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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杀手锏


 经过一天时间,湖广传回关于辽王府恶事的奏疏已经闹得满朝皆知。


 只不过,昨日白天的时候,官员们更多谈论的还是辽王朱宪在封地犯下的暴行,只有极少数官员发现了洪朝选最后的描述。


 而湖广按察司副使施笃臣的奏疏,则被大部份人都忽略了。


 可是到了晚上,秦楼楚馆里,京官们聚在一起喝酒闲聊之时,才被人提及,瞬间就让许多人看到其中的机遇。


 虽然大部分官员对此是不以为然的态度,可依旧有人认可了施笃臣的观点,认为即便辽王没有谋反之心,却做出了谋反的事实。


 大纛,不是他一个辽王可以打出来的,还是对抗朝廷钦差大臣奉旨查案的大纛。


 所以,今日一早,通政司就再次热闹起来,许多官员把连夜写的弹劾奏疏送到通政司,希望能抢到一个好位置,抢先出现在隆庆皇帝面前。


 弹劾理由,除了长篇累牍摘录洪朝选奏疏中辽王的犯罪事实外,着重强调的就是辽王大纛有不臣之心,应该重惩。


 通政司那边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入内阁中,只不过因为奏疏传递的程序,暂时还没有反馈过来。


 而乾清宫里,隆庆皇帝坐上御座后,孟冲递上来的第一本奏疏就是张居正代表内阁草拟的,弹劾辽王不法事的奏疏。


 奏疏是昨日送进司礼监,但是时间已经比较晚了,隆庆皇帝晚上有自己的活动,当然不会像朱元璋那些勤政皇帝一样,批阅奏疏到半夜。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在后宫温柔乡里躺着。


 而且,辽王事,其实在京官眼里都不算大事。


 人都被锦衣卫控制住了,可不是当初造反的那些个藩王,还要调动大家剿叛。


 所以司礼监很识趣的没有知会皇帝,而是让他在后宫安然享乐。


 不过到了白天,隆庆皇帝还是要处理一些奏疏的。


 当然,都是司礼监挑出来比较重要的事儿报一报,剩下的还不是就交给他们批红了。


 “辽王?朱宪?”


 说实话,老朱家亲戚有些多,现在大明各地的藩王就有好几十个,隆庆皇帝在听到孟冲报出辽王朱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愣,在寻思着这门亲戚是哪朝的。


 别看俩月前他才下旨,派出钦差大臣去调查此事,可这会儿早就忘记了。


 要不是有钦差大臣的回报,要是没人提起,这事儿直接就湮灭了也不一定。


 “皇爷,辽王是洪武中辽简王桢,始封于辽东,永乐初改封荆州,简子王贵暖嗣六传至宪。”


 孟冲急忙提醒道,“上次因为御史郜光先再次弹劾,所以皇爷派出刑部侍郎洪朝选为钦差前往探查此案。”


 “我记得去年谁也弹劾过他,当时也是派人申敕过,对吗?”


 隆庆皇帝被唤起一点记忆,开口说道。


 “皇爷好记性,确实是这么回事,当时是陈省上奏弹劾的。”


 孟冲拍着隆庆皇帝马屁道。


 “那些弹劾的内容,都查实了吗?”


 接过奏疏,隆庆皇帝并没有翻开来看,而是问起孟冲。


 司礼监的太监,肯定是在之前就看过奏疏,也看过内阁票拟的,他这么问,其实就是想先知道个大概。


 “罪名全部查实,不过皇爷,老奴不敢说,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孟冲假装很是忐忑的说道,“这奏疏是内阁阁臣商议后,由辅臣张居正张学士所写,经过内阁所有阁臣认可报上来的,后面有此次查案钦差正使和副使的奏疏。”


 “嗯?”


 听到孟冲这么说,隆庆皇帝眉头就是一皱,知道辽王府怕是出了大事,否则内阁不是票拟,而是单独写了奏疏上来,如此郑重,事儿应该不小。


 而下面的孟冲低垂着头,心里想的却是昨晚收张家的银子,自己把事儿也办了,皇帝怎么处理可就和他没关系了。


 张居正当然知道,就当下的这些所谓罪行,其实要说严重还是不严重,都不重要,主要还是看皇帝怎么定处罚。


 他的这份奏疏,说白了就是皇帝处罚的依据而已。


 所以他的策划中,宫里递本给皇帝的过程也是非常重要的,要让皇帝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这样他才会从重处罚。


 要除掉辽藩,张居正也知道不现实,可只是削朱宪的王爵还是有机会的。


 朱宪无嗣,继承人就只能是他的那些堂兄弟,等于换了一系继承辽藩。


 这样,朱宪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做为一个庶人,他张家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还可以慢慢玩。


 他的这手布置确实很巧妙,还真就打在隆庆皇帝的痛点上。


 听到孟冲说不敢讲,他兴趣也就上来了,本来只是想随便给个处罚就了事的,可现在他还真要仔细看看这辽王到底在封地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让自己身边的太监都不敢讲。


 当先翻开张居正的奏疏,隆庆皇帝还没看到关于辽王朱宪第一宗罪名的时候就先是一愣,随后暴怒。


 是的,这份张居正再次润色后抄录的弹劾奏疏,第一段点出一个让明朝皇帝都不能接受的事实,那就是辽王朱宪为朱术玺请封世子,礼部一直压着没有批。


 没有批并不是张居正从中作梗,而是因为礼部核查时发现端倪,认为不能册封。


 张居正对内阁阁臣说辽王朱宪无嗣,并不是实话,而是讲了官话。


 朱宪有一子,名为朱术玺,小名川儿,可这孩子的生母却有问题,因为是乐妇。


 乐妇,其实就是乐户家的女子,是以歌舞为业的贱民,多为罪犯的家眷,或者也可以称为“官妓”。


 乐妇在明代社会中属于贱民等级的社会阶层,是连奴仆都不如的最底层民众,明朝的乐妇很多就是官妓,这也是是唐宋以来宫妓制度的延续。


 贱籍和辽王所生的儿子,礼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别说请封,就算是入册都办不到。


 朱元璋对于宗统一向非常看重,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所以早就在《皇明祖训》中强调过此事。


 在大明朝,乐妇所生之子被称为花生子,朝廷严令不得请名请封,也就是说不把这些人视作宗室。


 辽王朱宪所谓的一子,因是乐妇所生,所以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其实都说不定。


 张居正把辽王为乐妇之子川儿冒请封名以乱宗统被张居正提到最前面来刺激隆庆皇帝,就是因为自嘉靖朝后,明朝的皇帝对宗统就看的很重。


 嘉靖皇帝怎么继承大宝,就是按照总统排序来的。


 若是宗统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魏广德、陈以勤等人看重的什么竖起大纛这种事儿,其实在隆庆皇帝眼里还真不是多么重大的罪行。


 但是张居正关注到这点,却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打算用作杀手锏打击辽王朱宪,大纛只是转移众人视线的所谓罪名。


 毕竟,他在内阁中的位置很尴尬。


 只是没想到,本来以为会和陈以勤、魏广德磨上半天的弹劾奏疏居然在这两位面前如此轻松就过关,但是这个杀手锏他还是必须用上的,所以才会和陈以勤说回去润色、抄录再上奏,就是为了夹带私货。


 果然,隆庆皇帝已经没有看后面十三条罪名的兴趣,而是直接对孟冲问道:“乐妇之子川儿是怎么回事?请封名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之前辽王向宗人府奏报,要为其子川儿入册,不过礼部、宗人府在核查时发现川儿身份不明,其母更是贱籍,所以一直压着没有答应。”


 孟冲急忙说道。


 这个事儿,要不是昨日之事,他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不过在提前看过那道奏疏后,自然就打听清楚了详情。


 今日皇帝问起,自然对答如流。


 “哼,礼部为何不报?”


 隆庆皇帝余怒未消,继续问道。


 “礼部不批,自然就不会上报,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孟冲急忙答道。


 听到这个理由,隆庆皇帝稍微消除了一些怒火。


 是啊,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就这么生气,礼部的人还算体贴朕,知道自己不喜,就不批也不报,自己也就不用生气了。


 想到这里,隆庆皇帝才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有毛骨悚然之感。


 按照张居正接下来所列辽王朱宪的罪名,前面若还只是让他暴怒,后面就实在难以出口。


 罪一,先帝哀诏至,越五日不举哀成服,更纵饮游猎。


 罪二,淫乱从姑及叔祖等妾,逼奸妇女或生置棺中烧死,或手刃剔其臂肉。


 罪三,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戕杀官校,收人之妻,攘人之产,掘人之冢,燔人之尸,不可计数。


 罪四,用炮烙割剥等非刑剜人目、炙人面、煇人耳。


 罪五,纵伶竖渎乱宫中。


 罪六,创立离宫,私造符玺。


 罪七,宠信私人,僣用侯、伯、金吾等官名,赐蟒衣玉带。


 罪八,凌辱府县等官,蔑视天子之命吏。


 罪九,诡请金印刊刻妖书,与徽王通谋不轨,及奉诏追夺匿不肯献。


 到最后,才如洪朝选般,把辽王朱宪在知道朝廷派出钦差大臣核查其不法事后,居然在辽王府中竖起“讼冤之纛”四个大字大纛对抗的事件说出。


 不过张居正可不会像洪朝选那样轻拿轻放,而是重点写出此行为在湖广官场引发激烈动荡,地方官员因此认为辽王有谋反之心,直接派兵围了辽王府,等待钦差到来进行调查。


 谋反之心。


 前面的几条罪名都是写辽王对先帝不敬,之后罪名则是显示出辽王在封地对百姓,对自家宗室成员的残暴,后面的罪名则是暗示辽王似有不臣之心,到最后终于竖起大纛,让湖广官员认为其要谋反。


 “其他奏疏,有什么重要的吗?”


 隆庆皇帝这会儿已经没有翻看其他奏疏的兴趣,现在他脑袋里装的就是辽王朱宪,在考虑该如何治罪。


 不是惩罚,而是要治罪。


 “回皇爷,其他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孟冲低眉顺眼说道。


 “嗯,你拿回司礼监处理吧。”


 隆庆皇帝吩咐道,看着面前这份奏疏,他又继续翻开,往下看,他记得先前孟冲说前面是张居正的奏疏,后面还有这次派往湖广钦差的奏疏。


 还是正副使分别上奏,这说明某些事儿上,他们有分歧。


 做为经办人,能有什么分歧,这也是他这个皇帝很好奇的。


 很快,他就看完了正使洪朝选的奏疏,虽然依旧面有怒意,但还是微微点头。


 洪朝选的奏疏和张居正的差不多,除了不如张居正全面。


 不过也正常,除了内阁的人,洪朝选一个刑部侍郎,肯定是不知道礼部的事儿。


 接下来,他又翻看了施笃臣的奏疏,眉头不由得一皱。


 “怪不得张居正说湖广震动,原来根子在这里。”


 先前看完张居正和洪朝选的奏疏后,隆庆皇帝也进行了比较,除了乐妇之子一事外,洪朝选并没有提到湖广官场震动的事儿,毕竟辽王现在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并没有酿成事故。


 当时隆庆皇帝还在纳闷,张居正奏疏里的话,是从哪儿来的。


 现在看了施笃臣的奏疏,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拱、陈以勤等人的教导当然不是无用功,他们教出来的隆庆皇帝也是合格的。


 虽然说喜好美色、珍宝似乎不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品行,可这些属于人性,可不太容易教导,并不能因此就说高拱他们这些帝师教的不好。


 恰恰相反,隆庆皇帝很精明。


 不过因为过往经历,皇帝木讷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他就干脆藏拙。


 反正政务有内阁和司礼监协助,非重要大事他都可以偷懒。


 施笃臣的奏疏里,自然把辽王竖起大纛一事添油加醋的进行报告,比如本来是他下令调集官军包围辽王府,在这里就被说成江陵府官员惶恐,三司官员紧急商议后才做出的包围决定。


 而且虽然是包围,却实际只是监视,没有皇帝的旨意,他们也不敢为难辽王,王府各项采买照旧,并不受影响,不过民间因此却甚为恐慌云云。


 年轻的不知道,可年岁长的还是有印象,那就是几十年前隔壁省那位王爷起兵造反,可是轰动江南的大事。


 “皇爷,锦衣卫指挥朱希孝求见。”


 有小內侍进来禀报道。


 “他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隆庆皇帝虽然不解,可还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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