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节 夜半无人喝采

 郭显声这才知道黄麒麟可能受伤不轻，过去扯了黄麒麟双臂，叫道“麒麟我背你”，来背黄麒麟。


 黄麒麟却弯腰向前，将将够着扯了丁燕语挎包带上挂着的军衣，抱在了怀里。


 郭显声用力背起了黄麒麟、往上颠了颠，弯着腰，专顺着檐下走。


 他背着黄麒麟向北而去，他越走越觉得黄麒麟左边身子越沉重、往下溜，心里还奇怪，停下来往上用力扶正又往前走；却不知道是自己左臂和左肩处中了弹片。


 他这一气子就没想停下来，经过朦胧月色里两边屋檐下的别动队员，一直往北，直来到北端与法租界交界的铁丝网前。


 这里亮着灯，法国人的“仪式”也并不隆重，只有一名法**官带着一名法国兵和三个安南巡捕站在那边。


 郭显声看了一眼，径向铁丝网中间的那扇小铁门走去。


 那名法**官背着手站立着，他做了个手势，说了一句法国话。虽然听不懂，任谁都能看出那手势是让进来的意思。


 郭显声如释重负，他刚还担心那小铁门是锁着的，现在看来是虚掩着的；他向铁门快步走去。


 “显声——”黄麒麟在郭显声背上轻声叫了一声，虽然有些无力，但郭显声听出了里面的含义和份量。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固执的。


 郭显声停住了脚步。他慢慢地蹲下来，小心地将黄麒麟放到了地上。站直了转过身来，擦了一把汗。


 黄麒麟抬起了手，看了一眼手表，虚弱地道：“显声，还不到八点钟，不到命令中的时间。”


 “好好好，”郭显声摆摆手：“你先歇一会儿，等会儿再说。”


 那个法**官刚才见中**人背着伤员，就通融了一下，准备等他们进来后再收缴武器。


 这时隔着铁丝网道：“需清除了武器才能进入法国租界。”


 听不懂，黄麒麟试着用英语虚弱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那法**官没想到这个中**人竟然会英文，用英文重说了一遍。


 郭显声睁大眼睛问黄麒麟道：“麒麟，他说什么？”


 黄麒麟说了。郭显声从腰里拔出自己的盒子枪，随手就扔了；然后又拍拍衣服，表示身上再无武器。


 黄麒麟也撩后襟，费了力气才将自己的枪拔了出来。他看着手里这把跟了他好几年的二十响盒子枪，已经有了感情，真舍不得扔掉。本来在战场上早就没有了子弹，他却别在身上的。


 他轻轻地把盒子枪放到了身旁。


 那法**官用英语问道：“为什么不进来？零点之前是可以进来的。”


 黄麒麟虚弱地道：“接到命令，是九点以后方可进入租界的。”


 那法**官听了，竖起了大拇指道：“你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是军人，不管国籍不相同，都会尊重有骨气的军人的。


 在灯光下，郭显声已看清黄麒麟已血透军衣，心道你这个傻瓜伤成这样子，还不让我先带你进租界；进了租界就有医院啊！


 他过来对黄麒麟说：“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死守着那命令。走走走，我扶你找个能靠的地方。”


 说着过来扶起了黄麒麟，拉着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来到了铁丝网中间的小铁门前，扶他靠着门框坐下；他摸出只剩几根的香烟盒来，先向那法**官和士兵示意，问他们抽不抽，两人都摆了摆手。郭显声叼上了一支烟，靠小铁门另一侧门框站立，果然身子一顶就知道这门是虚掩的。他已经想好了，管他时间到没到，只要日本兵打到这块来了，他就一把拖了黄麒麟进租界；他靠着门框，点着了香烟，抬头喷向了夜空．．．．．．


 .


 南边的枪声持续着。


 日军按他们的计划，攻进了卜罗德街后就开始了放火。他们要让这些中**队在火光中无所遁形、无法逃走。


 黄麒麟靠坐在那里，可以看见南边燃起的大火，甚至可以借火光的亮远远看见街上跳跃过的人影。


 他看了一下表，八点二十。他心中虽焦急，为正在交战的别动队员们担心，但是却无能为力。


 他慢慢地打开那件一直抱在怀里的军装，从衣袋里掏出了照片，却不是一张、是两张。上面的一张已经被血泡浸染了大部分的画面，但黄麒麟还是立刻就辩认出这是他和丁燕语合照的照片；黄麒麟拿着这张相片，低头看着，泪水又默默不停地流了下来．．．．．．


 .


 九点钟，四支队只余下了二百多名队员，退进了法租界内。


 不过戴笠希望的别动队坚守到上海之战的最后一刻、扬名全国的愿望并没有能够实现。这最后的坚守并不象“八百壮士”那样，每天几万人涌到苏州河畔助威观看；南市的百姓早已逃难人去室空，这最后的坚守并无人观看，早湮没在这三个月的淞沪之战大大小小的战斗中。


 就是周伟龙现在住在戴笠的枫林桥寓所里，这里与华界南市只隔一条小桥，枫林桥的名字还是华人的称呼；他站在楼上窗户拿了望远镜观望，也只能远远看见火光；当然这也是因为枫林桥一带在老城厢战斗处较远的西边。


 好在正因为如此，这些别动队员未象“八百壮士”一样、进入租界后就被迫于压力的英国方面给了一块营地限制了自由。


 这些别动队队员进入法租界后，就受到了奉命在入口处不远的周伟龙一行人的迎接，将伤员送到了医院，其余人做了安排。


 .


 整个上海之战到此结束。


 11号当日，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


 历时三个月的上海大战，中方累计投放兵力60多万，伤亡30余万；日军投放兵力为28万，伤亡6万余人。


 胡宗南在稳住了军心、缓过来心神后，给密友戴笠的电件中说“第刻又在无锡进入阵地矣。此次前方撤退各军，秩序纪律毫无。官无斗志，士多伤亡，吴福线尚不能守，锡澄线更无论矣。黄埔部队多已打完，无人撑持，其余当然闻风而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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