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晋江独发103

 曲灵风率先拜下, 陈玄风望了望师兄，再望了望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冯露，低下头施礼：“拜见师娘。”


 在说出这句话后, 不知为何，他涌生不舍、茫然以及委屈。


 他们再也不是相依为命的二人了。


 黄药师长眉一展，扔给大徒弟袋银子，道：“且去吃饭，不要在这里傻站着。”


 曲灵风想要说，自己已经能挣钱，果腹师兄弟二人。但他看到师父的双眸，只望着一人, 满是恬然和欣足。


 他领着直愣愣的师弟下去, 去厨房点菜。


 黄药师希望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更希望只有他们二人。


 吃完饭，虎子犹豫了下, 道：“妹子我先去买些货物了。”


 冯露起身：“我与哥哥同去。”


 虎子嘴角微翘，他妹子虽有情郎，但仍是关心他这哥哥。


 她要去, 黄药师自然跟随。


 “阿露。”黄药师叫住她。


 冯露回首，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


 小二递上一套红色羽氅, 青年接过缓步走上前，将她后边长发轻轻掀起，修长白皙的手上，绕红线。


 纤细窈窕的身姿笼罩厚厚的大氅, 没有了原先的单薄零弱。


 黄药师握住少女小巧的纤手，柔软冰凉道：“走吧。”


 虎子暗地瞥瞥嘴，这么贴心, 要是他婆娘，他也……


 他还真不一定这么细致，村里哪有这么对婆娘的男人，会被人笑话。


 外面忽下起了层薄薄的雪，如柳絮四溅。黄药师为她戴上大衣后的帽兜，问道：“冷不冷？”


 冯露拂去他眉间的雪，轻声询问：“你冷吗？”


 黄药师紧紧抓住那只手，心中升腾万般情意，激荡胸怀。簌簌冰冷的雪花，落下时也柔情万千，他道：“不冷，有你在怎么都不会冷了。”


 前面的虎子买了许多，糖果干货，还有布匹。


 冯露过去他道：“哥哥不如我们雇辆牛车赶回去。”


 虎子看到手头的货，他两只手都快拿满了，他点点头。


 只是他觉得身边空气，冷了一个度，暗自打了个哆嗦。


 她让虎子在衣店等着，她去雇牛车。


 黄药师跟在她身后，脸色并不是很好。


 等她沿着街打听，雇了家运货的人，腾出辆牛车帮他们货物。黄药师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阿露，我就在你身边，你怎么不看看我？”


 冯露愕然，黄药师这副略带孩子气的模样，又有些许好笑：“你一直在我旁边，我怎么会看不到你。”


 黄药师道：“你有事为何不与我说？”


 冯露淡淡道：“许是习惯了。”习惯什么事都是一个处理。不敢对任何人有依恋，害怕分别时反噬痛苦。


 黄药师心底堪怜，他对车夫道：“你们再出辆马车，我给两倍的钱。”他给丰厚的订金，车夫连忙笑着点点头，下去与家人说。


 他道：“阿露，我希望你有什么需要，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此乃我之乐趣。”以前冯露为亮晶晶的首饰，美丽的衣裙欢喜，如今却是平波无澜，乃至无欲无求。


 他不喜欢她这样，一个没有欲·念的人，往往是个求生欲和基本需求都非常低得。她像纤弱的蝴蝶，此刻被他笼在手心，不知何时就会飞走，或者凋零。


 冯露一笑，却是没有答话，好听的话甚是动听，可是若真当真了，受苦的是听的那个人。


 她知道他对自己好，可黄药师原本的性格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有一天他遇到了，此生命定之人，又让她如何自处。


 她没有与爱人永不分离的决心，也没有跨过艰难险阻的毅力了，不愿再冒丝毫的风险。


 二人上了马车，里面有些冷，他为她搓手取暖。


 冯露抽回手，掀开车帘，一片雪花落在她掌心，不顾黄药师的担忧，笑道：“药师，我觉得这世界的一花一叶一雪都甚为美丽。琼楼玉宇，披霜戴雪，都是那么美好的词语。”


 她缓缓道：“我从未想过，如此如此精巧又如此恢宏的雪景展现在我面前。”


 黄药师道：“我年年都与你看雪。”


 她摇摇头：“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对我说，与我看一辈子的初雪。”


 “可他还是走了。”现在应该娇妻小儿，和和美美。曾经的以为一生一世的盟约，会在某个雪天里想起，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心一笑，还是不堪回首。


 她现在淡然处之，却不愿再受第二次伤害。


 所以她不拒绝他的接近，也不会敞开心底的那扇门。


 “我不走。”黄药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显得无力，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他愿用一生抚平她的不安于恐慌。


 “阿露，你喜欢这里是吗？”冯露点点头，赶牛的车夫已经进衣店，帮虎子搬运货物了。


 每个人鼻尖微红，缩着脖子走在大街上，冯露道：“繁华而不繁闹，清而不荒凉。什么都正正好。”


 她瞥见“诚立”当铺的伙计，身戴着当铺的标志。冷然的心底，激起一丝杀意，律香川，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黄药师道：“我在这里买一座宅子，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住到你腻为止。”


 冯露轻轻点头。她想替小蝶报仇，就不能连累虎子一家，他们只是普通人，被律香川盯上可就不好了。


 黄药师盯着她，秀眉含笑回之，她答应了，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她愿意就好。


 黄药师将这件事交代给徒弟们去办，他陪冯露回去告别老妇人。


 老人望着银钱和货物，却是眼泪涟涟，拉着冯露的手进去：“他真的是你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冯露道：“多谢您的照顾，我……这辈子不会托付给任何人。”


 老人惊讶，又可怜得望着她，抚摸她的发鬓：“此乃盛世与乱世交并，天下亦是有良人与负心人。你万不可走了偏激。”


 冯露点点头，隐藏内心的冷意，面色微羞：“小女知道了。”


 老人送她了许多书籍和零散的古玩，道：“我的大儿子二儿子随于将军出战，以身许国。”


 冯露不禁肃然，这个老人果然来历非凡，她不是普通村妇。


 老人叹了口气道：“可是，老妇愚见有于将军那等猛将，我朝气数也要尽了。不在今夕就在明朝。”


 确实，黄蓉与郭靖战死守襄阳。也就在几十年后。


 “我家与易安君，颇有渊源，此些书籍就烦请姑娘保管了。落在我不成器的儿子手里，也只会珠玉蒙尘，甚至藏不护不住。”


 老人泪水滚落，“只愿他们重见人间时，在我汉人朝廷，而非蛮夷之手。”


 蒙古的铁骑踏碎了，柔波江南，毁了多少宋代文人的文思。


 从此，诗文与战事紧紧相连。


 冯露伏跪揽着那些书，铿锵道：“小女即使身亡，也会护着这些珍贵书籍。”


 老人扶起她，道：“不过是我家先祖的一些文思，姑娘大义相护，老身甚为感激。”


 “我看那人虽桀骜不驯，却不失为坦荡君子。”老人笑着道。


 冯露颇有些不舍地离开了，这座草庐，她摩挲书的封面，从此这些古书亦是与她随波飘零。


 黄药师随手翻了几本，“文辞清丽，甚有巧思，也算奇遇了。”


 冯露托着下巴道：“我怕自己护不住他们。”


 黄药师拍拍她的头，“怎么会，有我在，谁敢抢你的东西。”


 冯露道：“倘若日后你开了一座与世隔绝，种满桃花的岛屿。”


 黄药师拍手，叹道：“阿露这个主意甚好！在岛上种满奇花异草，与你终老，不负此生了。”


 冯露似笑非笑：“那日后要叫你，黄岛主了。”


 黄药师听她仿佛随口一言，却记在了心里，开始思考地点布局。天下四分五裂，正统朝廷没有了汉唐时的恢宏气度，江湖却日益强盛。


 侠以武犯禁。


 实非好事。


 他若开一座岛，携手阿露，再生个可爱的孩子，避开这尘世纷扰。


 “为什么要种满桃花？”黄药师颇为好奇。


 冯露挑眉，这个应该问黄岛主才是。她道：“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黄药师大笑，“就种桃花，没有什么花比桃花更美更贵重了。”


 《桃夭》，一首贺祝新人的诗歌。


 冯露将其中一本书，递到他怀里，郑重道：“岛主，是个重诺的人吗？”


 黄药师有些奇怪她称呼的转变，仿佛水到渠成，极其自然。但她怀疑自己诚信之事，让他颇为不舒服，道：“我对阿露所说的所有事，皆出自肺腑，绝不作假。”


 冯露翻开一本书，里面滑落一片金箔，“倘若交给黄岛主储藏，还望不要让后人毁损。”


 郭黄二人，带着郭的师父到桃花岛居住，黄药师与郭靖的师父柯镇恶不和，遂甩袖而去。


 小郭芙顽皮，毁掉桃花岛上许多奇珍。冯露不想这些书也遭殃，可天下之大，宋元交接之际，似乎没有比桃花岛更安全更适合隐世的地方了。


 “阿露在说什么话？”黄药师道，“这些书说是珍贵，可比之我所有收藏也不过尔尔。你视他们珍贵，那就是我最珍贵的，千金不换。我专门建一座竹楼，收纳他们。”


 冯露叹了口气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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