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城逢故

 天色阴沉，虽是正午也显晦暗，平原尽头一带灰色兼天。风吹得树枝泼漾，厚厚叶层如云似海。穹庐隆盖之下，星照国都城横亘于平原尽头，耸起的皇宫更突显两侧空旷。


 都城名为大民，大民城南门外，断断续续有行人向城而进。


 狂风猎猎，吹得衣衫扬扬，风势急切，令人感到阢陧不安。


 行人中一个少年，脸上圆润富态，浓眉大眼，阔鼻长耳。他穿着棕灰布衣裳，高筒黑鞋，黑披风颈下系了，披风帽子未戴，露着总好巾缚的头髻。


 不同寻常之处在他肩上，那儿停着一只青蓝小鸟，目光灵动，转头间打量四下。


 他走到城门下，一阵风骤紧，吹得他披风猛烈飘动，呼啦啦声响吓人。他忙伸手将披风揽住，见无人关注，却下放下了心。


 这时便听左侧声音道：“苏辰生盗取国宝……”他心中又是一紧，脸色微变。


 却听耳边传来细语道：“放轻松，你变化了相貌，没人认得出。别在举止上露马脚。”


 少年面色恢复如常，转头看去。但见左侧三五人围着，墙上张贴着悬赏通辑令，画影图形，正是苏辰生，画得逼真。


 少年不由咋舌，亏得是变化了，否则一到此处必遭擒拿。


 这少年正是明霁，他自亚寂丝处学会了外貌变化之术，便欲往城中来探查自己被冤盗宝之事。


 他本想如亚寂丝一般，变作鸟儿飞来，那样自是更妥当。


 然而变鸟要先能将身体变小，其技甚难，没个一年半载成不了。


 可若只是外貌变化时，身形体积仍如旧，比较起来更容易，花费的魔力也少，他十日之间便已习成。


 当然这是仅修习此一种之故，其他魔法却还一丝未学。


 修习变化之时，他问亚寂丝：“那留影璧所示，盗宝之人是我的面目，会不会是什么人用魔法变成我？”


 “有可能，不过也未必是魔法。变化他人模样，世上有三种方法：一魔法、二易容、三服丹。


 “魔法最妥，只是人类用不了。


 “易容不差，却是费事，得有擅长此技之人，又要对欲变之人的面貌信息完全不漏，甚至一个黑点，一道皱纹都不能错。


 “最不堪的是服丹，天下丹药种类稀少，变模样的更只有一种——幻貌丹。然而这丹吃了变是必变，可变成什么样却无法控制，服丹者不能确定，炼丹者也不能确定。


 “那天的盗贼究竟是哪种，又因为什么，却不得而知。”


 听了亚寂丝的讲解，明霁便欲入城调查一下。


 亚寂丝本意是要他本领小成之后，至少玄道突破玄丽境，再来查案报仇。


 可明霁心中急切，恐迁延一久，踪迹线索消散无存，其事再难清楚。


 亚寂丝见他坚持，便依他而行。


 此时到了城门，明霁也不去看那通辑令，浑如无事地往前走。


 耳中却听见看告示的议论：“这是个凡人！不得了，区区凡人竟然能进宫偷盗国宝，他怎么办得到？”明霁自是无言，守城兵卒看了他面目不是，便即放行。


 来在城内，找人少处走，明霁低声问：“他们不是有那什么留影璧吗？怎么倒还要画图？”


 青鸟飞在他头边，讥道：“他们要有！留影璧价值连城，整个天下也只寥寥可数，那夜那个只怕是星照国唯一一个，哪能分发着用？”


 此时风又吹起，砭肌刺骨、搜魂刮魄，街衢上小贩的摊棚都在大摇大晃，危危将倒一般，路人都在风中哆嗦。……

 


 此时风又吹起，砭肌刺骨、搜魂刮魄，街衢上小贩的摊棚都在大摇大晃，危危将倒一般，路人都在风中哆嗦。


 明霁紧紧衣服，向前走过几个街区，却望见北侧一片房屋尽塌，遍地废墟。砖石瓦砾连片成堆，在城中林立的楼馆之间，显得突兀异常。


 此时废墟上仍有人在不死心地翻找，隐隐更有哭声，怵目惊心。


 这便是那夜巨兽浊根撞倒之处，甚是惨烈，十来日过去，清点已有数百人失踪，死者也有近千。


 其实本不致如此，初时官府令兵卒来此相救，后来因皇宫亦遭灾祸，兵卒全被调去了。


 皇宫搜救却也用不了那许多，圣旨便令多余的人回营，城中灾情却竟不了了之。只得靠百姓自行救助，百姓已遭重创，个人自活不能，如何救人？


 如此耽搁罔顾，救援时机便白白失却，以致伤亡惨重。


 明霁惘然站在原地，心中如受重击，却看见一个六七岁小女孩犹在废墟中哭着喊妈妈，一声声令人心碎。她在那瓦砾之中，磕磕绊绊，茫无目的，一只鞋子已不在，脚早破了。


 明霁动容，便欲上前劝她离开，亚寂丝飞前阻住他，哀然道：“你今身负冤罪，人视之为逃犯，你若上前，要如何助她？”


 明霁痛心踟蹰之际，忽一人走来，一拍他肩膀叫道：“苏家小哥，你好大胆，竟然还敢在这里游荡。”


 唬得明霁心惊肉跳，一看，却是一个熟人，明霁道：“冯叔……”


 那人却忙止住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随我去舍下细说。”拉了便走，明霁临转过路口时一回头，却看见那女孩绊倒在砖木堆中。


 亚寂丝见明霁竟不反抗，心下大奇，慌忙飞近跟上，看清那是个中年人，面上多纹而和善，身材有些发福。


 那人将明霁带进一院落后门，看看门外无人，才关紧门。转过头来，他才笑道：“辰生，你这易容之术可真妙，若不是看到你手腕上的兽牙，我都不敢认呢。快进屋，进屋慢说。”


 明霁见他已认出，便趁他领路，暗中变回原貌。


 进了小室，室中逼仄幽暗，这人却小心道：“到底出了何事，你怎么成了偷国宝的盗贼？你爹怎么样？这几天来，我可为你们提心吊胆不知多少，想去你家看看又不敢，真是急死我了。”


 明霁叹道：“我被人冤枉，那御林军来我家中，不容分辩就要杀人，我父亲为了救我，已遭他们害了。”


 那人惊道：“竟有此事！”又责备道：“你既然逃脱了，又为何要来这城里，眼下到处张贴你的图，御林军更是满城跑，你这不是来自投罗网吗？”


 明霁恨恨道：“我进城来，就是要查清何人栽赃于我，害死我父。”


 那人叹道：“傻孩子，咱们一介凡人能做什么？快别打这个主意了。”随即安慰明霁道：“既然已经来了，就要小心，千万不要再乱跑了，先待在冯叔这儿。你父子俩当年救我性命，而今轮到我来报答了。”脸上神色认真坦诚。


 明霁却不说话，只坐在旁边椅上。


 冯仁看看他脸色，便道：“你若是定要查清是谁，也不必急。我听说国宝是在宫中被盗，打听情况肯定要进宫里，你没门路，怎么进得去？”


 明霁点头，皱眉道：“是得想个法子。我可以扮作太监悄悄遛进宫去。”


 冯仁忙摆手瞪眼道：“不可，你不知道，宫中就是太监也是处处查问，你年纪轻，无知无识，又没经过事，应付不了，一准要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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