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男人

 郁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摸出手机发帖求助：


 【被队友看到内裤，算不算社死瞬间】


 他手机里的APP少的可怜，常用的也就那么几个。


 贴刚发出去不久，就有人回复：


 1L：兄弟，你错区了？这里是游戏区。


 2L：兄弟，还是我。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社死瞬间。你说队友？是室友吧？被室友看到内裤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寝室内裤都满屋子乱飞，在意个鬼。


 3L：楼上你懂不懂啊，能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不是普通内裤好吗！


 4L：愿闻其详，无图言dir。


 2L的兄弟又回来了：难道是……哦，对不起，我悟了。这怎么说呢，姐妹，一辈子很快的，忍忍就过去了。


 郁川不想说话，扯过被子闷在脸上。


 嗯，没错。


 一辈子很快的，闭眼睁眼就过去了。


 ***


 第二天快到下午一点，郁川才做贼似的探头出来张望。


 走廊静悄悄，看起来又是充满爱与和平的一天。少年逐渐放松警惕，一低头，倏地发现门把上挂了个透明PVC袋子。里边好像是全套洗漱用品。


 他随便取了瓶出来。


 「嗯……英文，看不太懂，大概可能是个洗发水。」


 再换一瓶继续查看。


 「嗯……日文，还是看不太懂，洗颜料或许是……洗面奶的意思？」


 郁川把袋子翻到底朝天，勉勉强强认全了。


 从洗发水、护发素再到沐浴露洗面奶，应有尽有。


 然后他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某个来借浴室的男人说


 ——“把你洗发水用完了，明天还你”。


 不，这不是重点。


 郁川重重掐了把人中，又想到了另一句


 ——“把你裤子挂到了旁边”、“挺可爱的”。


 完了，窒息，这不是做梦。


 是真的！


 少年蹑手蹑脚地踏出一小步，把头靠在楼梯栏杆上。


 底下训练室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往楼上钻。


 老顾：“怎么又是这个外卖袋啊！太狠了，我们一睡你们就吃陵城大饭店。还是不是人了？”


 “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挑战到天明。”宗景好意提醒，“我觉得不亏。”


 “说真的，扛不太住。”


 老顾叹气，“我老了，不到两三点就犯困。你们昨天又练了啥？”


 宗景：“模拟场打1V1。”


 孙一航这时候一定竖起了拇指：“牛批。”


 中间停顿片刻，郁川抬了下脚，又听楼下说。


 宗景：“几点了？来福今天怎么还没下来？”


 “快一点了。”老顾的声音远了一点，“要不你去叫叫？”


 别别别别别……


 郁川脚底一滑，差点从楼梯上翻滚下去。


 他稳住腿，安全降落，而后拼命保持住若无其事的假象推开训练室大门。


 老顾闻声扭头：“哎？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来了吗！”


 郁川胡乱抓了两把头发：“……起晚了。”


 “虽说是年轻，但天天搞到四五点也会吃不消的。”老顾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小少年，且行且珍惜哈。”


 老顾说完戴上耳机，孙一航本来就专心致志练着枪，压根没注意到这。


 郁川吸了口气，回到自己机位前。


 坐不到半分钟，他扭过一点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小声地问：“门口那袋东西……”


 “嗯，我放的。”宗景的目光全停留在屏幕上，边研究版本更新边说，“你先拿着用，不够我叫老宋买。”


 郁川：“啊？队里发的？”


 宗景没回答，鼠标慢慢往下滑动，突然说：“昨天——”


 听到昨天两个字，郁川突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腿一蹬，立马坐回到自己机位前：“我训练了，不要说话。”


 宗景失笑：“……可以。”


 郁川说训练就训练，心无旁骛。到点吃饭，吃完立马奔回机位前，耳机一戴两耳不闻窗外事。


 比起平时的玩儿命，今天还是透露出一丁点儿异常的。


 宋茂拿了两瓶酸奶，在宗景对面落座：“你俩昨天练到几点？”


 郁川一走，整个就餐区就剩下他们两人。老顾他们爱点外卖，放眼望去，餐厅空得比基地门外几棵歪脖子树还秃。


 宗景不客气地打开其中一瓶：“四点多，怎么了？”


 宋茂关心道：“那你俩练出矛盾来了？”


 “没啊。”


 宋茂满脸写着「真的吗我不信」，笃定道：“我观察半天了，今天连吃饭他都躲你躲得八百米远。老顾成天叨叨郁


 川记仇，昨天杀狠了？”


 宗景心里想的就不是这件事。


 他心说不会吧，脸皮这么薄。


 经不住宋茂好奇：“你怎么他了？”


 “没怎么他。”宗景无奈，“估计在不好意思他那个内裤图案——”


 宋茂：“……！”


 宋茂：“内、内裤图案！你他妈干嘛了？”


 “你别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去借了个浴室……”宗景重重吐出后两个字：“而已！”他面无表情把奶喝到底：“哦，对了。叫人看下我房间的淋浴头，又坏了。”


 宋茂缓了口气：“哦。”


 宋茂没好意思细问。


 他之前道听途说。就听说csg那个双冠王不喜欢女生，至于具体怎么不喜欢他就不知道了。本来就是陈年旧事，都快忘光了。结果突然冒出来什么内裤图案，搞得他一下子回想起往事，紧张兮兮。


 “那什么，你知道吧？”宋茂厚着脸皮提醒。


 宗景：“啊？”


 “郁川17。”宋茂义正言辞，“未成年。”


 宗景：“……”


 宗景简直气笑，拉开椅子起身。两步开外他突然回头：“老宋，再告诉你件事。”


 “什么啊？”宋茂问。


 “俱乐部都是男人。”宗景扯了下嘴角，笑得气定神闲，“你知道为什么过去几年我一点绯闻没有吗？”


 宋茂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为什么？”


 “太年轻了啊。”他说，“我喜欢年纪大的，你这个年龄就差不多。”


 宋茂：“……”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王竭更符合你的择偶标准。


 宗景重新绕回来，看向桌上那瓶未开封的奶：“酸奶还喝吗？”


 “不、不不不喝了。”宋茂紧张地直冒汗。


 宗景：“行，那我拿了。”


 宗景拎着酸奶去小花园抽了根烟。这个季节的风又湿又冷，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没刻意藏，身边有那么几个人是知道的。


 不像以前在学校，那时候但凡别人知道自己性取向，都会露出讥讽笑容。


 宋茂今天发难很正常，但他这样的成年人知道委婉。管自己该管的，多余的一概不问。这种相处状态其实让人很舒服。


 只要不影响团队，不影响成绩，随你怎样。


 又一阵风过来，烟头那一点猩红


 更浓烈地招摇起来。他两指夹着送到嘴边，抽完最后一口拧灭。也是这个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mnkey发来微信：【晚点直播，双排吗？】


 宗景：【不】


 mnkey：【连思考都不思考一下的吗？你现在好他妈决绝啊兄弟，你这样猴猴生气了】


 宗景：【故意搞我？周决前直播，输了好带节奏是吧】


 mnkey：【训练赛打完播一会儿呗，不然这个月来不及了。你打完训练赛要干嘛？不也是要排位嘛，那一起啊！】


 宗景：【不，跟队友排】


 mnkey：【……】


 mnkey：【你老实交代，跟alive排？】


 宗景：【可能吧】


 mnkey：【吧？？？你他妈都没说好呢就先拒绝我，你个死盖！你说吧，是不是因为老子铁直你放弃我了！我瞧您队友那张小高冷脸哦，不比我直？】


 宗景：【原本我也这么觉得】


 mnkey：【原本？现在？？？展开讲讲】


 宗景：【不告诉你[微笑.jpg]】


 mnkey：【…………】


 直播镜头前，mnkey终于放下手机：“真可惜，marvel有私事要处理不能跟我排。哎，但是我仔细想了想，marvel这个人其实没啥意思。他一来你们都OB他去了，我这都没游戏体验。这样吧，不如我们找一下他的小队友。我个人还是更喜欢跟alive双排，真的。废话不多说，这就去邀请alive。”


 mnkey将不要脸进行到底，连发数十封组队邀请。


 年轻人到底脸皮薄，没一会儿郁川进队：？


 mnkey：排？


 alive：ha


 他俩开了局沙漠图，选点高飘时mnkey嘴不肯闲，随口说：“另两组也打完了，前五都是老队伍。这周末三个组的前五打周决，又是场硬仗啊。”


 郁川闲聊属性为零，生硬地嗯了一声。


 mnkey又道：“这几天都练着呢？”


 郁川：“嗯。”


 “哎兄弟，我没打听你们战术，你也别那么拘谨行吧。”mnkey长叹，“我就是嘴碎，时间久了你就懂了。怎么说，落地拿车还是就这捡？”


 “就这吧。”郁川在地图上标点。


 mnkey贱兮兮地问：“那个，你旁边没别人啊？”


 “没。落地就我们一队。”郁川答。


 “不是，我说你现实。”mnkey重复，“旁边没别人？”


 一边是老顾的键盘哐哐哐直响，但另一边还空着。


 郁川抿了下唇还没回答，身后突然冒出


 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和谁打？”


 郁川手一抖，空扫数发子弹：“……”


 “慌什么。”宗景好笑地看着他，把酸奶放到他手边，“喏，一会喝。”


 一盒未开封的酸奶落在鼠标垫内侧。


 郁川偷偷瞄了一眼，收回目光。


 耳边有人问：“我开游戏了，不过来排？”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郁川纠结许久：“……不了。”


 数秒后，他大概觉得自己拒绝的很没道理。毕竟在这之前只要他想双排，宗景从来没说过二话总是带他。少年生涩地解释说：“猴子哥邀请了我很多次。”


 宗景点了下头，以职业选手的手速给mnkey发完消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头对向郁川：“嗯，可以。他什么时候不在了，叫我。”


 “……”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有亿点点可怜。


 ——他不在，再叫我。


 郁川有点哽，甚至觉得自己有当畜生潜质。那可是天天无怨无悔陪自己双排到凌晨的队友啊！


 他绷着一张冷脸跟队伍里的人说：“那个，mnkey哥。”


 mnkey：“啊，啥？”


 mnkey虽然接了他的话，但接下来的语气显然是在跟直播间的观众交流：“对啊，是marvel给我发的。发的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郁川不再插嘴。


 直播间粉丝绝对是刷了礼物，mnkey口风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谢谢小棕猴老板送的超级游轮。marvel就发了一条啊，我勉强读一下——”


 mnkey字正腔圆道：“marvel说：抢我的人，线下sl吧。”


 郁川：“……”


 mnkey说完，像回光返照一般想到自己还跟别人连着麦：“对了，alive，你刚想跟我说啥？”


 郁川从容冷静地闭了麦。


 什么都不想说，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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