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1-4章
《悲歌》
第一章买个小倌送兄长
上京城是个**窟,美妓露an童相竟秀!
上京最有名的万花楼和怡红院,每日都吸引达官贵人竞相前往。
还有一处让达官贵人们一掷千金的地方,便是南风馆。
相比万花楼和怡红院门口花团锦簇的招牌、招蜂引蝶的姑娘,南风馆门前低调了十万八千里:只放了一块空白的牌匾。
门外肃静又素净,门内却别有洞天。
每到夜晚,各种小倌穿梭缠绵于客人之间。
他们长得比万花楼和怡红院的姑娘还要妖娆妩媚、娇柔婉转,引无数客官到此流连忘返,尽龙阳之兴。
这日,南风馆照旧莺歌燕舞,欢声笑语,一派和乐,南风馆的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迎客的几位小倌被突然涌入的客人惊得差点跌掉下巴:南风馆迎来开业以来首位女客官。
“姑姑姑娘,这这这不合规矩!”几位小倌争着口吃说道。
“什么规矩?本姑娘就是规矩!”
一个十三四岁锦衣华服的女孩子口出狂言。
能这么嚣张的,放眼整个京城的贵女,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谁家贵女逛街不带丫鬟,成日带着一队明卫?
谁家贵女又会不逛街,来逛小倌馆的呢?
姑娘身后,锦衣上绣着麒麟的一队侍卫各个彪悍威武,虎目黑脸,犹如金刚罗刹,让南风馆里的客人和小倌不自觉都软了腿脚。
而明卫簇拥着的那位清丽可人的小姑娘却不似她外表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
一提到明卫指挥使——皇帝最亲信的大汉将军魏荣的妹妹魏如画,上京城内的小老百姓都要打一个寒噤。
竟比她哥哥,魏大将军还可怕吗?
毕竟,明卫直接向皇帝负责,虽然可以说抓人就抓人,说抄家就抄家,包括皇亲国戚,但对于如蝼蚁一样的顺民来说,反而没有威胁。
魏大将军的妹妹魏姑娘则不然。
魏姑娘仗着兄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卫指挥使,在京城贵女间嚣张跋扈,每次贵女聚会,不拿宰相家的孙女开个涮,也要调戏一下侯府的千金们,惹众贵女敢怒不敢言。
她们出门聚会前可是会被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招惹魏大将军家那位混世女魔王。
除了喜欢调戏贵女,魏姑娘还喜欢带一队明卫上街强抢民女。
光天化日啊!
人们敢怒不敢言,毕竟每次苦主上门时,魏姑娘就会拿出一袋金叶子打发。
能用钱化解的,都不会是深仇大恨。
把女儿给不着调的女婿,还不如给肯送金叶子的魏姑娘。
久而久之,谁家有赌徒老爹还不上赌债,有半大小子上不起学,有成年儿子娶不上媳妇的,都巴望着魏姑娘能在街上抢走自家的闺女。
魏姑娘有时也会女扮男装去万花楼和怡红院逛逛,但光顾小倌馆还是头一遭。
很快,楼上就碎步下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爷。
这便是小倌馆的老bao鸨,圈里人称:徐娘子。
凭借半生在达官贵人间周旋练起来的胆子,徐娘子强自镇定,将额前刘海撩到耳后,右手兰花指停在左边面颊上,含情脉脉,娇笑一声,竟比女人还要**。
“魏姑娘,有什么要在下做的,尽管吩咐。”
少女唇边噙着一抹笑,却似笑非笑。
她朝后抬了抬下巴,就见一名明卫出列,将一袋金叶子伸到徐娘子面前来。
徐娘子一愣:“不知我南风馆中,哪位小倌福厚,得了魏姑娘青睐?”
魏姑娘朱唇微启:“余桃。”
在场的人倒抽一口气。
那位只卖艺不卖身,却被徐娘子宠到头上去的奇葩头牌?
徐娘子脸上肌肉抽动着:“魏姑娘,这有些难办,如若是别人还好,但是余桃……”
“难办的是你,还是余桃?”少女脸上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却气势逼人,许是身后一排明卫壮了她的声势。
看着那一排明卫,杀人不见血的明卫啊,徐娘子顿觉头疼。
“主要是余桃他……”
魏姑娘打断徐娘子的话:“既然是余桃的问题,那好办。”
好办?
徐娘子吞了吞口水瞪着眼前少女,被魏大将军宠坏的少女,怕是对余桃有什么误会吧?
“魏姑娘,你大概不知道余桃他……”
魏如画再次打断徐娘子,问道:“徐娘子,你难办吗?”
徐娘子一愣,当着一队杀人如麻的明卫说难办,不是找死吗?
“小的当然好办,小的只想尽心尽意保魏姑娘逞心如意,但是……”徐娘子还想垂死挣扎。
魏如画突然笑出声来。
女魔头笑了,有人要哭了。
南风馆里的人们瑟瑟发抖。
魏如画止住笑声,问到徐娘子脸上来:“但是,徐娘子就是有些舍不得余桃,对吗?”
徐娘子被自己口水噎到:“是。”
“徐娘子放心,余桃到了我们指挥使府上,我会像敬亲嫂子一样敬他的。”
魏如画话音落,提着金叶子的明卫手一松,一袋金叶子就跌入徐娘子怀中。
其余明卫汹汹上楼,须臾,便架着一个白衣美发的少年郎下来。
他屈辱地看着绯色衣裳的少女,牙齿缝里蹦出一句话:“即便流落风尘,我亦是一个男儿身!”
那份悲壮,令在场的人们都为之动容。
徐娘子更是悲啼出声:“余桃,没想到我们娘儿缘分止步于此……”
见魏姑娘面露不悦,早有一个明卫将徐娘子推到一边去。
徐娘子被推个踉跄,依旧牢牢抱住怀中的金叶子。
魏如画看着狼狈但倔强的少年郎,眼底的悲凉一闪而逝,换之的是戏谑的笑:“别说傻话了,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小姑子,你就是我敬爱的嫂嫂!”
魏姑娘说着,披风一甩,众目睽睽之下,领着明卫和余桃扬长而去。
魏姑娘一走,南风馆内炸开了锅:
“魏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她怎么叫余桃嫂嫂?”
“难道是为了她的哥哥魏大将军抢的人?”
“什么抢人?人家魏姑娘明明给了金叶子。”
“不是抢,是买!”
“不是买,是赎身!”
……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明卫指挥使大汉将军魏荣的耳朵里:亲妹妹魏如画去南风馆给他买了个小倌回来。
魏荣看着立在自己跟前刚汇报完消息的属下,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这个妹妹这么不着调?
近年来,她没少干让他擦屁股的事情,但还是第一次让他知道:原来她可以这么没有下限!
魏如画回到将军府,先是安置了余桃,换了一套衣裳,便来见哥哥魏荣。
一进门,魏如画就笑着说道:“哥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魏大将军眉毛一挑,目光里满是温柔的溺爱。
这种眼神只有在看着自己的妹妹魏如画时才会有。
“我知道哥哥你喜欢男人。”
咳咳咳。
魏大将军呛了一口茶。
“何以见得?”不动声色擦去身上的茶水,魏大将军若无其事问道。
“如果哥哥你喜欢的是女人,为什么这么老了还不给我娶一个嫂子回来?”
他,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老了?
如果眼前人不是亲妹妹魏如画,他此刻已经大开杀戒了。
一瞬的冷静后,魏荣开口:“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哥哥磁性的声线温柔得让人想哭,可惜她不是真正的魏如画,她是长安公主。
借着魏如画的皮囊魂穿重生的长安公主。
带着一身血海深仇死而复生的长安公主。
和魏如画有着同一个乳名的长安公主。
“宝儿,”魏荣慈爱地唤着魏如画的乳名,“无论你想做什么,哥哥都是纵容你的,我以为你会清楚这一点。”
“哥哥?”魏如画不确定地唤了魏荣一声。
“你不就是想养面首嘛!”魏荣嗤笑,“你大可不必打着我的名号去做,在这上京城内,我不说你,又有何人敢说你半句?”
魏如画上前挽住魏荣的手臂撒娇:“那哥哥你会说我吗?”
“自然不会。”魏荣伸手揉了揉亲妹子的头发。
唉,比起逛万花楼,调戏贵女,强抢民女,还是养面首吧。
至少取向正常啊!
魏荣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里藏着一颗老母亲的心哪!
魏荣起身:“好了,人也带回来了,就不要在哥哥这边耽误时间了,皇上召哥哥入宫,晚上再回来陪妹妹用饭。”
魏荣再次伸手揉了揉亲妹子的头发,出门去了。
看着魏荣的背影,魏如画的笑容敛去,目光暗下来。
没想到,魏荣这位哥哥竟这般纵容自己的妹妹。
放眼上京城,可以养面首的贵女,只此一家了。
魏荣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打算把妹妹嫁出去吧?
养面首的姑娘,哪家敢结亲?
正想着,一个皮肤黑又壮实的丫头就急匆匆奔了进来:“姑娘,不好了,余公子他寻短见了!”
“哦。”
魏如画并不紧张,不紧不慢向外走去。
丫头急了:“姑娘,你还是快点去看看吧,余公子他寻死呢。”
魏如画依旧不疾不徐,说道:“他不会的。”
余桃
丫鬟因为皮肤黑又壮实,魏如画给她取名叫石头。
作为一名丫鬟,被叫“石头”这样的名字,石头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伤害,反而觉得这是姑娘对她的另眼青睐。
她才看不上什么风花雪月啊、春夏秋冬啊那样的名字呢!
风花雪月、春夏秋冬正是姑娘的八大丫鬟,都由她统领。
八大丫鬟进入大汉将军府成为丫鬟之前,都是上京城里普通人家的闺女,家境虽一般,姿色却都有几分。
于是八个人便都有了相同的际遇:在某天逛街时不小心撞见了明卫指挥使大汉将军魏荣的妹子魏如画,接着就被强抢入府。
虽然也有家人上门闹过,但都无一例外被一袋金叶子打发了。
从此,魏姑娘变成了她们的靠山。
看着府里越抢越多的姑娘,魏荣也曾向魏如画抗议过。
但是魏如画说道:“难道王公贵族家的老爷少爷们就不纳姨娘?他们可以纳姨娘,我怎么就不能养几个表姐妹了?”
于是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几个姑娘就成了像姨娘们那样有时争风吃醋,有时又拉帮结派的表姐妹。
但在魏姑娘某天去公主府,和手帕交端敏公主一起玩耍,不小心跌入公主府后花园的园湖中后,情况就变了。
溺了水又磕到后脑勺的魏姑娘从公主府被送回将军府,经由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同心协力,终于化险为夷。
只是,魏姑娘醒来后,嗜好却变了。
八个表姐妹变成了八个丫鬟,魏姑娘还从南风馆买回了一个小倌。
连魏大将军都看出,替兄买嫂只是个幌子,将军府里其他下人就更会腹诽,魏姑娘下得一手好棋。
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说为了兄长,转头兄长就把那小倌奖励给了魏姑娘的孝心。
真是好名声赚去了,实惠又落下了。
不过,在上京城,魏姑娘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名声。
在将军府,她无论做什么都是真善美、雪白莲。
锦绣苑里,八大丫鬟正谨遵石头统领的命令,一瞬不瞬盯着那个被捆在棠梨木太师椅上的白衣乌发少年郎。
仿佛,谁一眨眼,他又能寻死觅活去。
八大丫鬟不仅动作一致,此刻内心想法也一致的绝望:她们的魏姑娘果然换了取向,这是真的要开始喜欢男人了啊。
在魏姑娘抵达锦绣苑之前,早有通风报信的到锦绣苑传消息:余桃不用送去给将军享用了,将军把余桃留给姑娘当面首了。
这是姑娘的第一个面首,但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个面首的。
原本是八个表姐妹的八个丫鬟互相用余光瞥了对方,内心虽然不是滋味,但稍稍有些安慰。
“姑娘回来了!”随着石头一声提醒,八大丫鬟齐齐回头,果见魏如画脚步如风从外头走进来。
八大丫鬟齐齐围上去,嘴里竞相喊着:“姑娘!”
石头不乐意了,冷声喝道:“姑娘让我当你们的统领,你们把我的命令当作耳旁风吗?我让你们看着余公子,我的命令解除了吗?你们就玩忽职守!要是余公子没人盯着,他又寻死了怎么办?”
八大丫鬟悻悻然盯着那个被牢牢捆在太师椅上的白衣小倌,撇了撇嘴角。
捆成这样,还能寻死?
那只能说明石头的绳法有待改进。
“好了石头,让大家都下去吧!”魏如画说道。
“可是姑娘,余桃要是没人盯着……”石头不放心。
“这不有我吗?再说,他不会真的寻死的。”魏如画看了眼一脸倔强的白衣少年郎,轻轻一笑。
石头虽然不知道余桃为什么不会真的寻死,但却知道,有姑娘在,余桃寻死没门!
姑娘一双眼睛,可顶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八双眼睛呢!
石头招呼八大丫鬟出去。
门关上,屋子里剩下魏如画和白衣少年郎两个人。
白衣少年郎盯着魏如画,愤愤挤出两个字:“我会!”
“会什么?会寻死?”
白衣少年郎从魏如画嘴角看出一抹轻蔑。
“余桃,”魏如画叫出少年郎的名字,“从前,卫灵公非常宠爱弥子瑕,常常带着弥子瑕在桃园游玩。
悲歌1-4章有一次,弥子瑕摘了一个熟透的桃子吃了,想不到这桃子美味异常,弥子瑕就把吃剩的一半留着,拿去献给卫灵公。
卫灵公高兴地对弥子瑕说,你一定是舍不得吃,特意把它留给我的。
弥子瑕是翩翩美少年的时候,卫灵公盛宠于他,即便律法规定,谁偷偷驾驶君王的马车谁就要被削去双足,在弥子瑕偷驾君王的马车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时,卫灵公也是有感于弥子瑕的孝心而免去他的罪罚。
然而在弥子瑕人老色衰的时候,卫灵公却旧事重提,秋后算账,说他偷驾君王的马车,把吃剩的桃子送给他吃,故意恶心他,终究降罪于弥子瑕……”
少女娓娓道来,忽而一顿,唇角的笑意更甚了:
“余桃,你不会以为,平西王世子给你取名余桃,他对你的爱就胜过了卫灵公爱弥子瑕吧?
君王之爱轰轰烈烈,莫不盛大,尚且色弛爱衰,世子爷的爱与君王比,能有过之?”
少女俯下身,问到白衣少年郎面颊上来。
少年郎被捆在椅子上无法逃脱,只能向后仰着身子。
他的眼底也有了一抹讥笑。
“说一千道一万又如何?我的卖身契还在平西王世子手中,你是明卫指挥使魏大将军最珍爱的妹妹又如何?那一袋金叶子,算是白花了。”
少女笑出声来,余桃只觉满室生寒。
他依旧梗直了脖子,越发大声说道:“平西王世子钟爱于我,顾虑到他离京办差一年半载回不来,又恐像魏姑娘这样居心叵测之辈觊觎我的美色,离京时特意带走了我的卖身契,只消等他回京,他便会带着卖身契杀到将军府上要人……”
少女抬手就给了少年郎一个耳光。
少年郎的脸长久歪于一侧,暴露于少女视线中的白皙的面颊上,清晰呈现出鲜红的五指印。
“惨遭灭门的中山王遗孤,堂堂世子白枫,竟甘心沦为小倌,委身权贵,将国仇家恨全全抛诸于脑后吗?”
耳边传来这句话,白枫如被雷劈电击,他猛然转过头,望见少女正沉沉盯着自己。
她眼底有无尽的悲怆,却没有眼泪,脸色死灰,就连唇也失去了血色。
这时这刻,她多么像一只鬼,一只森然的鬼。
第三章中山王
有一瞬的失措,白枫恢复了镇静。
“魏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了白枫的话,魏如画心里宽慰。
如果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且是跟仇敌——参与抄家的魏荣的妹妹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中山王世子,岂不是草包?
遥想那位中山王,魏如画眸子暗了暗。
那是一位何等英明睿智的王爷。
虽然是外姓王,掌管西南二十余载,运筹帷幄,雷厉风行,让大周开国以来最难搞定的西南地界海晏河清,一派升平。
从而让先帝较之前任,摆脱了西南山穷水恶匪患多之扰,坐稳了太平皇帝的宝座。
也正是因为其卓越的能力,先是让先帝钦封中山王,成了大周开国数代以来唯一一位外姓王爷。
后又和平西王一起,成了先帝考虑的新帝人选。
先帝为何不把皇位直接传与皇子,而要从王爷里挑选新帝人选呢?
并不是先帝没有子嗣。
先帝有一个儿子,只不过身有残疾。
有一年秋狩,先帝这位儿子虎口救父,不幸于高处坠落,伤了脊柱。
先帝张榜网罗天下名医,奈何从草原回京,路途遥远,多有耽搁,这位皇子的下半身从此瘫痪。
一位轮椅上的皇帝,与大周泱泱大朝的形象不符。
奈何先帝年事已高,病体违和,岌岌可危中,唯一的皇孙又才三岁。
先帝眼看着储君年幼,自己又随时可能老死,在两位老臣左右宰相的进言下,这才有了中山王和平西王竞争登基的权宜之计。
中山王长期盘踞西南,虽手握重兵,却与京官钻营不深。
左右宰相自然更倾向于平西王。
平西王有野心,但深藏不露,面上宽和,与左右宰相更投契。
左右宰相担心,中山王上位后,专权独断,又有兵权,自己将无立身之地。
且中山王性格刚正,掌管西南多年,扫黑除恶,以至西南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太平。
两位元老位极人臣,屁股怎么可能干净?恐被清算。
不似平西王看起来礼贤下士,自己更能从权利的大碗里分一杯羹。
平西王性格又温顺,与人为善,届时,你好我好大家好。
左右宰相一合计,天平完全倾向于平西王。
三人坐上了同一条船,左右宰相一不做二不休,誓要为新帝登基扫平障碍,于是一计未平一计又起。
先以“以德治国”为由劝说先帝,放弃有才能的中山王,立看起来更有德行的平西王为储君;
又精心捏造中山王谋逆罪名,让先帝下了一道抄家诏书,由上一任明卫指挥使领兵,血洗中山王府满门。
斩草要除根,可叹堂堂中山王府,雄踞西南,盘根错节,何等风光,却于一夜之间惨遭屠戮,无论三岁小儿,无论耄耋老者,哪怕是王府里一只苍蝇都不能逃脱。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负责抄家的明卫指挥使一声令下,整个王府付之一炬,血流成河遍地横尸转眼之间皆为灰烬。
那位名满天下的中山王世子白枫,却是例外。
倒不是说他从那场灭门惨案里逃脱存活下来,而是指他的尸身并未葬于火海,而是由明卫押棺回京,头颅被亲呈于即将成为新帝的平西王面前。
看着与中山王的头颅摆在一起的中山王世子年轻的头颅,平西王当着先帝的面,流下鳄鱼的眼泪。
隐姓埋名忍辱负重,数年后虎口逃生的遗孤终于手刃仇人,报了杀父之仇。
这样存在于话本子里的剧情,新帝怎么容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中山王死了,中山王世子也死了。
整个中山王府连孤魂野鬼也被大火烧为灰烬了。
平西王终于在左右宰相的扶持下,安心地登上新帝宝座了。
然而,中山王世子白枫此刻却安然坐在自己前面。
魏如画看着冷若冰霜一脸倔强的白衣少年郎,勾起了唇角。
逆天改命,必遭天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中山王世子白枫,名满天下的才子,比起才情,这张好看的脸更叫天下人惦记,你以为你改了名字叫余桃,躲于小倌馆中,与平西王世子斡旋,就能掩藏你真实的身份了吗?”
迎着少女审视的目光,白枫慌乱的心彻底恢复平静。
他一脸淡然重申:“魏姑娘,既然你觊觎我的美貌,我也已经落在你手上,就算我插上翅膀,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又何必安这些有的没的罪名,戏弄于我?”
魏如画伸手捏住白枫的下巴。
乌发白衣的少年郎仰起面颊,并未躲闪,他坦然看着少女,少女眼底的一丝悲愤令他有一瞬迷惘: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谁?
理智很快令他清醒:眼前人是魏如画,明卫指挥使魏荣的亲妹妹!
虽然抄家灭门是先帝下旨,栽赃陷害是昔日的平西王如今的新帝,为虎作伥的是左右宰相,明卫不过是个领命的工具,犹如刽子手手上的刀。
但中山王府数百条人命皆亡于这把刀下。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更何况,魏荣时任从三品的明卫镇抚使,随上一任指挥使参与了那场抄家。
新帝登基后,按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上一任指挥使没得好下场,魏荣摇身一变成了明卫一把手。
大周开国以来,明卫指挥使的官阶品级都是正三品,轮到魏荣,却享受正一品待遇,还封了威风凛凛的大汉将军。
即便王侯公爵那些超品贵族,在魏荣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足见,魏荣与新帝狼狈为奸,没少干助纣为虐的勾当。
既是一丘之貉,便是他白家的仇人。
想及此,白枫唇角一勾,勾出一抹冷笑:“敢问魏姑娘,你一口咬定我是中山王世子白枫,为何还将我带回府上?”
“那依你所见,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魏如画已经松开手,站直了身子,并调开视线。
就在刚才的凝视中,她的心口一片悸痛:眼前人如果不是遭难,他们或许已经成亲了。
先帝招驸马的圣旨还躺在御书房里,只是可惜再也没有机会送到中山王府去了。
中山王府已经不在了。
她的准驸马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沦落在小倌馆。
“不应该将我送去皇帝面前领赏吗?这样魏大将军又该加官进爵了。”白枫平静的面容,却是冷笑的语气。
魏如画嗤笑:“堂堂中山王世子脑子里想到的竟就只有加官进爵,也难怪会沦为败寇。”
白枫一凛,魏如画的话显然刺痛了他的自尊。
以父王之才能,坐上新帝宝座实至名归,是那些人老奸巨猾心思歹毒栽赃陷害,使出下三滥的手段!
白枫的手在背后握成拳头。
自古成王败寇,失败的也就只能任由胜利者写史书泼脏水,任由天下人看着胜利者写出来的史书再去品头论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看着白枫紧绷的面孔,魏如画轻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服,中山王在世,或许也是如你这般不服,但我还是要实话实说,中山王败得不冤!”
“虽然我只是小倌馆一个如草芥的小倌,但也想听听姑娘的评说。”白枫终究忍不住说道。
这二人独处的室内,白枫终归是觉得初次见面的魏姑娘与外界传闻不太一样。
舆论里的魏姑娘不学无术,刁蛮任性,眼前的魏姑娘说不清的心机深沉。
而她看着他时,眼底时不时闪过的悲凉怨愤令他生疑。
哪怕那些眼色只是一闪而过,也被他捕捉到了。
哪怕这些眼色只是如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也不该出现在魏姑娘的眼里。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中山王无疑才干出众,论德行也未必逊色当今这一位,但是他终究被拖了后腿。”
少女口中平静说出的话语更加勾起了白枫的好奇心。
他问道:“敢问,是什么拖了后腿?”
“你母亲,”魏如画盯着白枫伸出手指,“还有你。”
白枫的脸色唰变了。
第四章中山王妃
“或许中山王到死都认为,他失败,是因为平西王和左右宰相沆瀣一气,蒙骗先帝,想先帝坐镇江山几十载,又岂是昏聩之君?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计较?”
魏如画看了白枫一眼,见对方已经完全沉浸在她的陈述里,满含期待吐出三个字:“说下去。”
魏如画接着说道:“先帝年老,皇子残疾,皇孙虽年幼,却有长大之日。好比一棵树苗,假以时日,终要长成参天大树!可是既然要选择新帝,江山如何才能在一二十载之后依然回到皇孙手中,回归正统?”
“先帝若不放心,为何不拟一道圣旨,与新帝约法三章?”白枫忍不住接口。
魏如画点点头,却神色凝肃:“即便有先皇遗旨,约定新帝卸任后由皇孙继位,可新帝若生出异心,势必经营自己的势力,届时先帝已经薨逝,皇孙仅靠一道遗旨,如何能敌?”
“自然敌不过。”白枫声音与他的神色一样清冷。
“所以选择一个不会有异心的新帝,既能在先帝驾崩后做好大周江山的掌舵人,又能在皇孙长大后心甘情愿交还政权,是先帝的责任。先帝,选择了平西王。”
魏如画说完,平静看着白枫。
白枫的内心如被什么深深撞击:眼前的女子,她说是先帝选择了平西王,是被蒙骗之后的选择,还是主动的选择?
魏如画也似是看见白枫平静外表下波涛汹涌的内心。
她没有等他开口,就继续说下去:“平西王膝下只有一女,就是如今大周唯一的公主——端敏公主,而中山王膝下却有一子,就是你——世子白枫!”
白枫一颤:一个有儿子的皇帝,怎么敢确保他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所以这是中山王府在夺储之争里落败的原因?
“即便平西王暂时没有子嗣,又怎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有?平西王正值壮年,想要子嗣还不容易?可惜先帝已经作古,想管也管不到了。”
白枫唇角露出一抹嘲笑,不知该嘲笑中山王府,还是该嘲笑先帝。
“你都能想到这一层,英明如先帝,会想不到吗?”
听着少女的反问,白枫一怔。
难道先帝是确认了平西王此生再不可能有子嗣,才让他坐上这新帝宝座的吗?
只是平西王绝育,是先帝暗中动了手脚,还是平西王为了博得先帝的好感主动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不论是哪一种,都代表了**的肮脏,然而中山王府却是无辜的啊!
在这一场权力的角逐里,中山王府是被动卷入,最终还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中山王府到底有什么错,要承受这样的代价?
少年郎的眼底燃起了仇恨的火焰,血红的目光与洁净的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魏如画伸手轻抚少年郎的眉目,冰冷的指尖触过肌肤,白枫心底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感觉。
只听她用一种沧桑悲凉的语调说道:“中山王府灭门,储位之争是一只推手,另一只推手却是你母亲中山王妃。”
白枫脸色沉沉,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又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真相来。
“我虽不是中山王家里的世子白枫,但我也很乐意听听这些豪门八卦,改日等我回到小倌馆,也好与我的姐妹们说道说道,就当做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也不错。”
听着少年郎强装镇定的遮掩之词,魏如画心下轻笑一声。
她说道:“中山王妃出身名门,父亲是开国大将的后人,母亲是前朝大儒之后,却委身中山王当了填房,足见中山王魅力十足,用王妃自己的话来说,也是她够意思。只可惜王妃的儿女情长却不是两情长久,而是见异思迁……”
“你胡说!”白枫失控吼道。
任何一个人都忍受不了别人公然诋毁自己的母亲。
看着满脸涨红、眼睛喷火的少年郎,魏如画后退一步,唇角露出笑意,说道:“你不是说你不是中山王世子白枫吗?那你为何如此激动?”
白枫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王妃已是逝者,魏姑娘这般诋毁一个已故之人,就不怕她在天有灵……”
“真没想到南风馆一个小倌竟也如此有正义感,竟为中山王妃打抱不平。要知道一个豪门权贵,什么时候轮得到底层的蝼蚁来心疼了?况且……”
魏如画语气一顿,“你既然承欢于平西王世子,与那中山王府应该势不两立才对,你还敢说你不是白枫?”
白枫内心如被千万把刀子割扯,面上却维持着一丝骄傲:“你心中早已认定我是,又何必逼我承认呢?我认与不认,是与不是,你心中不都已经认定了吗?魏姑娘,我虽与你不熟,但今日初见,我对于你也有了自己的认定。”
“哦?”魏如画尾音上扬,玩味笑道,“说说看。”
“即便令兄魏大将军参与了半年前那场抄家,手上沾满中山王府数百条人命的鲜血,你——一个闺阁女子,又如何知晓中山王府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就在这里大发阙词,所以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斯文如白枫都开始骂人了,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然而,魏如画却没有生气,面上依然平静无波。
“世子爷先别忙着下定论啊,且看看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不是道听途说,是不是大发阙词。”
“你还要放什么屁?”白枫横眉冷对,不管眼前的少女要说什么,总之都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但魏如画接下来的话却让白枫惊跳起来,只听她云淡风轻说道:“谁说中山王妃已经死了?中山王妃并没有死,只不过她被终身囚禁,囚禁的地方只有先帝知道。”
当年中山王妃与中山王最得力的手下暗通款曲,并炮制了毒害外国使臣的大案,先帝为了全中山王的面子压下此事,才没有成为轰炸性的全国大八卦。
中山王府对外称中山王妃得急症去世,实际上是被先帝囚禁在某处。
先帝考虑中山王为新帝人选的时候,左右宰相也提过王妃的事故,指控中山王治家不严,用人不清,委实不能担当大任。
中山王在先帝心中又失去了一个砝码。
白枫作为中山王和王妃唯一的儿子,对此事知道得并不全面。
虽然王妃毒害外国使臣的动机与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关,但其中细节,却不可能叫自己的儿子知道,毕竟多少龌龊多少肮脏。
但王妃没死,这件事,白枫却是知道的。
因为母亲被先帝囚禁,才得以躲过那场灭门屠戮。
只是,眼前的少女她是如何知道的?
先帝的秘密,就算是新帝,也不可能告诉,更何况是新帝身边的近臣。
魏荣不可能知道的事,魏如画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谁?”
魏如画看见少年郎经过一系列的挣扎与困惑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问了她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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