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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劝退



  房玄龄下值之后,阴着一张脸回到家。



  刚一进正堂,便见到一家人都在。



  躲在骊山庄子里多日不见的二儿子也回来了,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绑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的腿放在面前一个矮凳上,长媳杜氏坐在他旁边,用一个小锤子敲碎核桃壳,把里边的核桃仁挑出来,放在房俊面前的碟子里。



  房俊就像等着喂食的小狗似的,杜氏剥一个,他就吃一个……



  卢氏一脸阳光,不停的问着伤势如何如何,老大房遗直则捧着一本书,不时的吸溜一口茶水。



  家庭和满、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场面温馨……



  很是感人的一副人间天伦的画面。



  但房玄龄觉得不爽。



  老子累死累活在外头,一天不知道干多少活儿,受多少闲气,你们倒好,吃香的喝辣的优哉游哉……



  杜氏一抬眼见到房玄龄进来,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爹爹。”



  房遗直也起身喊了一声,坐下去继续看书……



  房玄龄脸黑如炭,从鼻子里“嗯”一声,然后训斥杜氏道:“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嫂子,长嫂如母,怎能像个下人仆役似的侍候小叔子?不像话!”



  “哦!”



  杜氏悄悄吐吐舌尖,被公爹教训了一通,却不怎么害怕。



  别人家都是媳妇儿见了公爹恨不得绕着走,只有他们家不是,别看房玄龄在朝中威风八面,在里头被老妻欺压着,着实没什么地位……



  果然,卢氏拉下脸,白了丈夫一眼,揶揄道:“哎呦,这是在外头受了谁的气,回家拿媳妇儿撒气来了?”



  房玄龄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和着在外头受了气,回家也没个好脸色?



  真以为我房玄龄是泥捏纸糊的?



  房玄龄忍了忍,忍住了……



  气呼呼的坐下,杜氏很是乖巧,立即手脚麻利的泡了壶茶端过来。



  “爹爹喝茶。”



  “嗯。”



  房玄龄结果接过茶盏,脸色依旧不好看,不过不能总是说儿媳妇,便瞪着房遗直说道:“你自己的媳妇儿,被你兄弟指使得跟个丫鬟似的,你就不管管?”



  杜氏回到房遗直身边坐好,垂头不语。



  房遗直这才放下书本,有些疑惑的看看火气冲天的老爹,又看看自家媳妇,再看看房俊,疑惑道:“她愿意侍候,那就侍候呗?她是嫂子,老二不也就是她兄弟,无妨。”



  老二出手大方,又会来事儿,现如今不仅是侯爵,更是从三品的官儿,他乐得见到叔嫂和睦。难道这样不好,非得相看两相厌、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老爹有些莫名其妙啊……



  房玄龄差点气得厥过去,这平素最听话的老大也敢跟他顶嘴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要造反?



  卢氏眼见今儿自家老头有些反常,便凑过来给他捏了捏肩膀,关切问道:“生什么闲气呢?”



  房玄龄心说还真就生的闲气,跟陛下生的……



  居然拿种事开玩笑,简直不当人君,过分!



  最离谱的是,居然当着别人的面说我回家连问都不敢问?



  赤|裸裸的打脸啊!



  虽然自己真的不敢问……



  他敢保证,自己要是真的不知死问了,等待他的将是长达数月甚至半年的书房……



  心里生着闷气,房玄龄下意识的就向房俊看去,越看越是郁闷。



  你说咱老房虽然不说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可也是面皮白净儒雅不凡,这老二咋就长得这么黑呢?外貌倒还罢了,尤其是性情,老房我沉稳厚重谋定后动,这老二却是毛毛躁躁任性冲动,差距也太大了……



  当然,怀疑自己妇人的念头那是既不敢也绝对不可能有,总之很郁闷,越看越不顺眼。



  房俊正跟嫂子说着话儿,突然感到身上凉飕飕的。



  一抬头,就见自家老爹死死的盯着自己,神色极为不善……



  房俊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赶紧想想自己最近可有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惹毛了老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



  可老爹这眼神有点吓人,房俊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爹,可是有话对孩儿说?”



  房玄龄一惊,刚刚有些出神了。



  尴尬的咳了两声,说道:“春耕之事可否妥当?”



  房俊自请收容千余灾民,又得了大片土地,这春耕便必须重视起来,否则事到临头出了差错,影响的可是一年的生计。



  对于此事,房俊那是信心满满。



  说起种田之事,放眼整个大唐,爱谁谁!



  “父亲放心,就这三五日,水稻、春麦便可耕种,粮种、农具、耕牛、人手业已安排妥当,一切尽在掌握!”



  房俊信心百倍,房玄龄又不爽了……



  最烦这一副稳如泰山指挥若定的架势了!



  你一个十六七的毛孩子,怎么就比长你十岁的老大还要老成持重的样子?



  房玄龄神色不豫:“有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过了头,就是自负!为人做事,当谦虚谨慎、仔细计较,切不可鲁莽大意、自大骄傲,否则早晚摔跟头!”



  房俊有些傻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算是明白了,老爹这不是在教育他,这是找茬儿呢……



  翻了个白眼,打定主意逆来顺受。



  “父亲教育的是。”



  爱说你就说呗……



  卢氏看出房玄龄今日的异样,担忧的问道:“夫君今日可是有事?”



  房玄龄一愣,耸然而惊,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



  什么时候,他房玄龄也会回家拿老婆孩子撒气了?



  赶紧说道:“没事,没事,就是今日有些倦了……”



  房俊插话道:“父亲可是最近压力太大?”



  房玄龄点头叹道:“确实如此。以往处理政务,便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亦是精神抖擞毫无差错。可最近……总感觉事事不称心,精力不如以往,愈疲倦……”



  这才是他今日总是无缘无故脾气的主要原因。



  入春以来,关中未降一滴雨水,渭水、泾水等主要河流尽皆水位下降,太史局的预测已然成真。



  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误了春耕,影响的便是一年的收成。



  秋天收不到粮,不知有多少人要挨饿!



  作为尚书仆射,事实上的宰辅,怎能不忧心忡忡、夙夜难寐?



  至于李二陛下的玩笑之言,故然让他不爽,却也不至于忿忿然乱了心智。



  正堂里的气氛沉默下来。



  自从房玄龄当年在秦王府典管书记一来,从未如此刻这般意志消沉、唏嘘嗟叹!



  房俊想了想,试探道:“不如……父亲辞官吧?”



  正堂里落针可闻。



  卢氏眉毛一竖,斥道:“混小子,说什么浑话呢?”



  便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房遗直也不悦道:“父亲身兼要职,乃是陛下的左右手,位高权重,岂能说辞就辞?此话万万不可再说!”



  房俊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舍不得放弃手里的权力,舍不得放弃这宰执天下的位子?可归根到底,还不是得有那一天?与其等到缠绵病榻、油尽灯枯的时候不得不放手,还不如趁着现在能动弹,主动卸去这如山政务,颐养天年、安享天伦,何不美哉?”



  这货越说越来劲,怂恿道:“父亲文才俱佳,只是这些年政务缠身,从无安心做学问的空隙。若是真的辞去官职,便去儿子那学堂里,担一任塾师,教几个学生,闲来可著书做学问,儿子给你出版,行天下,如何?”



  房遗直愤然道:“老二怎地说起胡话?那宰辅之位,不知多少人想破了头亦不可得,岂能怂恿父亲辞官?此事大大不妥!”



  简直不知道这老二脑子里想些什么,不可理喻……



  杜氏瞅了瞅公爹的脸色,再看看婆婆的神情,伸手悄悄捅了捅自家相公。



  房遗直茫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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