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宋灵俐

 这，是什么情况？


 好好的一只鬼，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羊？


 谢信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手中的“邪恶镰刀”。


 这一看之下，他惊讶地发现，邪恶镰刀上面那个原本几乎被他忽略的圆环上，出现了时钟上面的指针一样的东西，还有数字。


 而且指针还在不停地转动。


 与此同时，圆环正上方，数字也在不停地变动。


 “……291、290、289……”


 什么意思？是这件装备让这只鬼变成绵羊的么？


 他低下头，再仔细地看了看邪恶镰刀，以期能看出些什么。但最后，他失望地发现自己一无所获。


 “到底是不是你的功劳？连个介绍也没有！”他心中暗暗抱怨了一句。


 面板突然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姓名：谢信】


 【级别：lv0（50/200）】


 【金钱：0（注：只有当最后一击由你亲自完成时才可以获得金钱，俗称“补刀”）】


 【技能：无】


 【装备：邪恶镰刀】


 【天赋：第一、五、十、十五级时，每月分别拥有一、二、三、四天自由返回鬼界的探亲假。】


 什么鬼？意思是杀死这些罪鬼我可以获得金钱和经验？谢信想。


 另外，我很想仔细了解一下那件装备，邪恶镰刀呢，该怎么办？


 仿佛听见了他的愿望一样，装备栏突然放大，并出现了几行说明文字。


 【装备：邪恶镰刀


 俗称“羊刀”——武功再高，也怕羊刀


 技能（主动）：将目标变成一只绵羊，期间不能攻击，只有缓慢的移动速度，当目标级别低于五级时，持续3+10x（5-目标级别）；当目标等级高于五级时，持续3秒。


 施法间隔：300秒。


 施法消耗：100灵力】


 “果然如此！”谢信恍然大悟。


 他看了看对面女孩手中仍旧滴着血的菜刀，不禁陷入沉思。


 “这女孩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然而这邪恶镰刀却说‘武功再高，也怕羊刀’。那么问题来了，”他暗暗想道，“是菜刀厉害，还是羊刀厉害？”


 应该是羊刀厉害点吧？他想。


 如果色鬼没死的话，倒可以问问它。


 但，这家伙太倒霉。


 本身武功不咋地，却碰上了“羊刀加菜刀”的组合。


 死地透透的。


 不过，它罪不至死啊。


 “哐当！”


 一声脆响，是菜刀掉到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从沉思中被惊醒的谢信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孩丢下了菜刀，颤抖着身体瘫坐在了地上。


 “你……你没事吧？”


 女孩不说话，而是蜷起膝盖，双臂抱膝，将头埋了进去。


 片刻后，她肩膀耸动，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谢信无言，又不好就此离去，想了一下，便将黑羊的尸体拖进女孩的厨房，同时洗了洗拖把，把地上的血水拖干净。


 忙活了一阵，他将拖把放回原处，直起腰来。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一直在看着他忙前忙后。


 “额，怎么说呢，我知道对于你来讲，刚刚发生的事有些难以理解和接受……”


 “我刚刚杀死的，就是你所说的鬼吧？”女孩突兀地问。


 “是的……嗯？”下意识地回答完她的问题，谢信便愣住了，“你……这么快……我还以为要花点时间跟你解释你才能相信这世界有鬼的存在呢。”


 “不用你解释。”女孩说，“我一直相信鬼是存在的。”


 “真的啊？”谢信半信半疑。


 女孩没有回答他，“我叫宋灵俐，你呢？”


 “谢信。”


 “谢信……你姓谢啊，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姓宋呢。”宋灵俐说。


 谢信有些糊涂，“为什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姓宋？”


 “因为，你捉鬼的方式和宋定伯一样啊，我以为你是他的后人呢。”宋灵俐勉强地笑了一下，解释道。


 捉鬼的方式和宋定伯一样？谢信心中升起无限好奇，“宋定伯是谁？”


 “宋定伯么，”宋灵俐重复了一遍，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到卧室，不多时，便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本书。


 她翻了翻，似乎在找什么文章。趁她翻书的空当，谢信好奇地瞄了一眼，只见那本书的封面上印着两个大大的字：语文。


 “呶，你看看这篇课文就知道了。”


 宋灵俐说着，将书递给了谢信。


 谢信接过书，扫了一眼，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宋定伯捉鬼》


 南阳宋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之，鬼言：“我是鬼。”鬼问：“汝复谁？”定伯诳之，言：“我亦鬼。”鬼问：“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遂行。


 数里，鬼言：“步行太亟，可共递相担，何如？”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太重，将非鬼也？”定伯言：“我新鬼，故身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重。如是再三。定伯复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于是共行。道遇水，定伯令鬼先渡，听之，了然无声音。定伯自渡，漕漼作声。鬼复言：“何以作声？”定伯曰：“新死，不习渡水故耳，勿怪吾也。”


 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著肩上，急持之。鬼大呼，声咋咋然，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下著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变化，唾之。得钱千五百，乃去。于时石崇言：“定伯卖鬼，得钱千五百文。”


 待谢信念完，宋灵俐说，“这篇课文所讲的，是一个名叫宋定伯的人捉鬼的故事。他遇到了鬼，然后诓骗它，从它口中得知了鬼族忌讳的东西——人的唾沫。于是在最后，他对着鬼吐唾沫，把它变成了一只羊并卖掉——和你刚刚的方式一样。”


 不是吧？谢信疑惑地想：文章中明明是鬼先变成了羊，然后再被吐唾沫。


 但他没有向宋灵俐提出质疑。


 让她这样理解也不错，干嘛要指出她的错误呢？难道想暴露自己有一件可以把鬼变成绵羊的“羊刀”吗？这样比唾鬼更难接受和理解吧。


 就当你说的对吧。


 所以谢信点头称是：“你说的对。”


 说完后，撒谎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又加了一句：“你长得漂亮，说什么都对！”


 宋灵俐脸红了。


 随后，她眼圈一红，似乎又要流下泪来。


 “欸？你怎么又要哭了？”谢信有些慌，“这色鬼都被你杀死了，你干嘛还哭？”


 他这么一说，宋灵俐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正是因为我杀了这只鬼，所以才哭的啊……”


 “你是因为害怕？”


 “不是，因为我觉得，它罪不至死。”


 宋灵俐擦了擦眼泪。


 “我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


 “这篇文章，我给好多学生讲过。”


 “讲解完课文之后，我问学生们的看法，他们基本上都是教科书上的传统观点：文章体现了宋定伯勇敢和机智，等等等等。”


 “但私底下，我是不以为然的。”


 “在我看来，宋定伯偶遇的那只鬼，从文章中的表述来看，不仅全无害人之意，而且还一直温良谦恭，坦诚热情，勇挑重担，任劳任怨。


 首先，它从一开始就很懂礼貌，问答得体。刚开始不知道宋定伯是人是鬼，但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作为老鬼，完全没有欺负或者谋害对方的念头；


 其次，主动并善意地提出互相背负赶路，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再次，率先履行提议和诺言，先背宋定伯；


 接着，当它感觉宋定伯太沉时，怀疑对方是人，但尽管知道对方有是人的可能性，却从没有防范的意思，因为它心善，所以以为对方即便是人，应该也不会有害它的意思吧。而且疑问的时候仍旧以礼相待，用‘卿’开头，相当于现在的‘您’；


 在宋定伯再次欺骗它时，它依旧相信了它的谎言。宋定伯背它，没什么重量，跟没背一样；但它背宋定伯可就沉多了。相较之下，它吃了很大亏，但屡屡负重，无怨无悔。


 最后，当宋定伯这个假冒的新鬼刺探‘鬼怕何物’时，它热心而天真地将自己乃至本族的弱点透露了出去，只因为它怕这‘新鬼’不小心被人吐唾沫伤害到。


 所以，这只鬼，应该是个善良的有些书生气的鬼吧？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我一直觉得：人不一定都是好人，鬼也并非全是恶鬼。


 宋定伯捉它，只是为了谋财罢了。


 我想，如果它的心肠狠毒一些，宋定伯早就被弄死了吧？”


 听完她这番言论，谢信不禁鼓掌。


 “说得好！人有恶人，鬼有善鬼。一味地以为鬼都是邪恶的，见鬼就杀，有失偏颇！”


 “所以啊！”宋灵俐垂泪欲滴，“我失手杀死了它，心里难过的很。”


 “额……”谢信挠了挠头，“你洗澡时，这家伙一直在你旁边，做不可描述的事……它做这种事肯定不止一次了，龌龊的很，虽然它罪不至死，但你也……不需要太过自责了。你难道不恨它、厌恶它么？”


 “它很恶心，我当然恨它、讨厌它。”


 宋伶俐脸上露出恶心的神情。


 “但我不能以私人好恶判它死刑。”


 谢信不禁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而且，如果说偷窥我洗澡就要死的话，你呢，要自杀么？”她微微红着脸，问谢信。


 “……”


 谢信静静地看了她几眼，忽然转身走进她家的厨房，蹲下身子，摸了摸死去的黑羊。


 “这位色鬼兄弟，你死的确实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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