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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哪怕隔着竹簾,虞姜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宗氏见到她蹙眉,轻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舒服?”


 虞姜摇头,“只是味道有些冲人。”


 宗氏看了看外面,“果然他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都是无一例外的给人添麻烦。”


 她手指压在虞姜的肩头上“走吧,慕容郎君不是还在茶室内,别让贵客久等。”


 宗氏说着又调笑,“要是你再去晚一些,恐怕他都要追出来了。”


 “阿娘。”


 宗氏可不把虞姜这小小的不满放在眼里,“你们这些小年轻的眉眼都瞒不住我,你对他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对你绝对是有意。”


 她捏住虞姜的手,原本宗氏有些水土不服,但是调养了这么久,身体也全都养好了,在这个下雪的天里,宗氏的掌心滚烫。


 虞姜眼睛看向别处,随意把话题拉开,“他不会死吧?”


 “这个放心,你阿舅竟然要了他的手指,那么也不会杀他了,要不然也有点难收拾。”


 宗氏对这对继子继女并没有太多感情,她当初并不打算管这两个孩子,后面她该尽的责任全都已经尽到,给他们都安排了不错的前程,至于守不守得住,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她没害过人,也问心无愧。谁知道自己费的心思竟然养出了仇人出来,若只是将她和孩子驱逐到会稽,那倒也罢了。偏偏是换着法子的逼她们母女几个去死。


 宗氏曾经想过,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虽然没管过他们衣食起居,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而且还在他们要谋前程的时候,出手助他们一臂之力。否则就凭着山阴虞氏的门第,很多东西,他们就算是穷尽一生,也没办法达到。


 无仇无怨,结果虞玄之视她为仇人,恨不得除之后快。她是真想不通。


 “自己当初下手太过绝情不留情面,现如今落得这个田地,也怨不得人。”


 宗氏叹口气,“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其实也没对他有什么期待,只是说这个长子能守住家业,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其余的他根本不指望。知子莫如父,恐怕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没什么大能耐。可惜虞玄之自己不知道,还真的以为靠着他自己就能平步青云。”


 “阿娘。”


 虞姜听出她话语下的感叹,反手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掌。


 宗氏摇摇头,“罢了,或许我就是遇上了两只怎么也喂不熟的白眼狼。幸好我还有你们几个。”


 她说罢,和虞姜谈起到时候种哪些奇花异草来妆点府邸。


 虞姜回到茶室里,只见到慕容显看着院子里怒放的梅花。


 “郎君要是喜欢的话,我送郎君一枝?”


 慕容显闻声回头过来,他望着她蹙眉,“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虞姜一惊,她低头下来在自己袖口上嗅了下,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她坐下来,“阿舅让虞玄之进来了。”


 接下来的话就算不说,慕容显也能猜到了。


 “那他以后进不了朝廷做官了。”


 那么大的仇,虞玄之落到了宗仰的手里,就算不要他那条命,也不会让他全须全尾,少说要虞玄之留些身上的什么下来。而入仕做官除非是宗室又或者是南边来的皇子宗室之类,肢体健全是必要的。


 他持起茶杯对她一敬,“恭贺你大仇得报。”


 她没好气的看他,“杯子里的茶汤都没了,恭贺什么呀?”


 慕容显闻言挑眉,低头看了一眼,“既然如此,劳烦虞娘子再给我煮上一杯。”


 他说起来格外的自如,虞姜叫侍女去取另外一套茶具,慕容显摇了摇头说不用,“用原来的就好。”


 慕容显坚持,她也就如他所愿。


 茶室内除了等在外面的婢女之外,这里也就只有他们,慕容显的坐姿相比较之前已经完全的随意,“我记得我有一枚私印在虞娘子这里。”


 她稳稳当当持长杓的手一顿,“是啊,郎君想要回去么?”


 她将杓中的热水倒在杯里,冲起一阵阵草木芳香之后,她就去扒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锦囊,慕容显见着她掏出那枚只有她指甲盖大小的丝印。


 小小的一枚铜印被她双手递了过来。


 他单手伸出去,触碰到铜印上全是温热的体温。想来是收在身上一段时间了,他手指反握住她的手,覆在上面,带起她的手指收紧,将那枚私印握在她的掌心里。


 男人的躯体和女人的柔软完全不同,他明明在那边已经挨了一段时间的冷风,但是掌心滚烫的,与她从宗氏那里感受到的煦暖不一样。慕容显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手,轻易的将她整只手完全的容纳在手里,他并不用力,还有那么点任她来去的意味,可那并不是真的可以脱身。滚烫的掌心,如同火一样烧了起来,把两个人全都烧成灰烬。


 “我没有要回来。”慕容显覆在她的手上,没有进一步,也没有就此退开。“既然我说了留给你,那就是你留着。”


 他眉目里有了别样的,她看不懂的神采。


 自手背上的滚烫隔绝了从门外来的冷风,虞姜望着他,“那你刚才说那话是为什么?”


 “临时起意。”慕容显大大方方的坦白,半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想着你会把这东西怎么处置,”


 有些心思就是起的那么奇怪,他想要看看虞姜会怎么处理那枚私印。是自己偷偷藏起来,又或者是别的。诸多心思一上来,变成了直截了当的查看。


 而结果出乎他意料,也令他惊喜。但这点并不能令他完全满意。


 但他明白有些事不能过急,他松开手。


 慕容显一松开手,原本包裹她的那团火骤然散开,在这寒天腊月里冰冷瞬间就缠了上来。


 “收好,不要丢了。”慕容显难得收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


 一块私印,要说不重要,其实挺不重要。但要说重要,也很重要。


 虞姜慎重其事的点头,“我知道的。”


 她当着慕容显的面,拿了自己随身佩戴的锦囊出来,把那枚私印给收进去。她妥妥当当的安置好。


 “你看。”虞姜当着他的面,把锦囊口收好,提着在他面前晃,笑着给他看。


 慕容显看了,轻轻嗯了声。


 慕容显回到府邸里,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冬日的天暗的特别早,家仆们见他回来,给他准备好了热水。他随意的换了衣裳,直接躺下。他手臂枕在头后,两眼看着不远处的烛火,内室里准备了足量的火烛来供照明。


 慕容显看着烛火上的火苗,纤细美好,他端详了一阵,起身伸手一捏,火苗从中就被他捏断。火苗的轻微灼烧给他带来了些许痛感,但他毫不在意。装聋作哑,他并不喜欢,但也不厌恶。要是能请她入瓮,那么也算不错。


 她打的便是他不会轻易坦白的主意,一旦坦白,那么结果就只有两个。


 那就放缓一点,他嘴上可以不说,但是行动上却不一定。他人要,她的心也一块要。少了一样都不成。


 而她也不会在他坦白之前真的撕破脸皮,只能接招。


 一来一往,牵扯不断。就算是死水也能盘活。


 他手臂压在脑袋后面,又笑了起来。


 伯父和他说过,两军对阵的胜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到绝路,都要沉心下来。徐徐图之。


 虞玄之就像是落到了死水里的石头,除了开始的时候听到咚的一声,然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消息。朔日大朝会,新年里的第一日朝会格外的盛大,昭示着这一年朝廷的新气象。


 虞姜跟着舅母王氏去千秋殿拜见皇后。


 新年里这一遭不管如何都没办法减掉的。觐见皇后的人多,反正一批批人进去,跪拜叩首,然后又在女官的唱喏声中起来。


 一波接着一波和赶场一样。


 皇后不乐意看到虞姜,内心里觉着因为这个半道杀出来的人,妨碍了自己亲妹妹的普身之路。


 洛阳诸王的婚事,要么娶于鲜卑高门或者汉人士族,要么就娶于后族。这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她的想法只是循着前人的路走而已。谁知道出了那么一场意外。


 皇后的名声外面的人说着好,其实她自己本人却是个暴躁性子。心下觉得如果宗仰的这个外甥女身份低一些就好了,低一些那么她就好拿捏,没有那么一个出息的舅父,也没有一个士族的出身,落到她的手里,就算不把她杖毙,那也要把她的容貌给毁了,然后关起来。


 世上男人就那么回事,只要把她处置了,河间王长久见不到她,哪怕再怎么情深似海,也有弱一下去的一日,到时候和二娘不成也得成。


 只是不随人愿,偏生虞姜有个汉人士族的出身,而且舅父强势。这几日的风头更是无二,炙手可热得连她娘家都看着有些眼热。


 这样的身份动手不得,她虽然得宠,但也不敢忤逆天子的意思。


 但凡她真的做了她想要做的那些事,恐怕皇帝对她也会心生不满。


 地位卑贱的人能被她折磨,可是有身份的,就算心里再讨厌,到了明面上,她还是安抚的安抚,该赏赐的赏赐。


 欺软怕硬,欺善怕恶,也是人性。就算贵为皇后也不能例外。


 美人盈盈袅袅过来,氤氲着南朝特有的水润,恭谨的给她叩首。完了安静的在一旁站着,也是一副安恬宁静的画。


 于二娘也站着,想着得到的消息,心里和火烧一样。


 等到内外命妇退去,于二娘到千秋殿内殿,“阿姊有办法没有?”


 皇后屏退左右,她自小并不是特意当做皇后来培养的,只是年纪小的时候展露出了长相上的长处,她的叔父和还是个少年的皇帝推荐她,皇帝也就将她招入宫中,从贵人到皇后一路走的十分顺畅,没吃过亏,也没有让她遭过罪。


 人过的太一帆风顺没吃过苦,就容易变得张扬跋扈。


 她也是一样。


 “什么办法,”皇后已经除去了大礼服,坐在镜台前。


 于二娘咬咬唇,“听说河间王令人给宗家送了一支珊瑚树。”


 有很多好宝物不是说有身份有钱就能办到的,珊瑚树这种从海里来的东西就算是她们这种外戚,那也不是说有就有。宫里有,但是也没见到天子赏赐到她们的面前来。


 “说是送给宗将军的,但是阿姊还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的么?”


 珊瑚树通身鲜红,绚烂多彩,很是得年轻女郎们的喜爱。


 恐怕是送给虞姜的。


 “我和陛下说了,但陛下也没答应下来,只是说河间王长大了,有他自己的心思。强摁着他的头不好。”


 话是这么说,皇后觉咂出皇帝也有拉拢宗仰的意思。这个世上说是人才济济,可是真的能用的其实不多,拿一个王妃的位置来笼络人心,实在是太划算了。一比较起来,她的妹妹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当得起王妃的大任了。


 皇后想着自己一开始提的时候,皇帝其实算是不反对的,还亲自给河间王提了。她那时候欢欢喜喜把消息透露给娘家,娘家也准备起来。就连外面的人也过来道贺,谁知道形势变得这么快,简直令人猝不及防。


 “阿姊。”于二娘几步走到皇后身边坐下,“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于二娘已经受了不少人的道贺,结果一转头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外人没有任何表示,她自己都受不了。


 那个虞娘子对她根本没在意,将她当做小孩一样的打发。站在她面前,她都不生气,还能笑嘻嘻满脸和气的给她一块糕点,连找个一争高下的机会都没有。


 皇后静静看着镜面,铜镜磨的十分平整,此刻内殿所有宫人内侍都不在。她看了妹妹一眼就知道她想什么,“你比不了她的。”


 亲王从先帝开始就有从汉人世家里求娶的习惯。更何况那个虞娘子还貌美。皇后看到她的时候哪怕不喜欢她觉得她讨厌,也不得不承认她生的美。


 男人的喜好就是那么的肤浅,偏偏她妹妹从长相到性情没有一个是能和河间王对上的。


 于二娘跌坐在一旁,哭了起来。


 “正月初一哭什么哭?”皇后不耐烦的训斥,“你倒是和那些汉人老妪一模一样,遇事就哭!”


 于二娘顿时收了泪,皇后坐在镜台前,“最近有个亲王,没了王妃。”


 皇后的声量不大,“那个王妃姓李,听说是赵郡李氏的小娘子,可怜啊。才十七岁。大好年岁就撒手人寰了。”


 那王妃年纪比她还大,她故作可惜的语调,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于二娘问,“阿姊是要我嫁给他?”


 皇后一家子是鲜卑人,直肠子来去,隐晦的话语根本听不明白。


 皇后回身过来,她也不喜欢学着汉人的腔调千转百回。


 “她活着自然是不好说,但要是出个什么事呢?”


 于二娘看她,脸上露出欣喜,“阿姊你要出手?”


 “我在宫里,我怎么出手?”皇后反问,她倒是想直截了当把虞姜给毁容关起来,但是根本不能这么下手,否则到时候第一个出来收拾她的,不是宗仰,而是皇帝。


 “你们自己在外面想办法。”皇后一推二做五。


 士族的女儿她不能沾手,可是别的办法她在宫里是没办法做了。


 皇后想了想她能用的办法,除了毁容就是毁容,其余的没了。


 于二娘感觉皇后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但见到皇后满脸不耐烦,也不说了,只说自己知道。


 “你想想看,大王最喜欢她什么,你就把什么给毁了。”


 皇后又提点了一句。


 于二娘满脸恍然大悟。


 皇后抚了抚头,她今天也是累的很,她从镜子里看妹妹,“到时候她都没他喜欢的了,自然也就天下太平。”


 “你也别老想着和河间王斗气。”


 于二娘不是没有和河间王见过,两个人都是金娇玉贵养出来的,谁都不愿意看旁人脸色,河间王对于二娘冷漠,于二娘也不愿意轻易主动搭理他。结果河间王掉头就走了,气的她去追,一来二去,两人唯有的那几次见面,不是冷漠就是争吵。


 明明是年岁身份都相当的两个少年人,生生的见出了不共戴天的架势。


 “男人是最难对付的。”皇后道,“那还不如先对付女人,把女人解决了,还有什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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