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有枉死骨

 单玉寒艰难熬到太阳升起。


 阳光直射地表，温度开始回升。


 这就是西北的魅力，白天热晚上冷，昼夜温差大，能住个锤子。


 单玉寒享受了一会日光，突然，远处像有万马在奔腾，大地开始颤栗。


 他转了下脑袋，换个朝向继续睡。


 一匹马从他身边飞过，很快，又嘀嗒嘀嗒小跑回来。


 有人轻轻呼唤。


 “单玉寒？单玉寒，醒醒。”


 单玉寒睡眼朦胧地抬起脑袋。


 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


 还能有谁，是他这个世界唯二两个认识的人之一，翟墨。


 单玉寒瞬间精神了。


 “翟大哥，是你呀。”


 “是我。”


 翟墨高高立在马背上，向下俯视却无一丝锋芒。


 “没想到能遇到你，刚好，我要出去寻人，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不待对方开口，翟墨又追加道。


 “先别着急回答，我观你没有和白种交手的经历，这趟路会对你有很大帮助，况且有我单对单盯着，相对还是很安全，我个人建议你跟我去一次。当然，去不去由你，我不会强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不去吗？


 而且这位翟大哥说的没错，俗话说“入乡随俗”，既然来到灾后，那么少不了要和白种打交道，与其等遇上了再手忙脚乱，如之前般原地等死，倒不如主动出击，学学如何对付它们。


 此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按照历史走向，不久后大部队即开拔，向西展开夺回兴庆府的战役。


 到时候大军一动，放弃防御工事与白种硬碰硬，场面必定极其混乱，谁都顾不上谁，是生是死各凭本事。


 常言打铁还需自身硬，积累一些战斗经验，增强自身实力，总归不会错的。


 别看单玉寒想得挺多，实际上只过了一秒。


 在翟墨视角里，就是这家伙利落地点了头。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救了一个有胆气的小家伙。


 翟墨挑挑眉，煞是满意。


 伴随着他一声口哨，一匹灰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会骑马吗？”


 单玉寒再次点头。


 “上马”


 两匹马飞速穿梭于帐篷空隙中，彼此紧咬不放。


 “可以啊”


 翟墨被惊到了。


 “你之前经常骑马吗？水平怎滴这么好。”


 “怎么说呢”


 单玉寒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下措辞，以免暴露穿越者的身份。


 他之前没有骑过马，蓬莱星本土并没有马这种生物，但骑过一种体态相近，头顶生角的本土类马物种，蓬莱人用人类神话中的独角兽称呼它们。


 独角兽作为蓬莱的明星物种，每个蓬莱家庭都可以领养一只，他家自然也有。


 打小就和小独角兽一块玩闹着长大，马术当然好了。


 但肯定不能说养过独角兽，那不直接暴露了……


 有了，就说养的是马呗，反正后世的地球人经常把独角兽黑成马，干脆将错就错，认了呗。


 “以前家里养过一头马，嗯，对，就这么简单。”……

 


 “以前家里养过一头马，嗯，对，就这么简单。”


 翟墨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兴趣缺缺道。


 “家庭不错啊。”


 然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单玉寒知道被误解了，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故意不说话，刻意保持沉默。


 两人一路安静，沿河边公路往南行。


 营地外围的河滩上，大量马儿正在优哉游哉地食草。


 这些马儿个个肥头大肚，油光锃亮，鬓毛顺滑地贴在脖颈上，焕发出健康的气息。


 翟墨靠近马群，吹响口哨。


 马儿们纷纷停下嘴中的事，聚集在白马旁边。


 单玉寒看到马肥硕的大肚，想起航站楼里那些消瘦的平民，一时竟真的说不出话了。


 他驾驶马匹，亦步亦趋跟在翟墨之后。


 随着离市区愈发遥远，公路两旁的遗体愈来愈少。


 郊外的遗骸有别于市区，大多已化为白骨，其中不少为黄沙所掩埋，徒漏出一截骨头，随大风摇晃。


 或许他们是灾起之刻遇难的人。


 单玉寒低垂眼帘，猜测路旁白骨的来历。


 如果能死在大难起时，不必经历之后的混乱与崩溃，未免不是件好事。


 路旁的白骨飞速掠过，不给他伤感的时间。


 突然，单玉寒停住了。


 他捕捉到一具鲜活的**。


 那人还有呼吸，胸口一起一伏。


 他的左胸破了个大洞，情况不容乐观。


 单玉寒凑上去，惊喜地发现此人的眼珠尚能转动。


 他惊呼出声。


 “活着，翟大叔，他还活着。”


 翟墨回头瞥一眼，平静地道。


 “他死了。”


 话虽如此，翟墨还是回身多看一眼，再次确认道。


 “确是死了。”


 “啊，这……”


 “你杀过鱼吗？”


 翟墨突然问了个不着调的问题。


 他不给对方回复的余地，继续道。


 “把鱼拍晕后，一刀剁掉脑袋或从肚子划道口，鱼不会立马没动静，而是会再蹦跶几下，有时甚至能跳起来。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哪怕神经有反应，依旧是死了。”


 翟墨直勾勾地盯着单玉寒，平静的眼眸似乎能滴出水。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可是……”


 “没有可是”


 翟墨催动马群。


 单玉寒座下灰马脱离掌控，主动用下颚合上死者双目，然后头也不回往南方奔驰。


 “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马群这下畅通无阻，全力往南方而去。


 越往南，白种越活跃。


 路上遇到十几匹骨狼。


 翟墨几乎次次都是擦着肩躲开骨狼的飞扑，然后以一个出奇的角度将剑插入它们眼眶中，干脆结束战斗。


 几次下来，单玉寒似乎懂了些躲开骨狼扑击的技巧。


 除了骨狼外，还有一两只伪装成石头的拟态兽，不过它们腿太短了，追不上马群，没有爆发战斗，所以学不到什么。……

 


 除了骨狼外，还有一两只伪装成石头的拟态兽，不过它们腿太短了，追不上马群，没有爆发战斗，所以学不到什么。


 随着天色越来越明亮，雾亦越来越重，粉红色的大雾遮天蔽日，使视野局限于区区百米。


 往南走了好久，一直到黄河拐弯处，才看到人的踪迹。


 “我们运气不错，他们还没渡河。”


 翟墨吹了声口哨，马群立刻四散分开，消失在浓雾中。


 他仅带上单玉寒进入营地。


 两匹大马穿梭于驻地中，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士兵们瞥了一眼高头大马后，便继续忙活手头的事去了。


 他们胡乱走了一通，最终停在一个吃馒头的小兵身边。


 翟墨熟络的唤道。


 “是你呀。”


 小兵吭哧吭哧吃得正爽呢，听到有人叫自己，才把脑袋从食物里拔出来。


 他认出翟墨，惊喜万分。


 “翟大哥，是你？你居然没事？”


 这句话既视感好强，是不是刚刚才经历过啊。


 翟墨无奈苦笑一下。


 “说话真不好听……不对，吃的分我点。”


 小兵从没啃过的地方掰开半块，丢给翟墨。


 翟墨又分出一半扔给单玉寒。


 单玉寒反客为主，目光在馒头和小兵手上的咸菜罐头之间流连，恬不知耻地开口。


 “不是我矫情，好吧，是有点矫情，能分两口咸菜吗？”


 翟墨也把目光放到咸菜罐头上。


 “干什么，干什么！”


 小兵赶紧护住自己的咸菜罐头，不给他们看。


 “过分了，有馒头吃就不错了，不要恩将仇报，觊觎我的咸菜。”


 翟墨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橙色糖果。


 小兵反应极快，瞬间取走糖果，交出罐头。


 他嬉笑眉开，剥开塑料包装，慢慢把糖果喂入口中。


 翟墨倒出咸菜，边吃边问。


 “我三排搁那呢？”


 小兵用手指向东北。


 “多谢了。”


 翟墨三两口囫囵吃完，驾马走了。


 单玉寒还没吃完呢，身下的马自个跟着跑了。


 慌乱中，他赶紧把剩下的馒头加咸菜一股脑塞进嘴里。


 “等等，等等，我咸菜还我啊。”


 小兵的呼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驻地东北角。


 作为边界，这儿布置了许多防御工事。


 沟壑、雷区、阻冲沙墙……还有大量巡逻人员。


 看来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恋家啊。


 单玉寒观察到翟墨一回到自己的部队中，立马放松身体，扬起嘴角。


 翟墨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走到一个正洗漱的男人旁边。


 “章叔，嗨。”


 “嗯？”


 男人吐掉口中的水，愣愣地注视着他。


 过了好久，男人才缓过神，惊喜地大喊。


 “翟墨？你怎么从南边摸过来了。”


 他走上前，给了翟墨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走上前，给了翟墨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家伙都在等你呢，所有北边的人我们都招呼过了，没想到你会从南边回来。”


 听到翟墨二字，整个东北角都沸腾了，不断有人掀开帘布出来。


 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


 “墨儿小哥，你果然没事。”


 “排长？你跑哪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今天是排长失踪的第几天？第九天？第十天？不管了，先去叫嫂子出来。”


 翟墨拍了拍男人的后背，问道。


 “大家伙怎么样，齐着吗？有没有人出事？”


 男人松开翟墨，笑着道。


 “我办事你放心，一个没丢，我还自作主张收了两个陌生面孔。”


 他冲着身后人群大喊。


 “马德禄、马永，出来认识一下你们的排长。”


 两个瘦小的年轻人应声出列。


 翟墨分别和两个年轻人握握手，捏下二者肩膀，这就算认识了。


 他转身介绍单玉寒。


 “这是我路上认识的一个年轻人，他叫单玉寒……”


 突然，一个小女娃娃从人群后面跑出来，一蹦一跳地扑到翟墨怀中，打断了他的话。


 女娃娃面色红润，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流漏出少有的活泼之气息。


 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


 “墨二叔，好久不见了。”


 翟墨总算笑了。


 他疼爱地刮了下小女娃的鼻尖，柔声道。


 “哪有好久，才几天。”


 女娃娃小声嘟囔道。


 “不管不管，就是很久了。”


 翟墨抱着自家侄女转了两圈，然后余光瞥见一个女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


 翟墨放下自己侄女，收起笑容。


 女人走到翟墨面前，伸手为其整理衣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单玉寒心中大喊有激情，赶紧开启吃瓜模式。


 女人默默整理好衣领，不紧不慢地道。


 “回来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


 翟墨微微撇开脑袋，小声回道。


 “嗯”


 声音真的很小，如果单玉寒不是修士，铁定听不清。


 单玉寒左右观望一下情况，发现大家都故意撇开视线，不往中心看。


 懂你意思。


 单玉寒偏往正中心瞅，还就看女人。


 但令人失望的是，啥都没发生。


 人群中走出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分开二人。


 “二哥，嫂子，有话日后再说吧，我看墨哥好像有事，不如让他先说事儿。”


 女人点点头，领着女娃到一旁。


 翟墨偷偷舒口气。


 他转头掩饰自己的慌张。


 “章叔，人都到齐了吗？”


 “人基本都在这儿，还有几个在外面执勤的小子，已经差人去叫了。”


 话音刚落，几个精瘦的小伙子姗姗来迟。……

 


 话音刚落，几个精瘦的小伙子姗姗来迟。


 见人都来齐了，翟墨恢复一贯的僵硬脸，严肃道。


 “各位，我掉队后迷路了，待我理清方向，大桥已被烧毁，只得向东去寻第六师，没想到遇到了十三师的师长姜安宁，他如今已是军长。我和他聊了会，下定决心投奔他，此趟回来，既是接人也是告别，愿意走的就走，不愿意的就留下，我不会强求。”


 三排的人没想到一来就这么劲爆，纷纷傻了眼。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点头。


 翟墨拍了拍手，马群由西至东奔来，一对一停好。


 “姜安宁的为人我相信大家都是知道的，要走的就上马，不愿意走的就请把马留给其他人。”


 三排的人聚集，引来许多站岗的人凑热闹。


 他们或多或少听过些姜安宁的事迹，有些意有所动，有些则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的人摸了两下心仪的骏马，然后悄悄离开。


 有想法的人中走出来一个修为较高的人，大胆询问道。


 “我不是你们三排的人，可以跟着一块去吗？”


 “自然可以，到目的地后，你是加入我三排还是直接加入十三师或六师，都无妨，最后都归由姜安宁统辖。”


 “好”


 那人不磨蹭，潇洒上马。


 他嬉笑着道。


 “翟排长，你的为人兄弟是信的，兄弟早就想跟你混了，我跟你走！”


 其余人一一上马。


 “还有人要走吗？”


 有好事者凑来脑袋，笑呵呵地说。


 “翟排长，你好大的排场哦，不怕把师长引来吗？”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啊，不要，我在这儿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那你操什么心。”


 翟墨瞪他一眼。


 “快走快走！别在这添乱，到时候师长来了都赖你。”


 男人刷地溜了。


 很快两百匹马就满员了，愿意跟随的人很多，到后面两人共乘一匹，竟也骑满了。


 翟墨见差不多了，准备招呼大家走。


 突然，有人拽住他手上的缰绳。


 那是一个满脸疤痕的壮汉。


 “翟墨，你真是去投奔姜安宁的？”


 “骗你作甚？图你腰子吗？”


 “那我跟你一块走。”


 “上马！准备出发。”


 “等等”，壮汉紧紧抓住缰绳，慢条斯理道，“我这个人有点小毛病~~我有洁癖，所以我不想和别人共乘一匹马。”


 什么意思？找茬的？


 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有的人沉住气观望，有的人被身边同伴摁下，还有人纯粹是吃瓜的。


 总之，大家都没轻举妄动。


 翟墨有些搞不懂了。


 他环视一周，发现除了他自己，每匹马都坐满两人。


 这还不简单。


 他翻身下马，把白马让给壮汉。


 “喏，马给你，我跑过去。”


 “够有诚意”，壮汉咧开嘴骑上马，毫无推辞之意，“你果然和传闻中一般真诚，我跟定你了。”……

 


 “够有诚意”，壮汉咧开嘴骑上马，毫无推辞之意，“你果然和传闻中一般真诚，我跟定你了。”


 奇怪的男人。


 翟墨暗想道。


 他赶走马群，马儿一匹匹从他身边飞过。


 “唉”


 单玉寒抓紧时间问道。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你们先走。”


 翟墨打了一下灰马屁股，后者嘶吼着冲出去。


 他挥挥手，只和单玉寒一人告别。


 “我应付一下师长，随后就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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