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脉

 道者低低一笑。


 他端坐不动，只身子微微前倾，就伸手取下一只烤好的黑熊，照例撕下半扇肉丢给余文及，另外半边还冒着热烟的，就留在自己手上，撕扯着张开血盆大口开始进食，仿佛感觉不到半点滚烫影响。


 他一边吃，一边低沉笑道：“你可知你先前，惹下多大的祸事？”


 余文及不语。


 道者见状，沉沉笑道：“看来你已经不记不起来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砸破余氏的祠堂屋顶，拿了余氏供奉在祖先牌位前的圣物，你可知道当时我若晚去一天，他们就会将你开膛破肚、寻找丢失的圣物……”


 余文及眉头皱起，他有一点印象了，当时砸破屋顶掉下来时，手脚胡乱挥舞，似乎左手曾抓到过什么东西。


 像是一颗石子？或者说一个泥团？


 “那是一粒息壤。”


 像是从面部细微表情中窥见了余文及心里的疑惑，道者适时开口道：


 “息壤者，其土自长息无限，是大禹圣祖昔年用来治定水患的圣物。”


 “禹王生有三子，长子启，次子宰，三子空，又名罕；三子各有所继。”


 “启继禹而为天子，承九州之鼎；宰受封于显，获量水之测具；空食邑于余，得治水所余之息壤……”


 “余氏出于姒姓，一世祖是大禹圣祖的第三子——空，空受封‘余度王’，其后以封地为氏，称‘余氏’。”


 “是为‘姒姓余氏’。”


 “由是繁衍，生各支。”


 “余氏村落这里，就是其中一支。”


 “各支从祖地走出开垦繁衍时，便各自携带了一粒从供奉在总堂上的那团息壤上请下来的息壤在身，贡奉于宗祠之内。”


 “这一粒息壤，不仅是圣物，同时也是余氏各支相认，除血脉、族谱之外，可证明自家身份的另一信物……”


 “息壤是余氏的。”


 “而你，拿了余氏的息壤。”


 道者沉沉一笑，“现在，你可算知道你先前，究竟惹下了多大祸事了？”


 “我也姓余……”


 一个念头从脑海之中浮起，余文及又自按住，现在说这个根本没有意义。


 不料道者却似有读心之术，精准捕捉住他这一刹那的思绪，沉沉笑道：“如果你不是姓余，你早就死了。”


 声音嗡然如大钟。


 余文及沉默。


 一会，又问道：“我身上的异状，是因为息壤？现在那粒息壤就在我肚子里面？”


 说着目光望向肚腹。


 道者笑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身上的异变，确实是因为那粒息壤而起……但那粒息壤，现在没有在你的肚腹之中，它已经消失了……”


 “被你的身体吃掉了。”


 “用作开启你身上的血脉。”


 “血脉……”余文及沉吟，这个原本熟悉的词，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概念。


 道者解释道：


 “昔年禹王圣祖率先民治水，先后吞食万妖，肉身而成道，故而能将力量铭刻到身体的最深处，通过血缘传递的方式荫及后世子孙，这便是血脉……”


 一席话说完，道者又自顾自咔咔咔地大快朵颐起来，话停嘴不停。


 “我以后……也会像你这样吗？”……

 


 “我以后……也会像你这样吗？”


 余文及却决定要问个明白，他看了道者一眼，又自开口问道。


 “血脉与血脉不同。”


 道者停下动作，摇头道：“吾等毕竟不是禹王，无法像他那样身据万妖之力，圣祖的后人，每个人都只能觉醒一种血脉，得到并继承圣祖伟力之万一……”


 “我身上觉醒的血脉与你不同，各自得到的力量也不尽相同。”


 余文及又问道：


 “你身上觉醒的血脉是什么？我身上觉醒的血脉又是什么？”


 “我身上觉醒的是什么血脉，以后有机会你自会知道。”道者淡淡道。


 “至于你——”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道者深深看了余文及一眼，眼神逐渐变得炙热，“你身上觉醒的，是‘龙雀’！”


 “传说之中的……食妖血脉。”


 ……


 ……


 “呼……呼……”


 火焰轻晃。


 时间流逝，不觉间夜色变深，随着昼夜温差的持续变化，逐渐转为陆风的夜风风速变得和缓，吹拂着夜愈加温柔。


 道者继续大嚼。


 余文及心不在焉地撕下一条肉条放进口中，食不知味地啃咬着，低着头默默整理思绪，将道者的话梳理上一遍。


 道者说像自己和他这样的人，虽然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但这只是因为先人馈赠的遗泽苏醒了的关系。


 能够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血缘传递给后人一部分，这就是“肉身成道者”的厉害与特殊之处了，按照道者的说法，这叫“显圣”。


 而这种血脉觉醒，并不意味着人变得非人，变成了人兽杂交品种，变成了妖怪。


 人还是人，百分百。


 例如自己现在的状况，可以看作是由于体内先人的余荫复苏，将“龙雀”这种生物的力量占为己有。


 在力量上，等同于一头人形龙雀幼崽。


 但仍是百分百的人类。


 因此不必为外相所扰，而且关于外在形象的问题，后续也有解决的办法。


 道者说的话，余文及只能勉强理解。


 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若是换成他熟悉的话语，所谓“血脉觉醒”的实质，可能是指体内遗传物质上某些信息的突然表达。


 所以，其实并非他的体内真有了所谓的“龙雀”这种生物的血脉，他的DNA并没有改变，只是基因链上某些以往不表达、被闲置的特殊基因被突然激活并表达出来。


 而在道者的认知体系、话语体系中，则将这个过程叙述为“血脉觉醒”，将这种特殊基因称之为“龙雀血脉”。


 道者说这种“血脉觉醒”其实是很少见的现象，通常都是几代甚至十几代、乃至数十代才会出现一例。


 这可能是“隔代大遗传”。


 只不过这种“隔代大遗传”，通常都是生来就有的，特殊的个体一生下来，其相关的基因就已经自行激活、自行表达。


 也即所谓的“先天觉醒”。


 与“先天觉醒”相对应着的，则是所谓的“后天觉醒”——


 即出生时并不表达，但在成长过程中因某些因素的介入和影响，突然开始表达。


 后天的觉醒比之先天觉醒更加少见，每一例都可以说是孤例，导致后天觉醒的关键因素也各不尽相同，至今没有发现重复的。……

 


 后天的觉醒比之先天觉醒更加少见，每一例都可以说是孤例，导致后天觉醒的关键因素也各不尽相同，至今没有发现重复的。


 而且由于案例太少，至今也仍无法归纳总结出这些影响因素的共同点。


 后天觉醒，更像是一种纯粹偶然因素作用下的“意外觉醒”，找不到相应的规律。


 余文及身上发生的状况，就是典型的后天觉醒，而在他这一起案例中，导致了他体内“血脉”后天觉醒的因素，则是——


 息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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