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hapter 65
&nb窗檐上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
&nb早晨下了一场短暂的雨，门前的水门汀边挖了小渠，雨水汇成细细的水流，挟裹着山茶花浅粉色的花瓣，朝山脚下流去。
&nb山里的轻烟拂过他们木质的门窗，小径上落满落花。
&nb两人之间隔着零零散散的小刀、片尺、长锥，和零零散散的古籍修复工具。李文森俯下.身，正从一边成摞的书籍修复纸中，抽出一张和原纸张颜色相近的，用水溶性粘合剂粘在书籍纸页的断裂处。
&nb漆黑的长发从脸颊边垂落，她用小刀一点一点把重叠的纸页纤维分开，再用沾水的小毛刷，把书籍边缘那些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毛角重新压下。白色的叠纱裙摆里露出一小截修长的腿来。
&nb银质的刀柄在她手里旋转，那样缓慢。
&nb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nb时间胶着在她指尖，凝固在她的眉眼。
&nb于是他的时间，也跟着她一起停下。
&nb……
&nb乔伊慢慢地翻过一页书。
&nb他手里捧着书，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书页上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
&nb半山腰上浮动着层层叠叠的雾霭，一束阳光从云层间漫射出来，从她白皙的脚踝上流淌而过。
&nb浓郁得，就像金黄色的麦芽糖。
&nb……
&nb4b的笔尖偏软，“咔哒”断了。
&nb他被这细微的一声惊扰，垂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走神把横线画错了地方。
&nb除了绘制图表和素描写实，他没有使用橡皮纠正的习惯，于是那一道错误的横线就这样突兀地留在了书籍的页码处，浅浅的痕迹像一个剖白，是他无法言说的言语，一种被谋杀的证明。
&nb……
&nb乔伊抬起眼，凝视着她的侧脸，折断的铅笔在他指尖打了一个漂亮转。
&nb“文森特。”
&nb李文森正把书本折角压平，闻言，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nb“拿来。”
&nb乔伊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把手里的铅笔递过去，而李文森极其自然地接过，从一边的修补纸里抽出一张铺在地上，换了一把木柄小刀，开始熟练地帮他削铅笔。
&nb碎屑慢慢地白色纸张上堆积起来。
&nb她像雕刻一样，一点一点地铅笔笔缘部分削成一个标准的椭圆形，又举起来，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一下铅芯和笔杆斜坡的长度，这才把铅笔还给他。
&nb“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去买一个卷笔刀，或者买一只自动铅笔。”
&nb她把地上的碎屑包好交给伽俐雷：
&nb“上次你打电话把我从十里外叫回来，结果就为了给你削根铅笔，就这破事我被曹云山笑了整整一年。”
&nb“让他笑吧。”
&nb乔伊瞥了一眼她如刻花一般细致的笔缘：
&nb“你铅笔削得很专业，我为什么要自寻麻烦？”
&nb“……”
&nb她削的当然专业。
&nb哪只卷笔刀能帮他削出石墨10.5笔能像她这样，帮他把笔缘削成一个标准（x-0.5)^2/4+(x-1)^2/6=1的椭圆？
&nb乔伊对细节的要求高到匪夷所思，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一定是生错了星座。
&nb李文森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始自己的古籍修复工作：
&nb“谢谢，托您的福。”
&nb“不客气，应该的。”
&nb“……”
&nb指间铅笔与书页摩擦发出声响，一只黑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白色亚麻窗帘上。
&nb“对了。”
&nb乔伊漫不经心一般地说：
&nb“关于我们秘密的交换，你说你要准备措辞，然后一准备就准备了七个小时，我想知道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开始？”
&nb“还……还差一点。”
&nb李文森手里的小刀顿了顿：
&nb“再等一会儿吧。”
&nb“等一会儿是等多久？”
&nb乔伊在纸上写下一段批注：
&nb“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文森特，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我九点约了一个重要的以色列商人商讨我们的埃及旅行路线，没有时间陪你耗一个晚上。”
&nb“我不会耗一个晚上的。”
&nb李文森盯着书页上一簇翻起的小卷毛：
&nb“我保证，我很快。”
&nb“很快是多块？”
&nb“……”
&nb“几点？几分？几秒？”
&nb“……”
&nb“如果你无法确定，不妨与我约定一个时间。”
&nb乔伊笔尖抵着下巴，一副“我很好商量”的口气：
&nb“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不如我们约在太阳完全消失在山峦那头的时候？这样不会耽误晚餐时间。”
&nb“……”
&nb李文森张开嘴，刚想找个理由把时间再向后延长一点，就听好说话的乔伊先生慢悠悠地打断她：
&nb“长痛不如短痛，文森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找借口回避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nb李文森：“……”
&nb她竟无言以对。
&nb“更何况，今天揭穿的不仅仅是你的秘密，还有我的……如你所说，我是在用我的秘密交换你的秘密。”
&nb他合上书，语气轻巧：
&nb“恭喜你赚大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nb……
&nb没错，交换。
&nb今天他们要捅破的绝不仅是一层窗户纸，李文森粗略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光是九层十层十一层窗户纸都没了，还很可能把祖宗十八代的窗户纸都输进来。
&nb因为他们要玩的是一个游戏。
&nb凡人称其为“真心话大冒险”。
&nb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她一时冲动的脑残举动……脑残到现在拿来想一想，她仍旧想用头去撞地板。
&nb时间回到七个小时以前
&nb――
&nb“我讨厌你寻求帮助时总是第一个想起那个毫无才华的数学家，讨厌你分享秘密时总会买两张我从未有幸领取过的电影票……我已经厌倦了你一成不变的谎言，也厌倦了你对我一成不变的忽视。”
&nb乔伊的声音，平静里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压抑感：
&nb“如果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不得不说，你有些偏心过头了，李文森。”
&nb哦……偏心。
&nb一个根本不像是乔伊会说出来的词。
&nb她和这个词有缘。在她被弄晕之前和醒来之后这短短十个小时不到的清醒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二个男人对她说这句话。
&nb说的还是彼此。
&nb她当初想在曹云山公寓里暂时居住一小段时间，是曹云山把她赶了出来。她口袋里没有住酒店的钱，独自一人在伦敦东区的桥洞底下坐了两个晚上，才找到愿意让她赊账且价格合适的房东，找到一尊叫乔伊的神像。一个站在云端，高不可攀的男人。
&nb可七年后，曹云山说她偏心。
&nb至于电影，那是她的小秘密。乔伊曾明确表示凡人世界娱乐项目都肤浅至极，是毫无意义的“kill life”，别说电影了，她连自己学的心理学都不大敢拿来打扰乔伊，因为心理学不是一门精密学科，哲学家们认为心理学就是他们的衍生品，数学家和统计学家们认为心理无法量化，这门学科根本不值一提。
&nb可如今，乔伊也说她厚此薄彼。
&nb……
&nb“所以我们今天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nb乔伊站在宽大的镜子一端，灰绿色的眼眸里落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像深色潭水上一盏渔火：
&nb“我的秘密和你的秘密，你想聊哪个？”
&nb……
&nb黑色的烟雾从的陶瓷马桶盖下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袅袅地投在水晶磨砂墙面上，像放大的鬼影子。
&nb馥郁又冷淡的香气，在高温里更加浓郁。
&nb而她笔直地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看着火苗慢慢弱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nb她极喜欢luten和麝香两种香调，非常单一，却在单一中又酿造着极其庞大的情绪。
&nb就像灰烬。
&nb死亡里死亡，死亡里新生。
&nb而今天，她第一次觉得，这种香气太过冷静和直白，太过难以阻挡。
&nb以至于……让人厌倦。
&nb……
&nb“抱歉我的做法有些失当，是我不好，以后会注意的。”
&nb黯淡的小莲花吊灯挂在墙壁上，李文森没有争辩，只是微笑了一下：
&nb“不过此刻，你是在逼我做选择？”
&nb“是。”
&nb乔伊凝视着她的眼眸：
&nb“你是一只树獭，我不放火，你就不会往前走。”
&nb“往前走也要有方向。”
&nb李文森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nb“你要我走到哪里去？”
&nb“有我的地方。”
&nb“……你知道吗，乔伊？”
&nb李文森又笑了，不过这次是真笑：
&nb“如果不是你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明确表示我不是你的菜，还让我打消一切妄想，我真的会以为，我们现在这种对白就他妈的是在告白。”
&nb“……”
&nb乔伊盯着她，好一会儿，只是说：
&nb”不许说脏话。”
&nb“好。”
&nb李文森俯下身，把垂落的裙带拾起来，单手在腕上缠了一个小小的花结。
&nb语气却和她堪称优雅的举止分毫不符：
&nb“我们有协议在先，你不让我说，我就他妈的不说了。”
&nb……
&nb火还未熄灭，他的手指在镜面一般的苍绿色盥洗台上敲了敲：
&nb“你放心，这不是告白，如果我决意向一个女人示爱，地点也绝不会选在……”
&nb他向四周望了望：
&nb“……马桶边。”
&nb“想象得出来。”
&nb李文森点点头：
&nb“你这个比处女座还处女座的摩羯座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有**份的事，你连蛋糕上的小樱桃要摆放在距圆心几厘米处都有要求，更不用提告白了。其实我觉得被你告白的女人也很可怜，因为我怀疑你的择偶标准之一，就是她身上的毛孔数量一定要是是7的倍数。”
&nb“……你不必刻意拖延时间，因为今天必定有一个决断。”
&nb他望着她，轻声说：
&nb“所以，你选择哪个？”
&nb“我有没有拒绝的余地？”
&nb“没有。”
&nb“可不可以转身就走？”
&nb“不可以。”
&nb……
&nb李文森按了按太阳穴。
&nb乔伊的言语如一张巨网，她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模糊地感觉到，她的世界一直在他手里，永远走不出去。
&nb――困守。
&nb她此刻，头疼、手疼、脖子疼，加上这种被孤困的失衡感如影随形，使她焦躁。
&nb所以她下面说出口的话，基本没有经过大脑。
&nb“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nb她笑了起来：
&nb“一个秘密多没意思，乔伊，既然要玩，干脆我们来玩个大的。你用你的秘密来换取我的秘密，不过不是单方面提问，而是我们互相提问，你一句我一句。”
&nb她抬起手，手腕上的白色纱缎轻轻扬起又落下：
&nb“虽然和你比起来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测谎师，但好歹也是一个心理学博士，我会评估你话语里的真实程度，掂量你给我的答案，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nb“我没有意见”
&nb乔伊望着她微笑表情下冰冷而讥诮的双眸，慢慢地说：
&nb“不过，你确定？”
&nb“当然确定。”
&nb脑子被吃掉的李文森小姐眼眸弯弯：
&nb“鉴于你没有玩过凡人的‘真心话大冒险’，我友情提醒你一下，再难堪的问题你都必须如实回答，因为一旦你撒谎，游戏就作废，我们仍旧像从前那样，过尊重彼此**的生活。”
&nb……
&nb远处客厅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马桶下的火苗已经熄灭了，灰黑色的灰烬蜷缩在浅浅的池水里，像一具尸体。
&nb排水装置自动启动，李文森费劲心机弄来的大记事，就这样被冲进了下水道。
&nb“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么我接受。”
&nb乔伊眼睛始终盯着她：
&nb“不过我有一件事情要明确。”
&nb“什么事？”
&nb“办法是你提出来的。”
&nb“对。”
&nb“那我要申请免责。”
&nb乔伊漫不经心一般地说：
&nb“以防万一，如果你在我这里听到了什么你不想听到的事，或是我的秘密使你……不自在，你也不能用这个借口，以任何形式避开我或离开我。具体内容包括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不见我，言语回避、精神疏远等一切包含在‘回避’这个词条下的项目。”
&nb“……”
&nb李文森顿了顿，警觉地说：
&nb“你的秘密偏向什么方向，我为什么会想要回避你？”
&nb“人和人之间总是有很多事无法言说，文森特。假设你非要问我你酿造的杜松子酒口感如何，听到的结论很可能会使我们七年的友情毁于一旦。”
&nb乔伊避重就轻地说：
&nb“你觉得如何？”
&nb“行啊。”
&nb只警觉了一秒钟的李文森歪了歪头，长发从脸颊边滑下：
&nb“你这种大人物都不怕爆料，我这种小人物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nb“那就这么说定了。”
&nb乔伊望着她，忽然笑了。
&nb他隔着两米的距离，朝她伸出手：
&nb“deal？”
&nb李文森被他勾起的唇角晃了一下眼，也伸出手。
&nb她从这一刻开始模糊地意识到，她好像干了一件足以让她后悔一年的蠢事。
&nb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nb她刚刚伸出手，他修长的手指的手指就已经握住了她，让她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nb――
&nb“deal。”
&nb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更慢，毕业以后生活并没有事情少一点，大一时天天上课睡觉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了。
&nb目前有两个小瓶颈。
&nb一是感情线。让乔伊告白很容易，但告白后李文森如何回应才不会让你们组团跑我家来查水表，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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