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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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升国，海晏元年。
自前朝群臣动荡，五王逐鹿的时代过去后，东平划分两国。一方为东平，一方则为新起的北升。
北升开国先皇驾崩那日，九曲尚才四岁，他没见过爹娘长什么模样，从小到大只有奶娘洛氏陪伴他。
九曲家住北升国环阳县内的一座小城，此城因地形环山，又是南方烟雨气候，故因得名烟城。
而就在三伏夏季的这天里，闷热恼人的午后远方袭来了一片乌云。
天色顿暗，热风习习。
在院里逗狗的九曲抬眼看到了一个人。
来人身穿黑衣劲装，头戴斗笠，面围黑巾，迎着猎风踏步而来。
那柄斜在腰间的剑鄂闪烁着暗哑的芒，落在九曲眼中泛着惊异的神采。
他看着酒气熏熏的看门奴常威上前问话，可那人却未曾搭理，只是抬手拔剑利落一挥！
噌！
剑光刹那，血撒门扉。
常威死死睁大眼倒踏着步子撞在门上，这一幕也丝毫不差地落在年幼的九曲眼里，他顿时直觉得周遭的热风仿佛在顷刻间骤然冷的令人窒息。
他呆愣地站在院内，眼中的世界像是倒悬了过来。望着那门扉朱漆因殷红的血而重燃艳色，看着那驻足在门槛前缓缓侧首望向自己的黑衣人。
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他不知所以的发颤。
可为什么颤栗？
他不懂四岁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更不懂颤栗的背后根本是因为害怕。
一个幼童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戮表现出了呆滞的模样，可他身旁的看门大狗来福却察觉出了危机，所以龇出了凶狠的獠牙。
来福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嘭地一下，黑衣客抬脚就将来福猛地踢飞，随之一声呜咽，来福当即倒地气绝。
强大的力量令九曲诧异地看向来福，又越发不明觉厉的看向与自己对视的黑衣人。
他耳畔除却老槐树叶子被淅索风声打的婆娑作响的声音外，还有紧跟着闯进院内的踏步声。
咚咚咚咚。
这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九曲的心脏上，无从察觉的压抑让他忘记了呼吸，直到耳后传来的一声轻微脆响才令他转而惊醒。
九曲一扭头，奶娘洛氏就站在他身后怔怔地望着大门处，而她脚下则散落着晒干的茶叶。
洛氏的面色此刻已然惨白一片，她担忧地开口：更子
话语声落进在院中晒太阳的青年耳中，他站起来时顺手抄起了靠在墙角劈柴的长斧。
九曲认人时这青年就在院中，平日砍柴的功夫极好，一刀切，木分二。九曲还曾偷偷想跟他学，可害羞没敢开口。
带上小主人从后门走。青年更子盯着眼前的黑衣客，目不斜视地说，一路走，不要回头。
洛氏话不多说上前一把拽起九曲，撒腿就朝后门跑！
九曲缩在洛氏胸口颠簸着回头张望，他看着那黑衣人朝着更子踏步而进。
三伏天的热风吹拂着青石地，盘旋不休的沙尘漫天，大门旁的槐树落叶缤纷。
等铁器交鸣声响起时，九曲已经看不到更子的背影了。
洛氏转角拐巷一路跑的匆忙，出大街就与一人撞个满怀。
而被撞这人正是烟城巡城的衙役，他冲着一大一小两人气急呵斥：当街莽撞行路也不看个仔细，碰脏了本大爷这身衣服，你担待的起吗？！
杀杀洛氏气喘吁吁地拽着衙役的袖口，杀人了！
杀人？尸体何在？凶手何在？
衙役转着脑袋环视，而洛氏已经朝身后的院子指了过去。
衙役略抬头打量，问：是靠河那院子？
洛氏慌忙点头，而衙役则和同僚打了个眼色，随即一同进了巷子。
洛氏急冲冲地挤开人流朝城门跑，一路径直出了城就转走小道，到了一间破庙前方才停下。
这是她吞咽粗气时话显仓促，手则忙乱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珏，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九曲以后要到肆都的大司马府去寻亲，此物能祝你寻得双亲。九曲。她摸着九曲的小脑袋，温声说，记住了吗？
九曲乖乖点了点头。
洛氏温婉一笑，随即倾首将双耳的耳坠摘下放在九曲的手心。
九曲呀，阿妈不能陪你去肆都了。洛氏摸着九曲红彤彤的脸颊，你自己去的路上要是觉得饿了，就拿这个去当铺典当些钱。买些馒头吃食，莫要饿了肚子，晓得吗？……
九曲呀，阿妈不能陪你去肆都了。洛氏摸着九曲红彤彤的脸颊，你自己去的路上要是觉得饿了，就拿这个去当铺典当些钱。买些馒头吃食，莫要饿了肚子，晓得吗？
九曲望着手心金灿灿的耳坠，他抬头好奇地问：阿妈你要去哪？
洛氏此时已走到破门前，她回首竖指在唇边：嘘，九曲乖，待会无论是谁来喊你，你都不要出来被人看到，晓得吗？
此间无月，暴雨倾盆而下。
轰隆一声雷响，闪电如开枝散叶的根茎延伸向天际。
九曲缩在道祖石像后头露出半个小脑袋，他突然有些不敢朝洛氏点头。
他总觉这一点头，心里就会莫名难受。所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洛氏，看着对方深深地注视了他最后一眼，随即断然撒手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转眼就消失了。
九曲望了一会，觉得站的累了就扶着石像缩下身，抱着双腿装木头人。他常在院子里和洛氏这般玩耍，洛氏蒙着眼睛不一会转头，嘴里说着。
‘一二三，木头人。’
九曲一动不动地蹲在阴影里，心里想着常威一定又是喝醉了，来福肯定又嫌弃自己不带它出去玩所以在墙角装死呢。至于更子哥，他肯定还在院里劈柴，而洛氏
她一定是在和自己玩一二三的木头人游戏。
他这般想着，外头的雨声里突然夹杂着急匆匆靠近的脚步声。
哎呀，这天说下雨就下雨，害。苍老的音调颇显不耐，淋的老头我一身湿，丫头。
哎。
九曲缩着身侧耳倾听，那苍老的音调后头伴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应答声，听着像是个女孩。
去生火。
好嘞。脚步声隔着石像还很远，可九曲已经提心吊胆地缩紧了膝盖，他磕着下巴紧张地望着那被雷光拖长的影子。
那脚步缓缓走近，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一张灰头土脸的脸就突然冒了出来。
呀！
九曲被眼前的小女孩吓了一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刚想张口。
他忙抬起发抖的小手，食指竖在嘴边做禁声状。
小女孩见他瑟瑟发抖的模样，那双大眼睛立刻弯成两道月牙，随即偷笑着点了点头。
丫头。那苍老的嗓音突然又响了，去躲起来，来客人了。
小女孩闻声立刻窜到九曲身旁，然后扒着石像偷摸朝外头窥视。
屋外的急雨中响着雨滴拍打斗笠的闷响。
我找一个人。从石像外头传来的嗓音冷漠如冰，莫约这般高，四岁，孩子。
老头子我不曾见过。苍老的声音回答，此处没有，你可以去别处找找。
外面有雨。冷漠的嗓音从容地回应，我要进去找。
里头没有。
我没找过。
你剑上滴着血，进庙不合适。
你要拦我？
九曲屏住呼吸，鼓起勇气扒着小女孩的后背偷摸望过去。
入眼皆是烁烁雷光，九曲看着轰鸣雷光将一道身影拉长至庙内，他瞳孔一缩，认出门前站着的正是那黑衣人。
那明晃晃的剑上淌着血。
九曲转而偷看向石像前，发现那里盘腿坐着一名身穿麻布衫的老人。
老人面朝大门咧嘴发笑，他捋了捋湿漉漉的白头发，嬉笑着说：你这人还是个倔脾气。
黑衣客目光炯炯地盯着老人，他冷声说：你挡得住吗？
老人利索地站起来，卷起袖子大声说：我就不喜欢有脾气的，你敢进来，我就敢打你出去。
黑衣客的五指捏紧剑柄，长剑尖端一滴血滴落。
叮咚。
嗡地一声，黑衣客率先踏步，只是这一步用力奇重，竟是生生踏碎了门槛猛地前冲了进来！
随之只见一点寒芒先到，霍霍剑光骤然笼罩四面八方！
老人怪叫一声：好剑气！
无数道剑影或纵或横，凌厉地锋芒带着锐利的剑气，顿时在墙壁石像青石地上留下道道剑痕！
老人手忙脚乱蹦蹦跳跳，竟灵巧地全数躲开，旋即抬手一掐，极快地扣住了剑刃。
巧妙的动作顿时令九曲和小女孩都齐齐睁大眼无声惊呼。
黑衣客抬头凝视：妙手空空。
老人笑嘻嘻应答：好见识。
他说完手腕发力，夹着剑向后跃起身子，将人硬生生带了进来，然后一弯腰如狸猫般从黑衣客腰侧窜过去，一手扣住了他的肩胛骨。
可黑衣人被制的情景却令九曲身侧的小女孩面色一凝，她看上去似乎极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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