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珠胎
又是一夜未眠，卯时起床，天还没亮，屋里屋外都静悄悄。
纪长婧披件衣服起身，刚走到外室，不由愣了愣。
顾云珺正坐在窗口，握住一只釉下彩的瓷杯，指尖摩挲着茶沿，正在发呆。
纪长婧拉着椅子坐到他对面，开口问道：“云狐的伤，没事吧？”
顾云珺漆黑温润的眼落到她身上，应了一句：“皮外伤。”
纪长婧默了一会，终道：“云狐为了你连性命也不要，你看出来了吧？”
顾云珺垂下眼睑。
纪长婧观察着他的神情道：“云狐对你，怕是用情至深。”
顾云珺若有所思，抿嘴喝口茶：“我已经是成亲的人，她若真有些七七八八的想法，也绝非用情至深，而是非份之想。”
纪长婧闻言，开口道：“这事，你得妥善处理，终归救过你，省得伤她的心。”
顾云珺蹙蹙眉头，将瓷杯的茶一饮而尽：“我知道。”
除了顾晏，从不费心于其它事的顾云珺，终是把云狐当成了费心的人。
纪长婧思量着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安排云狐，若是再让她当使唤丫头，只怕你舍不得。”
顾云珺终是搁下茶杯，抬头盯着纪长婧道：“就算救过我，顾府承她的情，日后定会处处照应，可你嘴里的舍得舍不得，到底是几个意思？”
纪长婧心里一慌，吞吞吐吐地道：“云狐漂亮又能干，处处替你着想，如今又替你挡了一刀，总有情份的。”
顾云珺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道了句：“咱们成了亲，要说情份，谁能越过咱们两个，你可不要心里头有疙瘩。”
纪长婧立即红了脸道：“我一个心胸豁达的人，哪里会有疙瘩？”
顾云珺瞧着她，不言不语。
纪长婧更加不好意思，开口道：“咱们的亲事本就为假，我自不会为这些有的、没的伤神。”
顾云珺听完，一张面皮冷得能把人冻死。
纪长婧见他脸色难看，自觉说了傻话，心情踌躇地道：“我听杜雄说已经封城，打算瓮中捉鳖，将逃脱的刺客一网打尽。”
顾云珺“嗯”了一声，起身道：“本以为我呆在云狐屋里，你心里会有几分疙瘩，既然你说咱们的亲事为假，你亦不会这些事伤神，最近我就不过来了，若有事，你便来云狐屋里找我。”
不知为什么，纪长婧的心揪了起来，偏面色无常地应了句：“好的。”
顾云珺便不再多话，起身就走。
顾云珺前脚刚走，后脚黄秋云就来了。
黄秋云搁下话本子在桌上，开口道：“叔母最近打理后院，恐是没空看话本，不过我新得了几本，先带过来给叔母，等您在空再看。”
纪长婧还想着顾云珺方才的话，心里又是恍然又是难受，微微点头以示知晓。
黄秋云伸手接过绿绮递来的茶，斟酌道：“叔母，我有话要说。”
纪长婧方才打起精神道：“什么事？”
黄秋云道：“葭月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我想让顾晏纳她为妾。”
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同意葭月进府还没多久日子，竟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也就是说，葭月早在庵堂的时候已经跟顾晏珠胎暗结。
纪长婧微怔半响，哧地吸口冷气道：“抬葭月为妾的事你可想好，妾虽不如妻，但宠妾灭妻的事也是有的。”
大致是因为前世的事，纪长婧把话说的很重。
黄秋云淡淡道：“顾晏那样的人，总是要娶妾的，如今和葭月珠胎暗结有了私生子，私生子不能随父姓，不能上族谱，跟下人一样的处境，想来顾晏和葭月想尽办法也要替孩子争个前途，必然要哄得我同意了这桩喜事。”
纪长婧了然于心，黄秋云说的一点不错，前世亦是如此。
黄秋云又道：“顾晏想让葭月当妾，就得同意把葭月所生的孩子过继到我名下，若是顾晏不同意，葭月就当不成妾，这是交换条件。”
纪长婧迟疑道：“你真打算过继这个孩子？”
黄秋云语气无甚起伏地道：“奴婢上位的妾，是贱妾，用区区贱妾的名份换一个孩子，倒是我占了大便宜，日后葭月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想自己孩子过的好，总要先让我这个养母过的好，我若过不好，她养在我屋里的孩子又怎么能过好？”
黄秋云的胆略让纪长婧很是唏嘘。
若拿前世的自己和黄秋云相比，明显黄秋云的段数要高很多。
有时候，“养恩”胜过“生恩”！
孩子从小跟着黄秋云，情份自然不一般。
亲疏有别，有时候指的不是血脉，指的是亲近和疏远的关系。
世上的感情，很多是陪伴出来的。
黄秋云拿拈住葭月的骨肉，葭月就算再狠，也要想想“虎毒不食子”的道理。
纪长婧音色肃重几分：“你既拿定主意，我自然会顺从你的意思。”
黄秋云听得纪长婧同意，心中大定。
纪长婧沉思片刻，亲自去柜里取出一物递给黄秋云：“拿着，你以后用得上。”
黄秋云打开一看，是葭月的卖身契，自是明白了纪长婧的苦心和对她的维护，眼眶里不禁湿了几分，怕自己眼泪在纪长婧面前掉下来，别过脸道：“叔母放心，我会过得很好。”
纪长婧拉了黄秋云的手道：“你这么聪明，自然会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
黄秋云方才回过头，红着眼睛道了句：“叔母，你和叔叔也不要为了外人伤和气，筷子放在一起才折不断，线绳拧成一股才有力。”
纪长婧拉着黄秋云的手一僵。
不要为外人伤和气！
黄秋云并不知她和顾云珺是对假夫妻，现在眼见顾云珺衣不解带的照顾云狐，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想来，黄秋云口中的“外人”指的就是云狐。
黄秋云哪里知道，她并没有资格去生顾云珺的气！
她和顾云珺之间有的只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全凭顾云珺一路照顾，她才有今天安定的日子，所以不管顾云珺做什么，纪长婧自觉要大气坦荡，少一点狭隘计较。
她在顾府的处境，于顾云珺的男女之情上，注定只有容人共事的份。
若是要计较，她用什么身份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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