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生不息
没人知道在天牢深处那一战有多么激烈，只是连地面上的百姓都能察觉到这扬州底下的不对劲，劲荡激风，宛如地震。
当梁昀等人推开那扇通往最深处的甬门是，看到的是一片残破的景象。
说起这深处甬道，本是官府未修缮完的天牢，后来建筑完工，这条甬道便长留于此，甬道尽头的木屋，是一件刑罚室，那里有另一道通往陆地的出口。
残砖瓦砾，随意的洒落在矮小的地面上，到处可见的是触目惊心的剑痕，仿佛有一名用剑疯子，在这里出了几百招招招含杀意的剑气，这里很安静，密不透风，可却有狂风撩拨过众人的心弦，让人无法平静。
在那残砖碎瓦间，有一血人站立，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倒下。
在那甬道的角落，又有另外一道血人，两人皆看不清面容。
连梁昀忍不住倒吸冷气，他一步数十丈，来到血人面前。
他认出了血人，那是李纹，此时李纹紧闭双眼，微弱烛火之下，可见苍白的脸上还在发抖，一条长长的链刃从腹部贯穿他的身体，他却就这么站在那里，弓着身体，却不喊一声。
“李兄弟，你，你...”梁昀声音颤抖。
李纹猛地睁开眼睛，有凶唳的血色在眼中流过，却见来者是梁昀，眼眉抖了一下，平息下来。
“去救孩子，在那里。”他颤抖的伸出血手，指向甬道的尽头。
说来也怪，这甬道战斗如此激烈，那尽头的木屋早该被毁，却只是看敞亮着门，与这破败甬道显得格格不入，那里似有灯火摇曳，也有生生不息。
“快。”李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
在被链刃贯穿的前一刻，重伤的李昌文逃跑，他没看清，好像是又钻回了木屋。
自己已不能动弹，此时只能寄托那家伙只是单纯的逃跑，不敢再动邪心思。
梁昀迅速挥手，身后丐帮弟子立刻行动起来，朝着那甬道尽头走去。
李纹重新闭上眼睛，调息着内息，在他的经脉中，暴动的内息像失控的炙焰，让他每分每秒都处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多少有些托大自己，以至于最后的战斗每分每秒都在燃烧自己的经脉，榨取着快要不存在的内息。
好在，他守住了，在梁昀支援到来时。
不知过了多久，梁昀开口，李纹睁眼。
他看到了那些丐帮弟子怀抱着孩子，梁昀抱着裴玥和梁梅，那些孩子仍在熟睡，有的还露出口水笑容。
“三十余名孩子，除了一名孩子有轻伤受到惊吓之外，其他全部无恙。”梁昀说，声音有些闷闷的。
这个七尺壮汉，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他对着李纹抱拳，很重的一拳。
李纹笑了。
“梁大哥，看，我护住了小梅，护住了这些孩子。”李纹轻声说。
李纹此时在想什么？
他莫名想到了前世游戏中的剧情。
安史之乱，天宝之年，你入世，有一番豪情壮志，想要成为名扬天下的侠客。
可是，你总是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你做的再多，也改变不了游戏中那些npc的结局。
你杀再多的洛道毒尸，也无法阻止慕容追风和卓婉清的悲剧。
你做再多的小号，也挽救不了因你而死的方一琳，也救不了那个问你蝴蝶去哪了的小姑娘。
也救不了在花谷大疫之时，那个一蹦一跳像个兔子的小家伙，那个送你布娃娃的小邪子。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是一个玩家，只能跟着剧情的设定走。
可岁月穿梭，虚拟便做了现实，虽然这个世界和游戏的世界有些差池，时间上更是晚了许多年，但一直有个种子埋在李纹的心底。
这一路而来，见过万花的悬壶济世，也见过那扬州河边，对未来充满期望的爷孙。
他曾答应，要守好这太平。
如今，江湖激荡起，早有恶人在背后盯上了这片太平，而李纹，正处于这激荡的中央。
连沈剑心都要救世，自己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二？
这江湖一直都不太平。
李纹便要他太平。
如今，他守住了这扬州的孩童，这扬州未来的光。
“那个人，是凌雪的人，自己人，记得也带他去疗伤，我，无碍。”这是李纹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些口齿不清，如果不是梁昀距离够近，怕是也听不出。
他向后坠去，倒入血泊。
“李兄弟！”梁昀抱着孩子，借力接住李纹，却是将力道放缓，轻轻的放在地上。
他身受重创，身体如冰雪中的残烛，若是真倒下，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去喊大夫，李兄弟不能乱动，必须在这里治疗。”梁昀嘶吼。
那些个丐帮弟子都看傻了，但人却不傻，一个个内心震惊于李纹的所作所为，到了最后，仅剩佩服，不止是梁昀，连他们都红了眼眶。
此时听到梁昀的话，便是立刻朝外奔去。
“不必了，大夫来了。”有道声音从甬道那头传来，那是来的位置。
有一雍容女子，进入天牢，脚步如风，眨眼便来到李纹面前。
女子蹲下身子，一股微光从手心流出，倘入李纹体内。
“叶，叶坊主！”梁昀认出了雍容女子的身份，作为扬州丐帮子弟，他曾见过这位女子。
天下三智，如今的七秀之首，叶芷青。
她亲临扬州官府，也下了这天牢，时间虽说晚了一些，但从局面来看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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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秀，冠绝天下的不仅仅是那风华绝世的剑舞，也有一手名为云裳的治病手段，虽说不如花谷那么出名，却也是比凡间医师要厉害了。
如今，叶芷青亲临，连梁昀都放了几分心。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孩子能受如此重的伤势，按理来说，他早该死了。”叶芷青目光微沉，看到了贯穿李纹腹部的链刃。
她自然认得那链刃是凌雪之利物。
“李兄弟他...救下了所有孩童，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刚到，便只剩这般惨景了。”梁昀看了眼怀中的两个娃娃，轻声说。
叶芷青玉指微颤，连她都惊了几分。
“我明白了，他不会死的。”她点点头，垂下眉去，继续治疗李纹。
这次，光芒却是丈万。
......
乌云密布的夜日，若不是习武之人有一双精亮的双眼，也难以于这黑暗中来去自如。
谢长安和裴溪已至再来镇外，黑灯瞎火，只能听的有蟾低嗡，丛间蚊鸣。
“裴姑娘，就在前方。”谢长安低声说，指着某处的黑暗。
裴溪早已发现这个方向不对劲，不是她能看到什么，而是闻到了那股味道。
那股恶臭的，已有几年未曾闻过的味道。
毒尸之气。
裴溪抬头，目光闪烁，在不远方，毒气瘴天，隐有野兽低吼。
寻常人若是待在那毒气一夜，纵然运气好毒气不入体，也难逃一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溪带着谢长安朝那毒气行去，同时低问。
“昨日午间，有一队秀坊弟子追查血算子常青云，便是那前些日子在扬州掳走孩童的恶徒，那恶徒故意把线索留于此，暗中早已布好毒尸埋伏，秀坊得知此事后，萧师叔带几队人马前来支援，却也深陷囹圄当中，那些毒尸怪异的很，将秀坊弟子包围后，只是释放出毒气，围困住大部分秀坊子弟，连我都是硬生生拼杀出一条血路才出来的。”谢长安低声道。
裴溪皱眉。
此事略有复杂。
她继续发问：“那你既能杀出一条血路，有秀坊萧坊主在，为何不带着七秀弟子冲出重围？”
“不是那么简单。”谢长安摇摇头：“我和那些后来的七秀弟子都服了避毒丹，但能规避那毒气一二，可最早到这里的七秀子弟并无防范，等察觉过来时，已有多人重伤，毒爪带着毒气侵入了体内，若非支援及时，怕是已香消玉殒。”
裴溪明悟，到了这个阶段，避毒丹已无用。
“而后那些毒尸放出瘴天毒气，若是七秀弟子强行冲出重围，只会加快毒气的恶化，甚至会把他们便作毒尸，如此，我才回到这里，请裴医师出山。”谢长安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毒气，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方盒。
“待会我会为你开出一条血路，裴医师，此乃避毒丹，还请服下。”
“不用了。”裴溪淡淡的说：“自师父羽化，他所留下的医典中，亦有避毒之术，我正巧也会一二。”
“孙前辈真乃圣人。”
“此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既然秀坊弟子是因追查血算子而来，却被毒尸包围，那一定和扬州此时发生的事情有关，又或者说，这两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定为同一人。”
“难不成是天一教余孽？”谢长安想不通。
天一教，早在十余年前，随着乌蒙贵死于雷域大泽，便是彻底覆灭。
可如今毒尸再现，谢长安当然和那苗疆禁术炼制出的东西交过手，也能察觉到目前他们碰到的毒尸就是用那禁术炼制而成的。
一模一样。
可那些毒尸之多，连谢长安都惊颤，更别说那些东西居然出现在了扬州...若是他们攻击普通人，怕是扬州城周边早已化作一片鬼蜮。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们拖住七秀弟子，只为掳走那些孩童，供血算子去推算，那么他们到底在算什么?
无知，无解。
在这些时日前，扬州风平浪静，数十年未遭战火。
如今，突兀惊起，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当务之急是救人，关于剩下的，只能是日后调查。”裴溪低声说，她一直安定不下来，现在也是。
无论是毒尸一事，还是扬州生死未卜的李纹。
她的心静不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李纹，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活下来啊。
她回头眺望一眼笼罩于黑暗中的扬州城，转身，跟着谢长安杀入瘴天毒气中。
......
“燕燕，坚持住，谢大哥一定会找到医师的。”有人抱着虚弱的少女低呼。
少女浑身布满刺目的伤口，一缕毒气已从手中的脉络要攻入心内。
身旁还有另外几名受伤的七秀弟子，而在他们的不远处，便是将她们重重包围的毒尸，张着绿色无神的眼睛，低声咆哮着。
在它们身边，到处都是毒尸的残骸，绿色的血迹已是浸透这燎原荒野。
也有安然无恙的子弟，列出九音惊弦阵，与那毒尸僵持着，那些毒尸虽然脆弱易杀，却数量奇多，不得不重视。
更何况，现在被动的是她们。
阵法之中，领头的是一面容华贵却一袭轻装的女子，她目光停于那些毒尸之间，俊逸的脸上尽是凝重。
萧白胭，七秀中的楚秀，亦是七秀的副坊主，和叶芷青情同姐妹，武艺绝巅。
可此时再高的武艺有什么用呢，也只能受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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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白胭来说，要杀出重围不难，那便只能放弃受伤的子弟，此事，萧白胭万万做不出来。
于此，她们便在这里和毒尸对峙着，派谢长安回扬州求援，等待着一缕破局机会。
萧白胭也很疑惑，数量如此之多的毒尸究竟从何而来？虽然听那些最开始被包围的弟子叙说这些毒尸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但她自己却很明白，这些毒尸一定有一个藏身之地，绝不可能是贸然出现的。
而且这些毒尸仿佛有神智一般，将她们围困也不进攻，只是不断的释放毒气，似乎只是在...托时间？
萧白胭想不通，也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何目的，而且这么多的毒尸，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炼制出来的，只能说明那人已藏匿于扬州已久，早已虎视眈眈。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多的毒尸却是不能不管的，如若此番破局，日后秀坊一定会对此事追查到底。
扬州，绝不能成为第二个洛道。
那幕后之人，也必将为炼制出如此多的毒尸付出血的代价。
秀坊，早已不是初立之时谁都想欺负一下的地方了。
不知过了多久，很多秀坊弟子越发的疲惫，避毒丹的效果开始失效，很多弟子的伤势也愈发的严重，已有绝望在心中弥漫，一声震天的喊杀声突兀从毒尸一处传来，传遍整个荒野，所有秀坊弟子眼前一亮，齐齐朝着一处看去。
那些毒尸嘶吼着，朝着某个方向进攻。
它们虽被幕后之人命令只是包围七秀子弟，却也是冷血之物，大多只知道野蛮的进攻，如今有人攻击它们，那阵型自然溃散。
但七秀子弟也不敢贸然行动，那瘴天的毒气还在。
有女子惊起，就要支援过去。
她叫荀鸢。
她知道，来者是谢长安，她的夫君。
“鸢儿，冷静。”有玉指点出，制止了荀鸢。
荀鸢不似方才冲动，只是捏剑的手紧了几分。
“你照顾好大家，我去接他。”萧白胭走出阵法，荡起双剑，以极为轻盈的步伐朝着那混乱之地赶去。
片刻之后，萧白胭已经回归，她的衣衫染上了许多毒血，姣好的面容也多少沾惹几分狼狈，气息却依旧稳定，有女子惊出，抱住了被萧白胭搀扶的浴血男子，眼中已是泪眼婆娑。
她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衫，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鸢儿，疼，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谢长安呲牙。
荀鸢没说话。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蛋。
跟在萧白胭身后的，不止是谢长安，还有一白衣出尘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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