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晋江独发90

 门嘎吱一声响了。冯露抓紧帐子后缩, 她知道黄药师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人的本仍旧防备起来。


 进来的是位穿白衣的清秀少年。


 冯露在巷口时见过他，听他叫过黄药师“师父”。


 少年身穿削瘦, 但提着一桶热水，却步履稳健轻快。


 他放下水桶, 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不敢瞥她。问道：“师娘，这些够吗？”


 南方炎热，秋日温度也甚是高。冯露走了一上午, 自然热了。但她不喜欢这个称呼。


 她摇摇头：“不要叫我师娘。”


 曲灵风懵懂知道, 这个姑娘似乎真的不想嫁给他师父。他寻思了下又道：“那我给冯姑娘盛水, 擦下脸。”


 这孩子还真是聪慧。


 冯露一路来, 被他师父强横的态度烦到，这回在徒弟身上却是找到了平衡和舒心。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冯？”


 曲灵风道：“是与冯姑娘的那个少年, 他说得。”


 定然是陈十三了。她略微急促：“他人呢？”


 “先前和师父一起在院子里……”


 话没说完，冯露就踏着还没受伤的那只脚下路。


 曲灵风都快吓倒了, 赶忙止住她：“冯姑娘，你脚伤还没好, 这是要做什么？”


 “十三人憨直，你师父性格向来霸道。”冯露被他扶住, 继续道, “我怕他吃亏。”


 曲灵风心道，与师父还真是旧相识，师父的性格她摸得都很清楚。他心里也松了口气，自家师父并没有饥不择食的人，没到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地步。


 他道：“冯姑娘放心, 那位小哥在……院子里……赏景。”


 曲灵风路过时，见那小伙一动不动，揣测他被点穴道了。不管如何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在他的劝解下，冯露也渐渐放下心。知他说得细节许不是真切，但陈十三没有危险是真。


 少年眉目清秀，温文稳重，颇有些少年老成，与冷直横冲的陈十三，形成鲜明对比。


 冯露对他道：“敢为小哥贵姓？”


 曲灵风连忙摇头，口称“不敢当”，报了自己名字。


 原来这就是黄药师的大徒弟，不仅武功甚好，比之同龄人还聪慧稳重。


 黄药师一声情缘淡薄，此包括亲


 情，爱情，师徒情。


 他看人的眼光，却十分毒辣狠准。妻子才貌品性上佳，徒弟也个个武功卓绝，非常尊敬孝念他。


 但他本人，一生大多在孤独中度过。


 这命好也？不好也？


 见“师娘”望着自己出神，曲灵风脸色微红。他比冯露小两岁，心智却早熟些。被个雪肤花貌的少女盯着，难免羞涩意动。


 又响起这是师父要的人，他慌忙将乱飞的心思收拢。黄药师偶尔露出的手段，让他又尊敬又畏惧，是不敢有半点窥觊师父的人的心思。


 恰好冯露这时候道：“你能帮我赏景的十三找来么？”


 曲灵风哪管自己做不做得到，只是立马点头赶出去。


 等出了门到院子中央，他又苦恼了。擅自解开十三的穴道，师父怪自己如何是好？


 黄药师提着一笼雕花食盒，看徒弟傻站在灰衣少年后边，面色苦恼犹豫不决。


 他不悦地询问：“你不去服侍师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忽听得耳畔之声，犹如炸雷，曲灵风只得讲原委说出，把难题交给师父。


 黄药师看了眼，一语不发的陈十三，少年倔强的身影甚是令人怜惜。他可没那么多同情泛善，只对徒弟吩咐道：“你去牙行买几个，勤善的仆婢。”


 扔给徒弟一袋银子后，黄药师提着食盒，举步前行，根本不看陈十三第二眼。


 曲灵风有些抱歉地望向院子里，默默矗立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承受了比自己还大的压力。


 当黄药师进了正房的内室后，差点要把外行的徒弟，揪回来打一顿。


 地板上顺蛇形洒了热水。木盆摆在床跟前，少女坐在地上，艰难地撑着一只腿上，洗脸洗手，白纱裙尾都湿了。


 女孩儿鬓角发间沾了水珠，抬起头，双眼雾蒙蒙看着人。似娇花沾露，在黄药师看来就是清艳双绝。


 他欲动唇，说些什么，最后心里叹口气止住了。把食盒放在矮几上，拿起搭得帕子给她擦手。冯露扭过头，这幅窘态被他看见了，脸面都没了。


 所幸黄药师并不给她擦脸。他虽叫人给按时换食材和打扫，但这布子用来擦脸肯定不干净不妥当。


 接着黄药师将人抱回床上，又把木盆挪开，擦干净周围的


 水渍。


 他瞅了瞅小几子，又看看冯露的右脚。于是把矮几搬到了床上，然后布上食盒。


 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红豆百合粥，一盘胭脂色的鹅脯，一叠晶莹剔透虾饺。冯露都能透过，皮白如雪的饺皮里看到剥光的粉嫩蜷缩的虾躯。


 嗅着味道，看着卖相，冯露有点馋了。


 当黄药师从底层抽屉里，拿出碗鱼汤时。冯露忍不住了，问道：“这是什么菜？”


 盖因这鱼汤，不同凡俗，闻着清香扑鼻，却见不着鱼肉，只是个翠绿绿的莲蓬在汤汁中央。


 黄药师嘴角浅笑，和风化雨，眉峰的锋锐都平了。他道：“莲房鱼包。”


 他轻轻搫开莲房内瓤，里面竟是鲜嫩雪白的鱼肉，作料酱料佳酿飘香。


 此人将君子远庖厨，丢到边角去。端起白莹玉透的越州瓷碗，用汤匙舀了莲蓬内的珍馐，递到冯露的小几面前。


 他手指修长，指腹的薄茧也显得那么好看。


 冯露不知是受美食，还是东道主好看的手影响。一时痴了。


 她鼻尖一股热气席卷，原是下首的鱼汤散发的咸香与莲蓬清香。


 她舀了一口汤喝，滋味鲜咸，给味蕾极大满足，又有江南莲蓬的清隽，所以这道荤菜香而不腻，颇为雅致。


 她拂去滚滚落入碗底的眼泪，两世为人，自有人待她好，真挚炽烈时，也把几年做一生，唱诺海誓山盟，此情不移。


 可无人下厨，为她煮一碗鱼汤。


 这么好吃堪称一绝，绝可排她历经厨楼大师的前三甲。冯露也只吃几口就饱腹了。


 她心底酸涩，满腹心事，还有什么空装美食茶汤。


 未免沉闷尴尬纠缠太久，她终是喃喃开口：“我记得这道菜……你是在林龙发先生那儿得到的？。”他们以前甜蜜柔情时，冯露突发奇要吃这道菜。


 她是现代时，在《山家清供》看到这菜谱，一朝穿越，便非常想吃吃原汁原味的。可惜自己记得不全，那书就是成于南宋，也不知写完没。


 所以模模糊糊的叙述，并没有让人做出来。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黄药师，背光而坐的淡淡阴影投射到他身上，愈发清瘦和隽永了。


 他微微抬睫，回望自己。


 于是冯露赶忙低首不再语。


 黄


 药师道：“我曾去过泉州，他并不在老家。现今在江浙，倒是相遇了。在他口述下，我做出了这道菜。”


 冯露有些意动，林龙发乃是南宋有名隐士，能诗会画，还对吃食有研究，写了那本收录南宋美食的书籍。


 她真想去看看这名人雅士。


 对面的人似乎知道她心思，手慢慢敲击桌子，道：“林龙发邀过我，鉴赏他的没骨花卉。你若想去，我和你一同去。”


 眼眶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发洪水似涌流。冯露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容貌。


 “慎之，我们已经不好了。”眼角的泪哭湿了衣襟，她道，“你不要再管我了。”


 黄药师火气腾升，又悲又怒：“什么叫不好了？”


 “我的婚姻事，我自己做主。你知道我向来不是愚孝的人，你为什么不信我？要自己走？”


 最后一句话，问出了他的结郁，和阴霾堆积的痛苦。


 冯露掩过身子，努力平复汹涌的情绪，道：“你爹爹妈妈不容我，又拿捏了我兄弟下落。我顺了他们的意，对咱们两家都好。”


 黄药师道：“放狗屁。”


 虽然看书时，知道黄药师读得了圣贤书，也说得粗鄙话。


 但他几乎没在自儿面前说过。


 冯露怔住了。


 末了，黄药师也知自己，在心上人这儿说得不好听。


 他道：“你等等我再走，绝不会这般。”


 他从袖中掏出白绸帕子，递给冯露，问：“你找过我吗？”


 冯露闻言，擦脸的动作一顿。她离了黄家，就几次遇险，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哪里想那么多。


 爱情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她来说都是奢望。


 他送她的玉佩，她也没保住。


 她狠心道：“没有。”她没有找过他，却想过他。人的言语柔和修饰些，很多误会争吵就不会发生。但她偏偏要说得干脆。


 黄药师脸色阴沉如水，双眸寒若严冬，似乎下一秒就掀桌劈人。


 装陌路是不成了，索性都说开了，她道：“我被人打落河水，是叶城主救了我……”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黄药师冷笑道。


 冯露手按着湿帕子，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她道：“是。我此次来临安，就是为了寻他，回去完婚。”她有些纳罕黄药师的好脾气，却道：人也许会变。


 他的高傲偏执缓解多了。


 黄药师嗤笑：“江湖尽传，叶孤城调戏了蜀中唐家的子媳。你还远从海南跋涉到临安，来找他？”


 他原本早早做了心理建设，冯露的情况也算意料之内的一种，但此番说下去，他越愤怒，越痛惜，越痛苦。


 我何尝让你受过这样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ε=(?ο｀*)))唉两个人不在一个时差。


 下章争取见到，小冯的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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