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横生枝节
诚王妃瞪大眼睛，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做梦都不会想到，齐非钰会钟情于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甚至还起了心思，要娶为正室。
等醒过神来，诚王妃不由眯起眼，仔仔细细在齐非钰脸上看了两遍，拧着眉道：“你可是魔怔了？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娶个婢女当正室？这事儿别说做成，就是想一想，传扬出去了，也是天大的笑话。”
齐非钰早知道她会反对，闻言并不惊讶，耐着性子道：“说实在的，旁人怎么想的，儿子并不在乎。儿子活了这么多年，能入眼入心的女子，只有她一个罢了。此生若不能娶她为妻，儿子情愿孤独终老。”
诚王妃心如冰窖，伸手想拍齐非钰几下，却又舍不得。
她在屋里走了几步，终究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茶几，抬高声音道：“你这都是些什么话？你喜欢她，母妃并不反对，还愿意帮你纳回来，难道还不成吗？这于她而言，乃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怎么还不满足呢？”
她盯着齐非钰，皱眉道：“你并不是个不知进退的，是她强迫你，非要正室之位吧？哼，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痴心妄想的女子，纳了娶了只会拖后腿。好孩子，你听娘的话，别惦记她了，娘……”
齐非钰打断她：“并不是她强迫的，是我怕委屈了她。娘，你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有多好。我心里只有她，她也是一样的。我已经想过了，今生只要她一个，若不能娶她，那就一个人过一辈子。至于她，也是一样的心思。”
诚王妃冷笑：“是吗？她若心里真有你，就该多为你着想，而不是给你出难题。毕竟，以她的身份，要当你的正室不过是痴人说梦。”
齐非钰据理力争：“不瞒娘说，刚开始的时候，儿子也是这样的心思，可是后来儿子想明白了，既然儿子只想要她，何必让她受委屈？何必娶个众人眼里的大家闺秀回来当摆设？一个人一生之中，欢乐的时刻并没有多少，只要一想到她，儿子就觉得欢喜。儿子在外面经历风风雨雨，若回家了屋里能有那么个人，儿子心里不知多踏实。”
他唇角微勾，说到后面几句话时，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痴情。
诚王妃愣住了。
这个儿子是她一手带大的，眉眼无比熟悉，却并不常笑。即便笑，也不过是牵动一下唇角罢了。
如今，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也无比刺眼。
这时，齐非钰继续道：“娘不是说，咱们这样人家，并不需要儿媳来抬高身份吗？儿子并不需要靠女人，也不屑与此。既如此，若我娶了陈姑娘，跟娶个落魄门第的闺秀，又有什么区别呢？”
诚王妃愣了一下，才道：“当然有区别，侧室什么的，大家都不会在意，能够随意一些，但正室却是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岂不惹人笑话？到时候，她固然要受尽嘲笑指责，便是你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光彩的。等你们有了儿女，他们也得背负异样的目光。”
齐非钰耸肩：“说来说去，不过是些闲话罢了。是儿子一生开心重要，还是旁人的闲言碎语重要？”他看向诚王妃：“儿子是不在乎身外物的，至于我的儿女，也不会在意这些的，难道娘在乎吗？难道娘想看着儿子一生郁郁寡欢吗？”
诚王妃语塞。
齐非钰欠了欠身，眼眶居然有些红，语气十分郑重：“在这世上，娘是最疼爱我的人。我的心意已经都说明了，若娘肯帮着成全，我感激不尽，余下的人生，必定日日甜如蜜。”
诚王妃看了他两眼，硬起心肠咬牙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可能点头的。正因为我疼你，才不能任由你胡作非为。你若娶个奴婢为妻，今后有何颜面立于人世？娘也将话说明白了，这个陈玉兰，你只能纳。你若非要娶她，那就等为娘闭了眼睛再说。”
齐非钰变了脸色，攥了攥拳刚要开口，诚王妃却又冷笑道：“但凡子女，都会盼着父母长命百岁。如今娘说了这话，想必你心里恨极了娘，甚至还会起诅咒之念吧？”
齐非钰抬起头，目光清明：“儿子岂会诅咒娘亲？娘非说不让玉兰进门，是为了儿子好，儿子不能扭转你的想法，却能保持本心。”
他看向诚王妃，目光中透着坚定不移的意味：“不管怎样，儿子已经拿定主意，绝不会变，她也是一样的。若能娶她，是儿子三生有幸。若上天并不垂怜，那咱们就这样远远看着彼此，这也算是相守一生白头偕老，这样也挺好。”
诚王妃愣了好一会儿，怒喝道：“你这是威胁谁呢？”
几年来，她一直盼着儿子归来，盼着儿子娶妻生子，自己好含饴弄孙，却根本没有想到，儿子虽然回来了，却带来了这样震撼的消息。
她忍不住哽咽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人人都说你有出息，说你是我的脸面骄傲，却根本想不到，你会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我的老天，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齐非钰缓缓道：“娶了陈姑娘，儿子依旧能成为娘的骄傲。”
诚王妃冷笑：“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么大的气量，接纳一个奴婢当儿媳。便是其他人，也不可能接受的。到那时，你得承受漫天的流言蜚语，会被当成迷恋女色的笨蛋，你所有的志向都会被消磨，你会成为世人眼里的笑话。”
齐非钰正色道：“不管娘怎么说，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娘若想我好，就让我如了愿，来日我们会一起孝敬娘。若不肯点头，那也没什么，一个人过，远远守着她，倒也挺好的。”
诚王妃气结，拉着齐非钰反复念叨劝解，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她心急如焚心火升腾，齐非钰却只微微含笑，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劝了好半天，诚王妃实在没法儿了，又心疼齐非钰才醉了酒，只得悻悻道：“你好生歇息，明天咱们再谈。”言罢走出屋子，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等回到自己院里，诚王妃哪里坐得住，立刻就让人将郭妈妈、韩妈妈传来说话。
因这两人是诚王妃的心腹，自然不必有什么顾忌。故而等两人到了后，诚王妃立刻就抹起了泪，将刚才的事儿讲了一遍。
郭妈妈、韩妈妈忙围着诚王妃劝解，却不敢如诚王妃一般，抱怨陈玉兰狐媚，勾搭得齐非钰失了魂智。
——之前魏昭已经去见过两人，说了一通话：“世子爷如今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做主娶妻，谁都拦不了。若有人敢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今后日子必定不好过。一来，世子与王妃毕竟是母子，没有隔夜仇。哪怕一时闹翻了，来日也能和好。到那时，那从中挑拨离间的人，便是王妃、世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二来嘛，这王府以后是世子的天下，聪明人得给自己的儿孙留条路，少掺和主子们的事儿。”
这番话是魏昭传的，但分明是世子的意思。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分寸。
故而如今到了王妃跟前，两人都是谨小慎微，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诚王妃哭诉了一阵，便道：“我如今心乱如麻，什么主意都没有。你们说一下，我该怎么办才好？”
郭妈妈、韩妈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和忧虑。
过了片刻，韩妈妈叹气道：“世子爷小时候是最乖巧的，如今大了，儿大不由娘，王妃还是想开些。再者，还有王爷呢，王妃该找王爷商量才是。”
诚王妃心里还是心疼儿子的，皱眉道：“不成的，这事儿得先瞒着王爷，非钰要做糊涂事，王爷知道了，必定要生他的气。若是怒火上来，要打非钰，那该如何是好？”
郭妈妈低下头，掩住眼中的郁闷、不甘，低声道：“王妃说的是，此事该从长计议才是。”
两人含含糊糊说了一番无关痛痒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等散了后，韩妈妈、郭妈妈各自回了家。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郭妈妈正在睡觉，却听得外面有人道：“娘醒了没？”
郭妈妈撩开被起床穿衣，笑着道：“醒了，你进来吧。”
片刻后，有个打扮得极光鲜的女孩儿掀开帘子进来，却是紫嫣。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紫嫣便看着郭妈妈，问道：“娘，昨天王妃传你去，有什么事儿吗？”
郭妈妈抬起头，目光刚好和紫嫣相撞。映入眼帘的少女，脸蛋白嫩红润，身材玲珑有致，虽然还是少女，却有股子勾人的滋味。
如此一朵鲜花儿，主子们若是愿意的话，收进房里，来日再生下子嗣，不愁不能成为人上人。何况，府里的齐非钰人才那般出众，真可谓是美玉明珠一般的人物。
便是紫嫣自己，一直也有这样的心思。如今齐非钰回来了，本以为机会来了，谁能想到会生出这样的枝节……
郭妈妈想到这些，心头凉了凉，不由微微出神。
紫嫣见郭妈妈失神，吃了一惊，忙又问了一遍。
郭妈妈叹气道：“王妃叫我去，的确有事，还是出了大事。”
等她将齐非钰钟情于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还立定了决心要娶那女子为妻时，紫嫣惊得瞪大眼睛，声音有些发抖：“竟有这样的事儿，王妃难道会点头吗？”
郭妈妈道：“王妃自然是不情愿的，但世子爷向来性子傲，又有主见，只怕母子有得闹呢。”
她看着紫嫣秀美的眉眼，长长叹了口气：“主子们的事儿，由着他们自己闹去，好闺女，往日那些心思，你都歇了吧。”
齐非钰钟情的女子，她未曾亲眼瞧见过，但齐非钰为了她，挖空了心思谋划打算，不但特意打发了魏昭过来告诫自己和韩妈妈，还放下自己的自尊，在王妃面前演苦情戏。
由此可知，世子爷对那女子，真正是上了心。有这样的人物在前，紫嫣一个寻常丫鬟，哪怕模样好性子乖巧，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紫嫣听了如同听到晴天霹雳一般，瞪着眼睛看郭妈妈：“娘这是什么话？我与世子爷是一块儿长大的，王妃对我也好，眼见得有了机会，娘不但不帮我，还说这样的话，我……我真是……”她说到这里，扭过头去，眼泪却流了一脸。
郭妈妈皱了眉道：“你是我女儿，我岂能不为你打算？只是如今事儿闹成这样，你掺和进去，能得什么好？行了，别哭了，为了这没影儿的事哭，真是羞死了。若叫人知道，我们一家子都没脸。”
紫嫣本就一肚子气，听了这话满脸通红，用帕子捂着脸，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恒王府，送走齐非钰之后，玉兰便直接依靠在床榻上，一时喜一时忧，心情十分复杂。
玉菊、秦氏都肯体谅她，见状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并没有来打扰。
等到了次日，玉兰在丽娟的催促下，慢悠悠起床梳洗。
待收拾完毕，吃过早膳，恒王摇着扇子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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