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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刀(也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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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是花灯节, 她穿着红襦裙,提着兔子灯,兔子灯红着眼睛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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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朝玉坐在一块大石头边, 穿着华贵漂亮的裘衣, 从背后看, 只能看到弓起的背,这让他看起来像个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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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朝玉是大野狼, 怎么会是小兔子呢。


 不过,她还是走过去, 拍拍屁股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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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江蓠也习惯了,她倒是不在意,从兜里掏出一颗大橘子,这橘子可是汴京来的好物, 大将军给部下分了几个, 阿爹一共就得了一个, 江蓠一直不舍得吃。


 她一瓣瓣地剥,橘子的汁水将她的手指也染上了, 江蓠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分了一半给他:“喏,请你吃。”


 沈朝玉还是没理她。


 江蓠有点生气,不过, 想想自己可以一个人吃一颗大橘子,又高兴了。


 橘子瓣将她的嘴塞得鼓鼓囊囊, 她口齿不清地道:“你怎么不去参加花灯节?那里的灯可漂亮了,什么样子的都有,看,我的兔子灯,好看吗?我阿爹给我买的!要三百文呢!”


 她叽叽喳喳的,又问他,汴京那边的兔子灯是不是要更好看,汴京那边的灯市好不好玩,汴京城那边的儿郎们是不是都像他这般好看……


 说着,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可惜,我阿娘不在了…我阿爹说,我阿娘就是汴京的,她见多识广,要是她在,一定会告诉我,汴京那边的兔子灯是不是更好看。”


 这时,一直将头趴在膝上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那你想她吗?”


 江蓠愣住了,她看着他脸,讷讷道:“她是谁?”


 “你阿娘。”


 “…哦,”她一愣,旋即用满不在乎的口吻道,“我又没见过她,怎么会想她呢。”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江蓠都被他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突然朝她伸手:“橘子。


 “哦,哦好的,给你。”


 江蓠手忙脚乱地将剩下的橘子给他,看少年撕开橘子的筋络,一瓣瓣吃得很精细,道,“你,你慢点吃啊。”


 少年看她一眼,突然伸手将一瓣塞到她嘴里,江蓠被噎了一下,忙打他。


 少年嘴角微微露出个笑意。


 ……


 江蓠醒来时,意识似乎还停留在那个梦里,梦里的一切都显得久远而模糊,唯有少年抬头时腮边的泪和后来的笑格外明晰。


 她想。


 那时,他为什么哭呢?


 等意识到又在想过去的事,不由拍拍脸,命自己睡了。


 …


 江蓠原以为,在池塘那放了那番话后,依照沈朝玉的骄傲,必定不会再理会她了。


 可在第二天的射艺课上,在她一个不慎被箭铆划伤时,他竟然第一个发现了。


 当然,礼节上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就像今晨还给她的食盒,昨日他离开书院后送来的雪花糕一般_


 他彬彬有礼地将药瓶给了褚莲音,告诉他无意间发现她指尖受了伤,旁的一句都没。


 江蓠被褚莲音埋怨着上药,这药带了一些凉意,触到伤口有种舒服的感觉,但她却不自在极了,敷了药的伤口像有一群蚂蚁在爬,让她又痒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褚莲音可不知她的感觉,她心疼地看着那嫩白指腹上那豁大一条血口子,边涂药边道:“这箭铆这般锋利,你去碰它作甚?是不是上课走了神,不然怎会刮伤这么大一个口子…”


 江蓠:“疼。”


 她撒娇似的看着她。


 褚莲音顿时没脾气了,这时候的阿蓠就跟她小时候养的猫似的,一双黑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


 她叹气:“算了,不说你了,不过明日还有稼穑课,你这手…打算怎么办?”


 江蓠也想起了明日的稼穑课。


 种下的秧苗已经长出绿油油的一串杆子了,不久前先生就说要开始施肥了。


 明日便当是施肥,肥料是从城东用板车运来,再让学生们一担一担地挑过去。


 大姐姐之前赢了森柏,所以稼穑课上挑肥的工作给了森柏,但她之前拒绝了。


 挑担是一快板子两根绳,板子在肩上,绳子用两手指前后扶着保持平衡,江蓠这手划了这么大一口子,到时恐怕会被粗绳割得更疼。


 “要不姐姐帮你挑?”


 褚莲音问。


 江蓠忙摇头,她一笑:“不过是些许小伤,不妨事。”


 “女儿家的手可是要好生护着的,”褚莲音目光自学堂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安静地坐在那看书的沈朝玉身上,“要不…”


 一切还来得及。


 他摇着折扇,一派的风流倜傥:


 “大姐姐,莫让春莺听到,她若听到,怕是要跟你拼命。”江蓠“噗嗤”一声笑了,褚莲音也笑。


 她一下子推开他。


 “殿下之前说,若我遇到麻烦,可来寻你,”她缓缓道,像是在理清思路,“不知殿下…”


 对着沈朝玉那双漆黑的、画笔都难描出其一分神韵的眼睛,江蓠张了张嘴,却突然一句话说不出话来。


 “自是有事。”


 她收回视线,听褚莲音道:“那你稼穑课……”


 江蓠走得更快了。


 “江小姐寻本殿寻得这般急,可是何事?”


 “大姐姐,我自己挑便是。”江蓠道,“春莺也自己挑的。”


 只要一把刀,足够快的刀。


 江蓠不敢看她的眼睛。


 江蓠什么都没说,表现得像身后有鬼追一样离开了原地,褚莲音在身后追她:“阿蓠妹妹,阿蓠妹妹…”


 当隔天的稼穑课,看到沈朝玉也在时,江蓠那种异样感就更明显了。


 而这人却似毫无所觉,只问她:


 她手一捉,将药瓶放到桌兜里,直到看不见,才感觉舒服了。


 “只是…在本殿答应之前,江小姐可否告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当那一担“农家肥”因她脚滑泼下来时,江蓠下意识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东西却过来,只有扑面而来的臭气。


 “江蓠,你怎么样?”


 马车辘辘驶出大路,到了玲珑阁,江蓠将莲字佩给那掌柜看,不到半个时辰,莲翀郡王就出现在了玲珑阁二楼的包间内。


 她睁眼,却发现沈朝玉正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怀抱住她,那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袍被粪水泼得到处都是,后背湿漉漉地往下躺着脏东西。


 江蓠点头。


 还有一个黑点溅到了他干净的脸。


 江蓠被这猜想吓得手脚冰凉,六神无主。


 “好了,药放你这,每日早晚记得涂一涂,好得快。”说着,褚莲音起身,回到自己位置。


 莲翀摇着折扇的手指顿了顿,旋即又重新摇起折扇来。


 褚莲音讪讪一笑,摸摸鼻子:“不说便不说,不过…其实就算阿姐拜托,沈朝玉恐也不愿意。他这人啊,最是好洁,半点污浊泥淖都不肯沾的,莫说稼穑课挑水施肥了,你瞧,连衣裳都要每天穿个白的…”


 等上了褚府停在路边的马车,神智才渐渐回了来。


 而接下来,她的预感似乎也被证实了。


 可那一枝柳落在她眼里,却无端端有些恼人了。


 “做刀啊…”他道,“也不是不可。”


 多令人欢喜,又多令人恐惧。


 她看着案上药瓶,清透的白玉质,细腻的瓷釉将瓶身上那一枝柳衬得格外清新。


 公子独坐长案,衣冠胜雪。


 江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如此之哑。


 这时,褚莲音已经追了上来:“阿蓠妹妹,你怎么了?


 说着,看也不看沈朝玉,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周围人的目光也顾不得,春莺奇怪地看她,喊了声“阿蓠”。


 “那你去吧。”


 褚姐姐的眼睛太明亮了,明亮得如同太阳,而她是生活在阴暗里的苔藓。


 她顿了顿,才道:“愿不愿意做那斩情丝的刀?”


 她突然明白过来一个事实:


 “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褚莲音关切地看着她,“不舒服的话先回去,我替你跟先生告假。”


 他笑。


 他怎么会喜欢她?


 “别跟来。”


 褚莲音下意识便道:“阿莺这丫头如何跟妹妹比,她每日吃好睡好的,妹妹,再瞧你这一把细腰……”


 沈朝玉他…欢喜她。


 她怎么能…


 江蓠顺着褚莲音的视线看过去。


 江蓠看出她的心思,忙道了声“阿姐”,满脸的不赞同。


 对,来得及。


 江蓠脸上的笑消失了。


 “好,劳烦姐姐替我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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