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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谁还记我云氏


 又是一年底, 大理罕见的下了场大学。雨雪纷纷,琼枝玉树,开窗即视。


 就像云婉, 淡淡长长的思念,今年格外浓稠。


 她妆容未上, 长发披肩, 着件水绿色的袄子, 手撑玉腮,望院子中心的那株腊梅。


 她神色恬然,眸子澄澈, 此时不像已婚妇人,反倒似二八少女。


 白茫茫的视野里,忽现穿着蓝色大氅的中年男人。他脸容微胖, 肤色白皙晶莹。男人折了枝红梅,小心递到窗前。


 云婉微怔, 然后垂眸,道:“多谢夫君。外面凉, 请进来坐。”


 男子欣喜她接过梅花, 却又因“请进来坐”伤怀。


 等他从正门进入室内时, 他的夫人已经挽发插簪,淡扫娥眉, 正欲举步迎他。


 屋里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他脱下大氅,没有让妻子烦劳, 而是自己亲自挂上衣架。


 他想与她并坐罗床。


 她道:“老爷,白日不可,于理不合。”


 男子心里苦涩, 他本就没想做什么。他只是想与她并坐一起,谈笑聊天,就算说他不喜的诗词歌赋也好。


 可是她总是把自己,拒之千里之外。心里竖起一层厚厚的冰墙。


 每每见此,男子忍不住黯然。他勉强露出笑容:“夫人,大理少见雪。今年实属罕见,在下邀夫人赏雪如何?”


 云婉咳嗽几声,道:“妾身这几日不舒服,恐怕无法应邀。”


 她眼神冷淡,语气温柔:“老爷带姨娘去看吧。”


 男子只好起身告辞,回首嘱咐丫鬟好生照顾夫人。


 她贴身丫鬟是陪嫁来的,自幼与她一起长大。


 “小姐。”丫鬟瞧见雪地里踩出的脚印,叹了口气,“小姐为什么不……”


 不放过自己。


 丫鬟关门转身,进了内室。


 云婉纤纤素手抽开梳妆台上的长盒,里面是卷好的画轴。


 丫鬟轻叹。那双青葱根般的玉手,小心翼翼展开画轴,抚摸上面的人像。


 假山之旁,鲜花葳蕤,垂柳飘拂。一青衣男子,眉眼清隽,腰别玉箫。看容貌气韵,当赞声风流人物。


 因画的主人时常观赏,右下角有些磨损。云婉垂眸,心中微痛:“若是将画裱起来,何至破损?”


 被惊吓到的丫鬟连忙阻止,“小姐万万不可,若是被小人知道,搬弄口舌,造谣是非。您就跳进黄海,也要落下瑕疵。”


 云婉没有说话,把书柜上的班氏女诫掷到地上。


 “吾六岁开蒙,识千字百家,稍懂事学女诫妇德、针线女工、琴棋书画。”她冷冷望着地面的书,“父母希望我柔德恭顺,又有才女之名。”


 她捂着脸流泪。


 尽管没有人会懂她的泪水,无人再懂她的哀愤。


 丫鬟给她拭去泪水,她推开她,继续剖白:“可我不仅看女戒烈女传,还看春秋史载,知晓世间给男人看得道理。”


 云婉侧首,泪眼朦胧,花了淡妆,丫鬟心疼又不解的望她。


 她忽然发现一个,很悲哀,又不知好歹的事:这世间有人爱她,却无人懂她。


 他们的爱,何尝是自己想要的。


 云婉喝了许多酒。这些年,她一个克制本分的世家女,私下做了许多令儒生认为不妥的事。


 丫鬟端来盆热水,绞干净帕子,为她擦脸。


 酒香四散,烦恼似乎也被掩下。云婉抱着画,躺在床上睡着了,


 丫鬟松了口气,为已经成为夫人的小姐,卸去妆容,脱了外衫,抽出她手握得画卷。


 或许,她太在乎这幅画。所以虽然手握不离,但是不敢深拢,以防画损。


 丫鬟小心翼翼,比之前琐事都更为轻松的做到了。


 云婉在白茫茫一片中入了梦,雪花簌簌落在房檐、松树、木门、发间。


 她足下冰凉,原来是赤脚踩在雪粒堆,柔软又冷硬。遍体生寒,冷到极致,足底通红发热。


 四顾茫然间,青衣翩翩男子,敞门含笑。


 云婉眼前的雪白一切,有了颜色。小小的乌门,粗褐的木柴,风雪吹刮的碧绿的松尖。


 还有她夜半醒来,思念至极,泪湿枕巾的人。


 她缓缓走近门扉,脸颊微红,燃起青春的向往,少女的心动。


 她既恐失去又恐急切,失去仪态。


 那人朝她招手,云婉再不顾什么礼仪规矩,把手放在他掌心。


 她几欲垂泪,又怕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模样。


 把手放进他的手里,是她半生之所想,后生之遗恨。


 两人踏进门槛,绵亘千里的雪慢慢消融。院子里的冰雪化作鲜花,铺成秀丽的地毯,简朴的房舍被青青藤蔓环绕,树上的冻僵的鸟儿苏醒,叽叽喳喳。


 云婉与他对视,千万的思念,缠绕心房的惦念,在此时无须直说。


 他一个眼神,全都包含在内。他知道,她懂。


 二人在小小的房舍里,喂了鸡鸭,白日织布锄地,夜幕猜字吹箫。


 她自小在南国生长,不知北国风光。


 听说北国风景,粗犷大气,地大物博。


 他们甩鞭跃马,一览春野美景。他下马为她牵绳,浅草碎花淹没马蹄。


 温柔的风拂面而来,温暖又芬芳,像陈年的佳酿,令人沉醉。


 云婉低头看看,旁边温柔的爱人。


 她凝望天边的红日,西斜于山。


 他们仿佛要走到时间的尽头,也永远不分开。


 “倘若时间凝结在这一刻。”云婉的泪珠成串流下,“我死了也甘愿。”


 可她没有死,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做了个酣甜的梦,醒来时,还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人。


 只是多了个郎中。


 “恭喜老爷、夫人,夫人有喜了。”


 男人欣喜万分,握住她冰凉的手:“婉儿,我们有孩子了。”


 她头微转,望着兴奋男人、女人,觉得这个世界有一瞬间令她窒息。


 她神情呆滞许久,只道:“老爷为何这么高兴?”他明明已经有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人掩下那丝不自在,道:“婉儿,这是你、我的孩子。我焉能不高兴,你不高兴吗?”


 云婉望着暗示她的丫鬟,憋着眼眶的酸涩,点头:“我高兴。”


 到了晚间,送走丈夫后。她坐在床边,丫鬟蹲在她膝盖边,第一次称了“夫人”。


 “您终于有了自己孩子,老夫人也能放心了。她这些年总是牵挂,怕您没有儿子,日后没有依靠。受妾室们的气。”


 她怔怔道:“原来我这么不孝。”


 丫鬟不明所以。


 云婉长吁:“竟让母亲担忧这么久。”


 丫鬟宽慰道:“为母的不都担心儿女吗?”


 云婉望向她,抚摸她乌黑亮丽的发髻。昔日的青葱女孩,即使现在还未成亲,但眉间的青涩荡然无存。


 她道:“寰儿,你自幼跟我,如今有陪我蹉跎许多青春。”


 “我想给你备丰厚的嫁妆,给你寻一门好婚事。”她黯然的眸子,亮起一点星火,“嫁给你爱的人,纵然不穿锦绣,看见她也十分欢喜的人。”


 丫鬟如以前一样拒绝,她深受老夫人嘱托,要护小姐一辈子。


 小姐自小又待她极好,两人名为主仆,实则说是姐妹也不为过。


 只是这一次,她看到花瓶里日日新鲜的红梅。她心一跳,连忙止住。


 云婉抚摸还不明显的肚子,害怕生疏以及隐藏的好奇。


 她将要孕育一个新生命,会叫自己阿娘。


 她起身如往常抽出画卷,却停住了动作。


 心里有道声音告诉她,她不能如此了。


 此后长盒里画卷吃了灰,她已经半年没有看了。


 每每夜间疼痛醒来,宁愿哭坐一会儿,也不愿再打开过往的情丝。


 一日初夏,天气炎热,屋子里上了冰。


 丈夫家族在大理盛荣,只是他无心官场,只挂了个虚职。今日特地上有学识的长辈家里,算地几个名字,备给将来的孩子。


 丫鬟煮了绿豆汤,给他端上喝。见他微胖的脸上,满满细汗,将手里排队买的云糕递给云婉。


 此刻她觉得他很英俊。其实在丫鬟心里,小姐的黄公子在惊才艳绝,也不过天边月亮,水中的倒影,哪里有姑爷,这般体贴温厚。


 云婉不经意回头,看见她的神色,在看看丈夫,似心里明白了些。


 云婉大着肚子,在花园里采花,七八个丫鬟婆子围着她。


 她是不喜欢这么多人,以前可以避免,但从怀孕后,特别是月份越大,就不好推辞了。


 云婉让她们留下摘花,带贴身丫鬟走远些。她看着那棵硕大高树木,道:“我左右想了你的去处许久。我既没有对我说有心上人,我也不想你离我太远,难知你境况。”


 她的手轻轻搭在丫鬟手臂上,“你不如就跟着老爷吧。”


 这回丫鬟支支吾吾,但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她脸色通红。


 他们举行仪式的那天,云婉夜半还是醒了,倒不是伤心。


 她抽开许久未展开的画,拿出给孩子做小衣的剪刀,咔嚓剪破。


 云婉捂住胸口,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倚靠在书柜,只觉自己有什么东西被抽走。至此以后做一个合格主母,合格的夫人,合格的母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产婆慌张出来,道:“夫人血崩……”


 她迷迷糊糊听见询问,保大保小?


 云婉听到这个难言的抉择问题,反而有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父母爱她希望她做个懂事的女儿,丫鬟爱她希望她做个可靠的主人,丈夫爱她希望她做个合格的夫人。


 她放任自己意识沉入黑暗。


 她这一刻,要自己做选择。


 她不喜欢班大家的书,也不会喜欢朱子的理学。


 她不喜欢,嫁的这个丈夫。


 她要喜欢喜欢的人。


 他们不止在相亲宴上见过。在他少年时,她也见过。


 他说过:“我想做就做,我不想做就不做。谁也逼不了我。”


 可惜啊,他不喜欢自己。


 云婉的手垂落。


 愿来世生做男儿,同你读书写字,打马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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