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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四章


 观亭月出神地站在原地, 目光像是看着?燕山,又像是无处着?落地飘在半空。他明澈的星眸里仿佛溢着?清泉,干净得能让人一眼?便沉浸其中。


 片刻后, 她激灵了一下反应过来,如?梦初醒似的, 终于将飘忽不定?的视线转回?燕山身上。


 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是不是该吃饭了?”


 他皱眉,莫名不解:“什么?”


 观亭月却?心情很好地握住他的手腕,“走,跟我来。”


 “走?……去哪儿。”


 燕山话音未落, 就被她拽着?在山庄的回?廊间一路小跑。


 穿过正厅, 拐进冗长曲折的水榭。


 许是沿途吹了些风,观亭月五指都是寒凉的,纵然隔着?层衣料仍旧冷硬地穿透到肌肤里。


 燕山微微垂目,于是将掌心一翻, 反握住她的。


 几堵高墙围起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口堆着?两担柴禾与一只装满水的大木桶。


 她左右巡视着?,似乎觉得是找对了地方,轻轻点头松开手。


 鼻息间嗅到浓郁的油烟味, 燕山不由狐疑地自语,“庖厨?”


 “你带我来这?儿作甚么?”


 近处正有张木桌,观亭月不由分说地推着?他过去,将人摁在了矮凳上坐好。


 “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她回?忆了一下手册,用词非常精准, “一个时辰外加两炷香。”


 然后又补充, “不要多问?。”


 燕山侧头瞧着?她绕开自己,往内厨方向而行。


 “诶”了一声,约莫是想再?说点什么, 终究还是作罢。


 灶台上来来回?回?就一个大厨在忙碌,从外面透过门望进去,只看见观亭月与之交涉了几句什么,后者表情勉强地放下锅铲,十分犹豫地离开了。


 山庄自给自足,猪肉都是现杀现宰,她抽出腰间常用的匕首,利落地切下两斤肋条肉。那小刀在指尖翻花般的纷繁一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沉甸甸的三层五花划作四方均匀的几大块,整齐得令人心旷神怡。


 我刀工真不错。


 观亭月叉着?腰欣赏了一番盘子里的成果,对自己表示满意。


 接下来是要把肉过沸水去血沫,她生起大火,凉水入


 锅,煮上一盏茶的时间,再?用筷子一一挑拣,沥干多余的水,放置旁边。


 白水煮过的肉已经有点能吃的状态了。


 观亭月登时信心倍增。


 “也不是很难嘛。”她愉悦地自语着?。


 下一步……下一步……


 按照笔记上所写,这?会?儿需要“炒糖色”。


 她三哥曾经表情肃然的再?三叮嘱:“东坡肉不炒糖色,是缺少?灵魂的!”


 观亭月取来一罐子白糖,正要倒油时忽然迟疑起来。


 是先放油,还是先放水?还是先放糖?


 “……”


 纸条没带在身边,已经全然不记得顺序。


 她在三样调料中反复横跳,觉得反正最后也是要混成一锅的,那么谁先谁后应该没多少?区别吧。


 我先放油好了。


 她心想。


 灶口又被添了一把柴,烧得热火朝天,铁锅很快就冒出几缕白气?,平静的油面下暗潮汹涌。


 燕山无所事事地支着?头,两指拈住信手折来的一枚小草心不在焉地打转。观亭月叫他不许问?,他也就只好不问?了,然而一个多时辰未免太难等……有心想说自己能不能先上别处逛一逛。


 午后的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正是在这?时,耳边传来一股极凶残的炸裂之响,噼里啪啦,活像在里面放了捧烟花。


 裹满油脂的水在大锅内欢快肆虐地往外炸,四面八方无一幸免,杀伤力极强。


 观亭月震惊地往后退了两步,大概没想到一口锅加上油水竟能有如?此大的威能。她暗道:莫非是我的油放少?了?


 紧接着?又江湖救急般往里再?浇了一大勺,想压压那几滴凉水的气?势。


 这?油刚下去,一团明火登时窜天猴似的升腾上来,居然冒了有四尺高,气?焰嚣张地给了她一点颜色看看。


 她视线跟着?上下挪移,长见识地赞叹一声。


 “哇哦。”


 如?此大的阵仗,燕山哪怕坐得再?远也该注意到了——他又不瞎。


 观亭月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庖厨闹出了炼丹炉的架势,油水四溅,大火扑面。


 他当即把草根丢开,一个箭步冲进去。


 彼时铁锅内的火苗已然降了下来,正风骚地迎着?气?流招摇,边上的观亭月许是还在琢磨这?


 把火是如?何烧起来的,目光略有些凝滞。


 燕山立马将她往旁侧拉开,举目扫视,抓起竹篮中的一把青菜便扔了进去,不管不顾地以大火迅速炒了一盘焦香清爽的小菜。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他将盘子在灶台上一放,语气?焦躁且无奈。


 目光仅仅从周遭准备的这?堆食材里一晃悠,燕山瞬间便明白了,也懒得再?问?她,索性自己挽起衣袖,就着?她没做完的工序继续往下。


 观亭月看着?他动作麻利地炒好了糖,捞起切得方正匀称的肉块往里一倒,翻动锅铲给五花上色。


 “你会?做啊?”她惊讶,“几时学会?的?从哪儿学的?”


 “以前混军营那会?儿,在营地火头军处偷的师,这?里偷些,那里偷些,多多少?少?就会?了……一边儿去,别挡事。”


 他刚被逐出观家军的时候,曾经辗转于大奕朝各类将军麾下,有日,听人说麒麟营的伙夫烧饭味道很不怎么样,他就想着?自己学了做菜,等有朝一日回?去了,便烧给她吃。


 可他从未料到观家军也会?有覆灭消亡的一天。


 燕山抬手挥开观亭月,捡起葱姜蒜等香料混着?肉一并翻炒。


 她原本准备的“还人情菜”,被人情本身捷足先登了,这?么一来,仿佛变了味。她一面深感?愧疚,一面又认为自己除了切菜着?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只好戳在一旁静静地瞧着?,随时待命。


 锅铲舀了一勺酱油、一点醋与些许料酒,带皮的五花不多时便染上浓郁的红棕色,有鲜香的气?息弥漫开来。


 燕山应对如?常地添料煸炒,他袖子正卷在小臂以上,劲瘦有力的筋脉随之起伏跳动着?。


 偶尔那么一用劲,菜和肉便唰啦扬到半空中。


 竟然还会?颠锅。


 看这?炫技的模样,真挺有两把刷子的。


 燕山将铲子在边沿轻轻一磕,刚抬手回?身,观亭月立即眼?观八方地端起一大碗清水给他奉上。


 后者瞥了她两眼?,接过东西,“行了,别碍手碍脚,出去等着?吃吧。”


 坐在外面的和站在屋里的就这?么诡异地调换了位置。


 燕山以小火焖煮半个时辰,继而加柴收汁,装盘前略


 尝了尝咸鲜,确定?没问?题才端上桌去。


 幸而米饭大厨早已备妥,两人就着?一锅硬菜倒也足够对付一餐。


 “来,看看味道如?何。”他摆上碗筷,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咳……我随便做的,手艺比起从前生疏了不少?,你就当凑合着?吃。”


 观亭月望着?眼?前色香俱全的东坡肉,白盘衬托着?油汪汪的红皮,角落里还用胡萝卜雕花,怎么也和“手艺生疏”沾不上边!


 她颇有兴致地夹了一块。


 肥瘦交织的香鲜在味蕾里无限冲击,三哥果然诚不欺人,炒过的白糖使得那香糯的皮肉带着?微微的一些甜,肥而不腻,入口而化。


 观亭月着?实?给面子地称赞道:“嗯,很好吃。”


 他闻言颔首不甚明显地笑了下,拿筷子戳着?碗中的白饭,半天才往嘴里塞了一口。


 没隔多久,忽又见她疑惑地对着?这?锅肉沉吟:“不过我总感?觉……口味隐约有点不对。”


 燕山立刻抬头:“哪里不对?”


 他忙吃一块,思?索半晌,“没错啊。红烧肉不就是这?个味儿吗?”


 “红烧肉?”她在那边一愣。


 “怎么?”燕山皱眉看她,“你不是要做红烧肉?”


 “呃。我……”观亭月面不改色地赞同?,“对,就是要做红烧肉。可能是猪肉不太好……过夜了。”


 她信口瞎编,“下回?咱们换个新鲜些的食材。”


 一听她说“下回?”,燕山刚才冒起的丁点怀疑顷刻就荡然无存,挺认真地纠正她,“再?有机会?下厨,记得莫在滚油里加水了,倘若着?火,找点什么东西往上盖住,别只顾着?发呆。”


 “知道了。”观亭月替自己找补,“……其实?我烧菜不行,刀工还是很不错吧。”


 他连眼?皮也不抬,吝啬地扬眉:“也就马马虎虎。”


 过上一阵子,又道,“……可以打打下手。”


 她闻言在心里笑:还是那么口是心非。


 观亭月笑完,目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远处梨花树下的两抹身影。


 山庄内的墙大多嵌有六棱窗棂,连后院庖厨亦不例外,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定?睛一瞧,窗格子后竟真的站了两个人。


 虽然离得远


 ,又有花木遮挡,并不清晰,但依稀能辨别出朝向他们这?一面的那个应是穿着?深黑的夜行服。


 而另一个背对着?墙,倒不知来历。


 这?青/天/白/日,他套一身的黑是什么意思??


 就在下一瞬,对方的视线冷不防与她交汇,蛇信子一样注视此处,观亭月的神色骤然凛冽。


 紧接着?,两人便迅速地消失在了白墙之后。


 “出什么事了?”燕山见她反常地坐直身体,也跟着?往正南方望去,不明所以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观亭月眼?底铺着?思?索,模棱两可地摇头。


 “几个可疑的人。”


 她轻轻伸手,食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嘴唇,拧眉斟酌,“其实?从昨日入庄起,我一直感?觉这?地方有哪里怪怪的。”


 燕山顺势正色道:“哪里怪?”


 “讲不上来,是一种违和感?。”观亭月放下胳膊,抱在胸怀前,和他相坐对视,“就比如?今早我去二哥房间同?他说话。”


 “他明明告诉我,屋内的陈设从嫂子过世以后便没再?动过,但我却?留意到多宝格中的书和瓷瓶都有被人挪移的痕迹。”


 “瓷瓶底部的印记对不上,典籍也打乱了顺序……”


 从架子的书册分类能看出二嫂是个细致严谨之人,普通的杂记、时兴的话本、用以收藏的古籍都分门别类。


 然而有几层的书却?明显被张冠李戴,这?不像是她会?犯的失误。


 “你是说……”他俩的思?路向来合拍,燕山只听开头便猜到她的言外之意,“金大小姐的房间,有人进去找过东西?”


 “不无可能。”观亭月把玩着?碗筷,“如?果是打扫的人,二哥定?会?吩咐他按照原状拿取。”


 问?题是,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呢?


 这?个山庄看样子藏着?不少?秘密。


 而且她越来越觉得,连观天寒此次逼上梁山,指不定?也是让某些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


 他们一顿午膳,兵荒马乱再?加上阴谋剖析,磨磨蹭蹭竟吃到傍晚,朱管事派小厮一路找来,大汗淋漓地说要摆饭了。


 “姑爷请两位前去花厅,今日是炙烤肉,得趁热吃才香。”


 二者闻言均在沉默。


 别提多香,


 她眼?下光是听见“肉”这?个字,腹中便隐隐不适。


 最后只好把陪二哥吃饭,顺便扰乱其军心的重任扔给了观行云。


 “让两位兄长不必久等,我们眼?下尚饱,过一会?儿再?去寻他们。”


 打发走金府的下人,观亭月在将暗未暗的余晖中辗转到了午后那两个身影密谈之处。


 可惜四周草木繁茂,并未残留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哪个家里没点见不得光的事?你也别想太多,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燕山同?她慢腾腾地走在还未掌灯的长廊里,“兴许就是仆婢们清扫尘灰时,不小心放错了位置,而你哥神思?恍惚不曾察觉。”


 “但愿吧。”观亭月轻叹着?伸直两臂,松活筋骨,“我如?今指望着?三哥能把他劝清醒一些。”


 “总待在山上做土匪不是个事儿,真要给二嫂报仇,兵不血刃办法多得是,干什么非得当个活靶子。”


 “那倒是,就算是襄阳知府所为,也可以……”


 燕山话没说完,她突然神色严肃地捂住了他的嘴,食指贴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观亭月飞快拽着?他躲到旁边的矮墙下。


 这?个位置足够隐蔽了,正巧周遭也没有点灯。


 她朝燕山示意,同?时从墙后探出头去。


 小径上,月华清幽而朦胧,将一干枯枝形貌诡谲地映在地面。


 某个细瘦的人正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地走着?。


 是金临。


 作者有话要说:你做红烧肉,和我东坡肉有什么关系呢(。)


 科普一下,据说最古早的东坡肉,也就是苏学士研究出来的那款,和红烧肉并非近亲,大概和白水煮肉更接近吧。


 山妹:我谢我自己。


 【就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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