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清明时分
清明节，一提到这个节日，气氛总是会带上淡淡的沉重意味。毕竟，面对坟墓里逝去的人们，情绪怎么都不会很高兴起来。
中午时分，余源碇坐在私家车上，和前面的司机聊到清明这件事。
“老余，今天你咋不和独行一起去扫墓啊？”
“公司那边的事刚刚忙完一些，不可能在家办公的。”余源碇在车内翘着二郎腿，看向窗外道：“但还是要去一趟，很久没去见元枫了。”
“也很久没见独行了不是？”
司机的这一句俏皮话并没有得到余源碇的捧场，但他也并没有尴尬的意思：毕竟余源碇就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那孩子，倒也懂事。”司机把着方向盘，“就是太孤独了点，这和他名字倒是挺一致。”
“他结识了一堆值得信赖的朋友，应该没什么大碍。”余源碇倒是没太为这事担心。
司机摇了摇头，失笑道：“不是我说你老余，你这教育方式和你爸还真是一脉相承，都觉得自己当初这么熬过来就完事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独行那孩子心思可细腻着呢，你该不会还希望他就和当初的你一样，与自己的父亲就这么变成了过路人吧？”
“过去的遗憾何必又继续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现呢？”
余源碇扭过头去：“没办法公司的事太忙了。”
“能忙到连去医院看元枫一眼都做不到吗？”司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倒是让余源碇不快起来。但是说的也确实是准话。
“如果当初不是几岁的余独行冲到公司里对你大吼大叫一次，你恐怕也见不到元枫最后一面了吧？”
司机只说了前半句，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自从那次大吼大叫后，余独行就很少和余源碇来往了，也不爱说话了。而这情况到元枫去世后就一直没有好转过，甚至只能说不恶化就是最好了。
余源碇，这个从不在商业对手上服软的人放低了姿态，道：“必须承认，你在这方面比我厉害得多。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老吴？”
老吴看了眼前方，默默笑了一声，道：“其实也不用怎么办。好好回忆一下，当时元枫对孩子的那种感觉，你对孩子的那份触动，就是你现在应该找回来的。”
元枫……
余源碇看了眼窗外的天空，想起了元枫还在的时候，虽然那时的生意没现在好，但一回家能见到她还有那个小崽子，还是很高兴的。那时自己明明比现在忙多了，却还能帮余独行念睡前故事，甚至还可以教他骑单车。
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做不到了呢？甚至，做得还没有德怀特好。
另一边，余独行已经提前到了元枫的墓前，放下了祭拜用的鲜花。他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天气预报说今天很可能下雨，于是他就早一点过来，至少可以不用淋着雨。
余独行目视着墓上的“元枫”二字，一时间想起许多，但又十分零碎。他一时甚至想不清妈妈的模样，但她的爱，甚至还有很早以前父亲的爱全都存在过。
只是，只是……
他默默蹲下来，对着墓碑道：
“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我好想吃你亲手做的糖醋排骨……”
“余独行。”
余独行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去：余源碇手提着一个篮子，慢慢走到他面前。
“来看你妈妈多久了？”
“没多久，还没到半个小时。”余独行别过头去，宁愿对着墓碑，也不太愿意看着余源碇。
余源碇看着余独行的样子，默默把篮子放到元枫墓前，篮子很大，里面一半装着花，一半装着一些面包糕点。他跟着看向墓碑，缓缓道：“好久没来看你了，元枫。”
说到这里，余独行放在腿间的手不禁握紧成了拳头。
一时，余源碇没有说下去，只是任由着远方的风扫荡着二人的便衣。他看着远方的山丘，淡淡道了一句：
“说起来，你妈妈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了。”
余独行背对着他，眼神迷离着，道：“虽然有十年了，但那份逝去的痛苦却仿佛和十年前一样，就好像妈妈昨天才去世。但，我却连妈妈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余源碇看着余独行单薄的背影，伸出手想搭在他肩膀上，可是停在半空几秒又收了回去。一时，他看着前方，只得道：
“人这一辈子，就是靠着回忆而活下去。我们只能不断抛弃自己的过去，才能换来更轻的包袱继续向前而行，进而走得更远。”
“我们会忘掉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忘不掉，也不能忘，那是活下去的依靠。”
“所以，快点长大吧，独行。”
说完，余源碇走到元枫墓前面，道：“今天的三个磕头，就我先来吧。”
“好。”
二人轮流跟元枫墓磕头，但彼此间都不知道对方许下的祈祷是什么。
磕完头后，余源碇直接就对面的一个小阶梯坐了下来，解开篮子上面的布，对余独行示意道：“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就着这点面包，里面我买的鲜榨橙汁，我记得陈嫂说你喜欢这个。”
“呃没有，好的。”余独行生硬地答复道，跟着坐到余源碇旁边。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爸爸坐得这么挨近过了。
他跟着拿起一片面包，尝试问道：“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吗？”
余源碇嚼着面包，点了点头，道：“嗯，平时来不及吃饭了就随便买点这家的面包填一下肚子就可以了。之前有的劝我买点果酱好下肚，但老是忘，就随便混着白开水一吃就行了。”
余独行打量着自己手中的面巴片，试探问了句：“那你过去也是这样吗？”
“以前啊，以前哪有那么好的面包。那时候我们还没搬进这套别墅，是在老龙津街里，有一家包子铺，饿了就去买两个白面馒头，还不能买肉包子，贵了可心疼了……”
余独行这一问就像是打开了余源碇的闸门，把话全部抖了出来。听着父亲那自豪的口吻述说着奋斗史，他竟觉得有些奇妙：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原来他在商业上就是这样的人吗：自信，有号召力，领袖气概……
不知为何，看着余源碇挥斥方遒的模样，他的心里竟生出了高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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