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官兰儿

 刘子建回想起父王只在40岁时就下旨退位，成为太上皇，自己25岁时继承皇位。这是因为父王答应过母妃上官兰儿，40岁后就陪她游山玩水。当父王宣布退位的时候，大臣们都手足无措。知晓内情的人中有的暗暗说这是“红颜祸水”。但也有人感动不已，羡慕父王能不受朝政之累，为所欲为。不明所以的人则猜测不一，多认为太子已成气候，有逼宫迹象，圣上为了朝野太平，不引起纷争，只得退位以求圆满。


 刘子建当然不会认同这些臆测。那时，他也非常羡慕父皇与母妃。离宫前，父皇遣散了所有的嫔妃与宫女。有子嗣的可以去皇子的府邸，无子嗣的可以回娘家，也可以随父皇与母妃出宫游历天下。大多数宫女都被送回娘家，令当地官员为她们谋求美满姻缘。只有少数继续追随父皇与母妃。嫔妃中，只有窦贵妃与齐贵妃陪同。窦贵妃有不孕之症，齐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三皇子的妻子是当时的宰相之女，颇具手腕，齐贵妃不喜欢儿媳妇，所以不想留在王府。


 时间已经无情地磨灭了他大部分记忆。他对父皇和母妃出宫的情景已有些模糊，只记得在他们离宫时，母妃拉着他和妘小暖的手，一脸感伤地说了句“辛苦你们了”。


 那句轻轻的“辛苦你们了”，似乎凝聚着所有的不舍与眷恋。那一刻，他意识到这或许将是一场漫长的离别。青石板上，烛光摇曳，母妃的身影倒映在他泪湿的眼睛里，那影子就此定格，随着滚烫的泪水一同滑落。


 离宫两年后，父王和母妃决定乘船东行，他们想看看一直向东会是怎样的世界，然而，三个月后，他就收到南海县令急报所乘船只被毁于一场海啸中，三艘大乾宝船共二千余人竟无一人存活，抛到岸边的尸体支离破碎难以辨认，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接受，那可是武功趋于化境的父皇母妃。


 自那天后多少个清晨，他在梦中还能听到母亲叫醒他的声音;多少个夜晚，坐在太和殿里，依然会期盼着父皇母妃派人前来召见。可每次睁眼，梦就此破灭，他的眼前只剩下空旷的宫殿和死寂的夜。岁月如梭，年华如煙，父皇与母妃的笑容逐渐模糊在记忆里，消失不见。


 “对了，窦贵妃现在还是宫里教授诗词文章的女先生，母亲怀上我的妹妹的时候就把她接入了兰桂殿，在这辈子，情况还会这样吗?我还会有一个妹妹吗?母亲什么时候被医生诊出喜脉来着，是除夕家宴还是元宵宫宴时?”


 他坐在思贤洞外的亭子，周围都烧照着火盆，地面被烤的既干燥，又温暖，橘黄的火光在四周跳跃，将寒冷驱赶得一干二净，他示意花开倒了杯姜茶，慢慢地抿了一口，等一杯下肚便觉得有几分饿了，便吩咐添香传膳，要现烤的小鹿，架在旁边的火盆上烤，另外派人去山下摘了些新鲜的瓜果蔬菜，特意吩咐要一道青瓜酿，馅料用洛狐虾。


 他看着眼前的落日，只见它如血球般向西缓缓坠落，天空被染上一片病态的红色。层层叠叠的云朵在天幕上翻滚蔓延，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将漫天的红与橙交织，烧成一片火海。红色的光斜斜地洒在凝结的白雪上，化成一场朦胧梦幻的霞光，银装素裹，迷离妖娆。


 “我应该怎样认识纭小暖呢，要比二弟先认识她，还是让二弟早早离开京城，怪不得他一直没有立正妃，对了，我要把军权牢牢掌握在手里才行，当年他镇守边关，父皇母妃死后便不断要粮草要钱，就该断了他的念想另外派人去才对，那时长安五虎哪个不比他强，哎……此弟不宜久留于此地啊”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长叹一声，歪着脑袋，往东望去，他知道，此时妘小暖就在那个方向，就在妘府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寒风吹得越紧，雪也开始下了，花开指挥着几个太监用黑木木板将亭子围了起来，只留了一个背风的小窗，一个容三人进出的门，添香吩咐人去取了厚重的单角红蹄羊毛布做门帘，卷起半边，方便进出。……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寒风吹得越紧，雪也开始下了，花开指挥着几个太监用黑木木板将亭子围了起来，只留了一个背风的小窗，一个容三人进出的门，添香吩咐人去取了厚重的单角红蹄羊毛布做门帘，卷起半边，方便进出。


 没多久几个太监抬着剥皮洗尽的小鹿到亭子边的时候，上官兰儿派人送来的的葡萄也到了，花开添香跟两位公公道了声谢，笑着说：“这是温泉田那边的葡萄？个头这般大。”


 领头的太监是上官兰儿身边养大的，他笑着说：“春暖姑娘，这是温泉田下午才出的葡萄，用溜索送上来，一部分送到了芳华宫，皇后娘娘吩咐送了一筐到思贤洞，还有一筐送到东宫去了。”


 刘子建闻言转过头来，问道：“李公公，我二弟那边呢？”


 “回殿下的话，今天只摘了七筐，皇上吩咐三筐送到芳华宫，两筐送到东宫，两筐赏给一些大臣了”


 “添香，你挑两篮给二皇子送去，花开，给李公公端杯姜茶，待会给御膳房来的几位公公捡些葡萄”，然后转过身，对御膳房来的几个太监说道：“几位公公不必在此服侍，明早送膳过来的时候再取回便是。”


 此时去山下摘菜的太监也回来了，用一个大盒子装着青瓜酿，另一个盒子装的是洗干净的蔬菜，摆放好后便轻轻的走了出去。


 子建见这青瓜酿虾肉晶莹剔透，青瓜色泽明亮，他夹住一个放入口中，口感细腻绵密，清爽甘甜，示意花开坐在旁边，只留两个小丫鬟，两个小太监在内服侍。


 等添香从明德殿回来时，只见子建已经吃了个半饱，正拿砍刀把一条鹿腿砍下来，拿叉子插上后再用小刀均匀地割开，抹了抹油，放在架子上烤着，旁边花开把袖子卷了起来，坐在旁边安静地吃着，看着火苗，听着劈里啪啦的柴火声。


 “殿下。”


 “嗯，来，自己拣块鹿肉烧了吃”


 添香转过身来，看着花开，笑着说：“吃得这么香，华光法师看到了肯定很伤心”


 花开撇了撇嘴巴，笑道：“你不懂，这叫做‘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哎，不过我这般爱吃肉，不知道佛主收不收我”


 子建把鹿腿上烤好的那层肉割了薄薄的一片下来，放在花开的碟子上，花开高兴地道了谢，夹了两块青瓜酿，一些蔬菜，端着碟子坐在添香身边，说：“会收吧，我只记得华光法师说过那个什么慧什么大师当年逃难的时候就吃肉边菜什么的”


 “会收的”，子建心想，把铁叉翻了半圈，看着火舌舔舐鹿腿，“你是姑姑最喜欢的俗家弟子，如果不是被那一箭射死，你可能会有一个孩子，或许是个女儿，或许是个儿子”


 “会收的，佛主不看你吃不吃肉，只看你为什么吃肉，如果为了果腹不得不吃肉，那没关系，如果为了取乐虐杀，那是不会收的，再说了，《维摩诘经》上记载了维摩诘居士失忆期间为屠夫收留，每日食用肉食，后来他恢复记忆，回想起这段日子，并不以为耻，说明吃肉并非罪过，关键看内心”


 子建把鹿腿的肉割了两块下来，放在她们的碟子上，举着鹿腿咬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说道：


 “《大方广佛华严经》中讲到，只有‘一切世间之所行之不善业，皆由心想而起’。所以佛主重视的不是表面上的行为，而是内心的想法与动机。吃肉可能由于各种原因，并非恶意，所以佛主并不嫌弃。”


 “殿下，那为什么添香说那个什么酒肉穿肠的”，花开放下手中的肉块，擦了擦手，继续说道：“那他们能吃肉，但是寺庙中又规定不能吃肉，这是为啥呢？”……

 


 “殿下，那为什么添香说那个什么酒肉穿肠的”，花开放下手中的肉块，擦了擦手，继续说道：“那他们能吃肉，但是寺庙中又规定不能吃肉，这是为啥呢？”


 花开脸上的小酒窝闪着油光，子建乐了，说，“这个我听姑姑说过，她说‘对美味食物的享受是短暂的，而佛法的心得和对真理的理解才是永久的’，有规定不能吃肉只是为了让你理解良知和共鸣，你看生灵有血有肉，生死有感情，我们能见其痛苦和欢乐”，他举起手中的鹿腿，“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叫它‘鹿腿’，我们是不是在吃它的‘尸体’？你们慢慢这样想，方能以身相感，感同身受，进而了解自己也了解他人，如果你是鹿你会怎样，鹿如果是你便又如何，如此思考万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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