自己的心:他要她,要定了她。就算要让她哭,让她为难,他也绝不会放手让她离开。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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