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晋江独发48

 明明是书架围成的狭窄角落, 冯露却觉得空旷无比。她甚至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她手心也出汗，粘腻不堪。她紧张到头皮发麻：“你……怎么看？”


 无花似在安抚她, “姑娘是一个，仁慈而不泛善, 温柔又坚定的人。”他没有说出的是, 有时候看着很柔弱，但是一个勇敢的人。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依旧保持本心而不乱。


 冯露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评价我哎！难道你没从长孙红, 那里知道你老母亲要杀我。


 看着她仍是未散恐惧的表情。无花懂了, 抚摸冯露的发顶。


 冯露颤抖着躲开了, 他摸了个空, 叹了口气放下手。


 “我刚喝完师妹的酒。”无花淡定道，“不想杀人。”


 听他说出这话，冯露才稍稍放下心。她感到如释重负, 身体委顿在墙角。


 只是无花的胸腔炽热，呼吸有几分急促。他凝视冯露玉白的脸, 心内甚至一股涌动。


 “倘若万事皆休，在下愿护送姑娘, 去那山清水秀之地。”


 他身份复杂，二人立场表面和谐，实则对立。


 有些话，只能止于此。


 说完这话，无花竟觉得疲惫，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他怎么会累？苛刻待己，努力完成师父和母亲的期望。竭尽所有, 满足母亲的欲·望。


 他像一只野兽，无所畏惧，戴着镣铐拼命向前奔去。怎么会累，怎么会想停歇。


 就连冯露都看出无花的不对劲，他呼吸紧促，脸色煞白，手里的糕点滚落在地上，转了几圈，入了书架底的黑暗处。


 冯露犹豫了下，慢慢凑上前，问道：“无花师父，你怎么了？”


 一口腥甜涌上，他竭尽气力压下。此时无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虚弱。


 他闭上眼睛，那杯酒——柳无眉的酒有毒。


 无花的心脏被紧紧束缚，疼得他喘不开气。他睁开那双黑亮的眼睛，握住冯露的手。


 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在他寒毒爆发时候，哄拍自己入睡。


 他的母亲从来不会哄他入睡，她牵自己手的次数寥寥无几。


 她的笑也越来越少，只有要求自己时，才会展露。


 “无花，我想


 要冰寒之地的，千年蚕丝。”


 “无花，我要《武岳穆遗书》。”


 “无花，《九阴真经》又是什么样子？”


 他只想要母亲。


 他恨她，恨她，恨她。


 无花眼睛渗出一滴泪，晶莹透彻，又悲伤。


 无花觉得呼吸越来越紧，他狠狠抓着冯露的手，仿佛在抓住生机。


 无花见她忍耐痛苦的模样，不禁松开。笑了笑，道：“我……”


 他又哭了：“我对不起师父。”


 在那混乱的记忆里，主持的白须时常因他低垂。“无花是个聪明孩子。”


 他初到少林寺，害怕恐慌，睡不着觉，是主持破了规矩，让自己与他同榻。


 他还尿了床，可主持严肃的脸却微微一笑：“再聪明，也还是个小童。”


 主持事务繁忙，要协调寺庙、附近百姓和金国官府的关系。


 他在他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疯狂增长。


 卓绝优秀。


 主持大喜：“真乃天生佛子。”还收为弟子。


 血涌出他的口鼻，冯露吓坏了，却也隐隐心疼。


 人之将死，观者也哀。无花果真如原著被毒酒鸩杀。


 无花现在虚弱，疲惫，仿佛丧家之犬，顷刻就能被毙命。


 但他袖子隐藏的暗器，不仅让他被别人绑了能逃脱，还能杀人。


 “世道很乱。”无花不顾口鼻之血，眼前的视野在逐渐模糊。


 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活下去，随随便便的三流毛贼，就能将她掠去。


 不如随他归去。


 不知为何冯露感受了一丝杀意，她后退，趁无花不备挣脱。


 “我叫谷里人救你。”


 她扶着书架，赶忙前跑。


 书架上沾染了血迹，无花捂着胸口起身，撑着书架追随。


 无花饶到了冯露前面，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依稀看出面如冠玉。


 “檀越，可听说过涅槃？”他朝她走去，“度一切困厄，扫一切孽障。”


 神话里的神鸟凤凰，有涅槃重生一说。佛家里的涅槃，“生死解脱，众苦云消，得寂灭境，安住涅槃”。


 即使高僧圆寂，悟明毕生佛道的时刻。


 对普通人，冯露来说，她并不想死啊！


 冯露扭头看后面，又要飞快跑去。


 那厢传来无花的声音，“檀越不必去找人，已经没有必要。


 ”


 很快无花出现在她面前，他素衫前襟，一团血红。


 “再说，我是书阁的主人，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


 冯露知在没有外力帮助下，她也很难，在残血状态的无花手里逃脱。


 她道：“我是个凡人，不求重生，只求今生。”


 她眉目不再恐慌，多是镇静和坚毅。


 “我与佛无缘，只想做个贪嗔痴念俱全的尘世人。”冯露脱落手腕上的佛珠，递到无花沾着的血的手里。


 “我亦希望无花师父，能找回真正的本心。”


 无花握住佛珠，他有很多串佛珠，送出去就再不会回来。


 他低首一笑，将染了血的佛珠，戴回冯露冰凉的手腕。


 冯露的后背是湿冷冷的汗，她觉得自己一脚踏在深渊。


 冯露接道：“辩机德行有亏，众僧不予立传，记载寥寥无几。他受刑前放求生之蚁，我知他有佛心。”


 蝼蚁尚且偷生，何乎人哉？


 无花未想她说出这一席话，他在于府的讲佛，冯露入耳入心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德行有亏，甚至比辩机恶上百倍。


 他模糊的眼前，竟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屈膝放生。随即鲜血淋漓。


 有时，生即是灭，灭即是生。


 无花肃立身子，与冯露行了一个佛礼：“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贫僧与冯檀越法消缘散，恕不能相送。”


 冯露神色惊异，还了一礼，走出书阁。


 背影彻底消失，无花瘫软在地。他阖上眼睛：吾何尝没有佛心？


 他以七绝妙僧身份，与冯露相逢。亦是以佛礼相别。


 第一次对人做到了，从始至终，却也是最后一次。


 口鼻都能吐血，说明五脏六腑损失极其严重，腹内正在大出血。


 外面是朝阳初升，他再怎么睁眼睛也全看不见，书阁里的任何物什。


 一片漆黑，无花吐了最后一口血，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最后一刻前，他也想葬在西湖脚下，守得一方净土。


 可惜生生死死要与母亲，纠缠无解。


 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佛经“哗哗”掀动。声音甚是好听。


 冯露出书阁，没走几步就遇到，被众女簇拥的长孙红。


 她旁边是鲜有，喜形于色的芙蓉。“师姐，我就说她很有可能在这里。


 ”


 冯露蹙眉，警惕望向她们。


 长孙红微微一笑，冲冯露道：“你还真是狡猾，可出了书阁，就没人能庇佑你了。”


 就算她现在进去，长孙红也会想方设法把她弄出来。


 或者犯一次禁忌，直接闯进去。能杀她，解心头之恨，都是值得。


 “长孙姑娘，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冯露神色复杂，瞥向书阁，“无花师父受伤了，在书阁内。”


 长孙红惊呼，她赶忙奔向书阁，再顾不及冯露。


 然而，冯露还是被剩下的白衣女捆住。


 有人举剑要杀她。


 冯露不信，自己逃过了那么危险的时刻，竟会栽倒她们手里。


 “你们觉得是夫人要杀我？”冯露道，“还是长孙红，趁乱想借口杀我？”


 “都是杀我，可二者之差，千里之别。”冯露冷冷道，“你们杀错了人，小心夫人平了楚留香等人的乱，就是宰了你们。”


 众女窃窃，没想到本该什么不知的冯露，竟知道楚留香陆小凤的事。难道是夫人给她说得？


 她们害怕真的杀错人，举剑女子，也垂下手。众女一时举棋不定。


 却听里面呼喊“救人”。


 留下两人看着冯露，正是一直照顾她的芙蓉和并蒂。


 并蒂活泼善良，也胆小：“许是冯姑娘说得对，我们不如放了她。”


 “咱们也赶快找个地方避避。”


 芙蓉却道：“楚留香陆小凤，等人已经暂时退谷。如今在安全的地方。”


 她神色晦明：“就是师父那儿。我们把她送到那里，不仅一切自然见分晓，还可以暂避灾难。”


 并蒂赞叹芙蓉想得周到，二女将她绑送到石观音住处。


 若是只有并蒂，她还能逃脱，但芙蓉在无可能。


 她知道，石观音至少有七成想杀了自己。


 绝世美人愤怒地拍碎了桌子，“他们怎么敢烧毁我的花谷。”


 半天她终于克制愤怒，瞅到被绑捆的冯露，让二女随其他弟子，一同在外面守护。


 她蹲身，抬起冯露的下巴，“冯姑娘聪明。竟然逃脱了红儿的捕杀。”


 “她性子里有几分残暴，像我。”石观音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被她讨厌，在她手里逃掉的人。”


 “运气罢了。”冯露只得道。


 外面忽传


 报：“师父，曲师姐回来了。”


 石观音站起身，曲无容的武功亦是不错，而且忠心。她算是回增羽翼。


 她开启屋内密室的门，将冯露扭送进去，往她嘴里塞一团白练。


 她温柔地说：“我讨厌动静时，你就要安静。否则，我再喜欢你，也会杀了你。”


 曲无容仍是一身白衣，但显得风尘仆仆。她执剑行礼，“弟子担忧师父，未沐洗就至，鲁莽了。”


 石观音似是感动：“你担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师父无事就好，护师父周全是弟子本分。”曲无容轻轻窥看四周，只有碎了一地的木板，没有发现那人，她忍不住道，“师父可见冯姑娘？”


 石观音落座，豆蔻纤纤，轻捋鬓发，似笑非笑投心腹弟子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无花解脱了，但未必如辩机是向“生”。


 生于母畔，死同母栖。


 幼年懵懂，少年追逐，青年逃离，死亦无法解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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