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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下午, 是睢鹭和乐安的读书时间。


 因为睢鹭那晚那句话,乐安之后便常常和他一起在书房读书,仍旧不怎么说话, 只两个人安静地看着书,只是偶尔会抬头对视,相视一笑,随即便又将目光转移到书页上。


 他读他的圣贤经典, 她读她的旁门闲书, 但读书结束后的饭桌上,他可以对她谈经论典, 她也可以向他分享闲书中得来的体悟的和乐趣。


 而夜深人静之后,则是最亲密的时刻。


 少年人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在烛光中,在床帏里, 可以缠着新婚的妻子做尽缠绵快乐事,起初, 乐安还能自恃有经验的“过来人”身份, 对少年的技巧指指点点,但少年的聪明好学可不止体现在读书上,于是很快, 乐安再说不出什么指点的话, 只能随少年一起在欢愉里沉沦。


 如此白日读书, 夜晚纵情的日子, 快得便如天边疾驰的流星,仿佛只在一眨眼间, 夏日远去, 秋意降临, 而那个无数人翘首以待的考试,也终于,到了。


 考试前一日,公主府便忙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之后,天气便一天凉似一天,虽然在屋里还不觉得,但科举考试,可是在廊庑之下,也就是屋檐下一坐一天的,万一不巧碰上天凉,再刮个风,一天下来,身体弱的学子甚至可能会倒下。


 于是,冬梅姑姑早早吩咐下去,给睢鹭准备了厚厚暖暖的坐褥,方便脱解又防风的披风大氅,笔墨纸砚饮食清水更是一早备好。


 而前一晚,睢鹭也没有再缠着乐安纵欲,而是早早躺上床,却什么也没做,只安静地闭上眼睛睡觉。


 乐安自然也不会打扰他,不过因为平日都没睡这么早过,因此这一时也睡不着,便瞪大着眼,无聊地一根一根数他的睫毛玩儿,数了一遍又一遍,数了一遍又——


 被她数着的那根睫毛忽然剧烈震动,随即猛然随着眼皮的翻动上扬。


 她一下子就找不着自己在数的是哪根睫毛了。


 不过也不用找了。


 睫毛的主人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


 “睡不着?”乐安问。


 “好像是。”睫毛的主人答。


 “因为紧张吗?”乐安又问。


 睫毛的主人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只是突然觉得……”他说着,忽然伸出手,穿过乐安的肋下,乐安熟稔地顺着他的手臂,滚进他的怀里。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地紧紧的。


 “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睢鹭第一次参加科举,就在今春,他便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遥远的京城,只为赶赴这一场考试,对所有普通学子而言都无比重要的一场考试,但那场考试的前夜,他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感觉。


 他住在简陋廉价的邸店里,没有人为他准备周全,但他却该吃吃该睡睡,第二日一早起来精神饱满地去考试,考过试后便不再关心结果,而最后,不出意外地落榜后,他也并无太多失落。


 从始至终,那时的他都没并未有太多感觉。


 更没有想过,就在同一年的秋,他会再有一番相同的经历,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有人为他准备周全,有人为他牵肠挂肚,有人——


 “那你该谢冬梅姑姑,东西都是冬梅姑姑准备的。”


 哦,还有人不解风情。


 睢鹭咬咬牙,咬住她颈间的一小片儿肉轻轻吸吮。“不一样的……”他嘟哝道。况且,若不是她吩咐,冬梅姑姑又怎么会知道科举要准备什么?


 那个不解风情的女人低头轻笑,似乎被他咬地痒了,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但她就在他怀里,能躲到哪里去?于是躲来躲去,没躲开睢鹭不说,还惹得睢鹭突然变了脸色,箍紧她不再让她乱动,“……别蹭了。”


 “谁蹭——”抵赖的话刚出口,乐安便看到他隐忍又灼热的目光,于是接下来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身体也老老实实安静下来,不再躲闪。


 睢鹭长舒一口气,镇定心绪,眼角隐忍发红地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里。


 又问出一句话:


 “如果我没有考中,怎么办?”


 乐安看着埋在自己颈间的少年的脑袋,长长的黑发如缎子般倾泻而下,落在他和她交缠的肌肤上,黑白分明至刺目。


 “你害怕考不中吗?”乐安问。


 睢鹭抬起头,看她,摇头。


 科举只是他实现理想的途径和阶梯,但并非唯一途径,况且,他知道自己年少,所学欠缺也多,更深知自己的缺陷,因此更不会看轻天下士子,以为得到了几句夸赞,自己便才冠天下,无敌于世间了。


 所以,他想多多少次自己考中后的模样,就同样想过多少次考不中的结果。


 乐安笑。


 “那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怕你失望。”他道。“而我……不想让你失望。”


 今春科考的时候他淡定自若,考完甚至不关心结果,是因为他深知,以他的出身他的名望,除非奇迹,不然不可能考中。


 但如今不一样。


 在她付出了那样的努力之后,起码今秋这场考试,会是相对公平的,而因为她,他又获得了以前无法获得的一切——藏书万卷,益友良师,甚至许多当朝重臣的指点,这样普通世家子也难以得到的好处。


 她统统给了他。


 若说以前,他前方的道路是一条崎岖坎坷的羊肠小道,那么遇到她后,她便为他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


 所以,再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失败了,便是辜负了她为他做的这一切。


 如今的他,已经不只是为自己而考试了。


 头顶传来轻笑声。


 随即脑后的头发被她随意揉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又像逗弄小孩子似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头顶传来她的声音。


 “尽人事,听天命。”


 “你若考不上,难道就不是我的驸马了吗?”


 他抬起头,眼睛闪亮地看着她。


 “你说的,我记下了。”


 她哼哼,“记下就记下。”


 又道:“所以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嗯。”他点点头,重又将她揽进他怀里,“只要你不再打扰我。”


 “谁打扰你了?”


 “你。”


 “我哪里打扰你了?”带着愤怒的声音叫道。


 “刚才谁以为我睡着了,一直盯着我看?”


 “那是我睡不着,就盯着你的睫毛数。”


 “我不信,那你说我有多少根睫毛?。”


 “你一动,我就忘记数到多少根了!”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生气了?”


 “……”


 “真的生气了?”


 “哼。”


 “那我信你好了。”


 “呵。”


 “那……这样,不要生气了可不可以?”


 床帏里传出亲昵的啜吻声。


 “哎呀!”还有女子的低呼,“睡觉睡觉,明日还考不考试了!”


 “那你亲我一下。”


 “睢鹭!”


 “哈哈哈……”


 夜渐深,而床帏里的秘语,也渐渐转至低声的呢喃,你来我往,声音越来越低,逐渐转至于无,最后只剩两道交缠在一起的,清浅又绵长的呼吸。


 一起等待晨曦降临。


 *


 “起床了起床了!”


 天还没亮,冬梅姑姑和侍女们便已经在门外拍门——自从睢鹭说不习惯下人太近身服侍后,两人的房间里便几乎再没有守夜的侍女了。


 听到拍门声,乐安和睢鹭都没有迟疑,很快醒转起身。


 穿衣洗漱,收拾行囊,在晨曦未露,晓光降临之前,睢鹭便出发了。


 因为此次考试人数科目众多,因此考场分成了好几个,但睢鹭所考的进士科,倒还是在以往惯例的考场,即尚书省,也就是春天时睢鹭去过一次的地方。


 因此倒是熟门熟路,即便无人相送,睢鹭自己也能摸过去。


 不过如今他不再是那个异乡赶考的学子,而是堂堂乐安公主的驸马,于是,自然不必再孤零零又辛苦地徒步去考场。


 车夫早套好了马车,在大门外等候。


 睢鹭走出门时,便看到那马车异常的眼熟。


 “是我们初见时,我拦下的那一辆。”他侧身,对自己身旁,送他出门的乐安说道。


 乐安点点头。


 这也是她一些正经场合最常乘的车驾,宽大华丽不说,上面有乐安公主府的标记,叫人一看便知晓车里是谁,因此能够免去不少小麻烦。


 睢鹭轻笑着朝她作揖:“谢夫人割让爱驾。”


 说罢,又深深看她一眼,道一声:“我走了。”


 便转身上车。


 然而,身子刚踩上车辕,要进车厢,便感觉身后的车辕又微微一沉。


 他惊诧转身,便看到乐安也已经上了车,正站在他身后。


 “公主……”他叫了声。


 乐安朝他扬眉一笑,“怎么,妻子送丈夫去考试,不行吗?”


 行是行,但那是民间普通妻子和普通丈夫,然而她,是公主,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君,又岂能拿寻常民间夫妻的相处相比?


 但睢鹭没有说这话。


 他抓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起隐没于华丽的车厢中。


 *


 尚书省距离公主府不算远,马车转过几条街,便已经到了地方,乐安和睢鹭起的已经算很早,即便此时,天也尚未亮,但此时,官衙外已经挤满了等待入场的学子,且仍旧不时有人赶来,其中不乏高头骏马,华丽车驾。


 但即便如此,乐安公主车驾的到来,还是引起了波动。


 起初,看到这辆华丽车驾时,人们以为又是什么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但稍稍认真一看,看到车前并驾齐驱的四匹骏马后,便能立刻意识到异样。


 虽然京城人群里随便抓个人都可能非富即贵,但可以用四驾马车的,却还是屈指可数。


 而一看马车上的徽记,异样便成了惊诧。


 等到乐安随着睢鹭从车厢里现身,拥挤的人群便已经满是不敢置信的惊呼。


 乐安公主已许久不出现在人前。


 自从卢嗣卿案后,她便似乎专心待嫁的小妇人,之后除了大婚场面实在太过隆重了些,便再没有什么消息,大婚之后的乐安公主,便仿佛真的如坊间传言般,沉溺于小驸马的美色,甚至以往常参加的各种宴会游玩都极少去了,整日待在府里,怕不是日日夜夜都与那传闻中容色惊人的驸马厮混。


 ——这其实有点冤枉乐安了,她可不是天天待在府里的,有空的时候,她常常去翠华观找希微,只不过希微跟权贵们交际不深,因此在她那里,乐安便没碰上什么权贵,再加上除此之外,乐安的确便没再参加什么宴会了,于是便显得好像天天躲在府里跟睢鹭厮混似的。


 也或许是因此,此时已出现,便引得众人惊呼。


 这是乐安知道的。


 乐安不知道的,还有一个原因。


 “他们好像很惊讶。”睢鹭下了车,轻笑着跟同样下车的乐安道。


 乐安不知道的那个原因,睢鹭知道。


 从礼部张榜公布了此次进士科的参考人员名单后,睢鹭便一直遭受着的,许多人的质疑。


 即便他靠着自身,让一些与他真正接触过的人转变了看法,甚至还对外夸赞他,但,对于泱泱京城,乃至全国各地赶赴来的学子而言,他仍是陌生的,仍是那个靠着“攀附”公主上位的“小白脸”。


 小白脸老老实实走后门就行了,偏偏不自量力,还要与其他那些真正靠自己本事走正道的学子们一样,来参加进士考试。


 真不知是不自量力,还是想着仗着乐安公主势耀武扬威来了。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


 而今日乐安一陪他出现在此,大概会被许多人认为是故意挑衅和耀武扬威吧。


 睢鹭笑着想。


 但其实也并不在意。


 他轻轻松开了乐安的手,柔软温热触感的消失,让他有一瞬间的不舍,但旋即,便被他按下。


 “我走了。”


 他对她说道。


 “嗯。”乐安笑着点头。


 于是睢鹭转身,披着大氅,提着考篮,大踏步地,向着晨曦初露的尚书省官衙门前行去,汇入那熙熙攘攘的无数考生学子中。


 与此同时,天边日光透出一线,更夫打响了卯时的钟,尚书省的官衙大门打开,无数官员从中鱼贯而出。


 乐安回到了马车上,站在车辕上,远远地看着那门前列队的官员,其中有无数她熟悉的面孔。


 为首的,是尚书令,更是她少年时的授业师父,崔静之。


 崔静之身后,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除世家以外的第一位丞相,汤明钧。


 与汤明钧同身位的,是乐安的前前小叔子,前阵子刚拜了相的,卢玄慎。


 汤明钧和卢玄慎身后,是礼部侍郎,也是她曾经的夫君,齐庸言。


 还有刘思撷、崔荻……


 这些人,不管私下与她是何关系,却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曾经与她站在那个朝堂之上。


 以往,若是有这样阵仗浩大的考试,她必然也和他们一样,早早起来,紧紧盯着,和他们站在一起,和朝堂之上无数人站在一起。


 但此时他们仍站在那里。


 她却在人流之外,道旁等待的马车上。


 乐安轻舒一口气。


 钻进了马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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