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九零年代笨蛋美人02

 汪步买的是退烧药, 很大一颗药丸，他给书瞳掰成两半，只让她吃半颗。


 书瞳从一个破烂书包里又拿出一个装药的袋子。


 汪步不识字, 有些犯难, 但是却看着小孩儿已经认真把该吃的药丸都拿出来, 皱巴着一阵小脸吞下去。


 很好，没哭。


 汪步见她这么听话, 也松了一口气, 心脏的一处被轻轻撬动，他忍不住摸了摸她乱糟糟的脑袋，“走吧, 去找你哥哥。”


 书瞳刚要点头, 就听到几个男生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还夹杂着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就是他！我看到他偷药了！”


 书瞳转头看到那几个人，下一秒她胳膊就被汪步拎起，被他抱着往前跑！


 她从汪步的臂弯往后看, 三个少年带着一个男人还不依不舍追逐着这边，为首的少年大概是认识汪步的, 期间还喊了他的名字。


 “汪步！你有种别跑呀！”身材微胖少年已经气喘吁吁停下，远远吼着。


 最前面的那个少年弯腰捡起了一包遗落的袋子, 里面装着医院开的药。


 书瞳远远瞥见, 低头看自己斜跨着的小破包，小嘴一扁, “汪步哥哥，药，丢了。”


 汪步跑很快，而且很熟悉这一带, 此时停在高高的阶梯上，俯视下面也停止追赶的几个人，紧皱着眉头。


 那几个少年都是正江中学的，他跟他们结过梁子。


 为首的叫樊跃，骨子里嫉恶如仇，一直致力于将他抓住送去警察局，所以汪步这段时间都很低调。


 阶梯下方，樊跃朝汪步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手里的袋子，他神情散漫，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举止间透着挑衅的意味。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书瞳也被那张脸惊艳到。


 目前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精致耐看。


 汪步没有再停留，转身背着书瞳跑远。


 樊跃他们和药店老板也没有再追。


 “那小孩儿好像伤得不清，他偷拿的退烧药，可能是伤口有些发炎，退烧药没什么用……”药店老板拿着捡起来的一个空盒子嘟囔着，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先回去了。


 “跃哥，那小子跑得贼快，我们还追吗？”庞大头搭着樊跃的肩膀，半天喘不过气来。


 樊跃低头看每个药包上的简单说明，微微摇头。


 那孩子才丁点儿大，说不定就活下去了？


 半晌他开口，“他会找过来的。”


 ——


 正江人民医院，从钧抽空过来想看一下那两个小孩，结果医院告诉他，他们离开了。


 从钧手里拿着一份调查资料，神情微微透出担忧。


 今天他鬼使神差地利用昨天温书赢登记的消息调查了两个孩子的背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身世竟也不简单。


 两个孩子的母亲病逝后，他们便一直在流浪，无亲无故，过一天是一天，但实际上孩子的亲生父亲一直在寻找他们。


 从钧驱车回大院，正好在路上看到三个少年夜归，便将车停下，“你们怎么那么晚？不怕被家里教训？”


 “从大哥！”


 庞大头第一个拉开车门跳上车，“我们有正经事做，可不是去玩儿的！”


 樊跃知道他口无遮拦，一个眼神过去，让他乖乖闭了嘴。


 林七跟着他一起上车，托了托眼镜，一惯地少话。


 不过他瞥到了一边从钧放置的纸质资料，上面赫然是一个小男孩的模糊不清的照片，他伸手拉了一下樊跃。


 樊跃垂着眸，伸手翻了两下。


 而从钧看见他动作也不喝止，甚至还问了一句，“你们整天往外跑，见过这两小孩没？男生跟你们差不多大，丫头小一点，他们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街上流浪。”


 庞大头刚要开口，腰后一块肉就被樊跃掐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抿紧唇不说话。


 樊跃和林七皆是摇头。


 不过樊跃状似无意地问，“他们犯事儿了？我们改天注意一下，帮你逮住他们。”


 从钧却不再说其他的，将资料收走，随口道，“你们还是少惹事，免得被挂在大院里批评，不过要是见着他们，来我这里可以领奖。”


 从钧以前是大院的刺儿头，但是被送去参军后整个人严肃和正经了很多。


 “知道了！”庞大头用力点头。


 樊跃盯着车窗外，路边的阴影处似有什么耸动，他向来警觉，便一直盯着看。


 车子开过去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汪步背着一个女孩从阴影处走出来，不等他细看，转身又不见人影。


 从钧将三个少年送回大院，庞大头等他走远，才拉着樊跃问，“刚才从钧那照片是不是那对兄妹？跟汪步那个垃圾一起混的那俩！”


 林七点头，“我看是没错，他们被从大哥盯上了，不会是涉及什么机密吧？”


 庞大头：“那我们举报他们啊，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林七也看向樊跃。


 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就是樊跃，但是他们都习惯听他的。


 樊跃摩挲着手里的药包，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笑，“我喜欢亲手收拾垃圾。”


 庞大头觉得有些瘆得慌，不过也点头说道，“汪步那个垃圾才是重点，偷东西都偷到学校来了。”


 三人各回各家，樊跃走进漆黑的屋子，灯也没开，耳边的寂静让他心里憋得慌，听到有车子开动的声音，他来到窗前，看到从钧的车从门口快速开出去。


 从钧来到警察局，只看到报案的王灵儿，而被抓来的温书赢已经跑了。


 “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从钧问王灵儿。


 王灵儿瞥一眼他的便服，最后目光落在他那张冷峻俊美的脸上，以为他也是被那个少年偷东西的失主，于是把事情简单复述一遍。


 她一直惦记着那对兄妹，所以再次看到少年后就准备给他买点吃的，结果却看到他在小卖部里偷东西。


 王灵儿本着想要拉他回归正途的心思，就报警抓了他，没想到他鬼精灵着，到了警局后就溜走了。


 不过王灵儿没有告诉警察关于兄妹两人住在那条巷子里的事情。


 而且她也怕面前这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子会找他们麻烦，毕竟这种有钱人要对付两个流浪的小乞丐，可太容易了。


 王灵儿毕竟还太嫩了，说话时眼神闪烁，从钧察觉有异，等她离开后，便悄然跟上她。


 秋风已起，傍晚才下过雨，夜里就更凉了，路面上偶尔会遇到一滩污水。


 汪步在巷子口被温书赢的身影堵下，他皱着眉问，“出事了？”


 “嗯，换地方。”温书赢唇色苍白，肩上挂着一个布包，手臂上搭着一件粉色的破洞的灯芯绒外套。


 汪步已经猜到，温书赢是个新手，而且多有约束，失手也是正常的。


 温书赢伸手想要接过书瞳，汪步回头看自己背后，“别整醒了，就这样吧。”


 温书赢探头看一眼，妹妹已然睡了过去。


 他抿了抿唇，将外套搭在她身上，掖了掖。


 “先走。”汪步转身，带着温书赢消失在转角。


 他们才离开没多久，王灵儿壮着胆子走进巷子。


 巷子那头是个垃圾停放处，一堵矮墙，一个雨蓬，基本上没人会来这里。


 地上的污水折射着路灯金茫茫的光线，像是蔓延开的黑色花朵。


 雨蓬下有着些微生活的痕迹，但是此时除了一个硬木板搭成的床，并无其他。


 王灵儿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报警的行为太过冲动了，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没用。


 那个少年肯定要躲远了。


 她正要离开，蓦地看到身后不远处同样面色紧绷的从钧，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跟踪我！”


 从钧扫她一眼，只问，“所以他们住这儿？”


 王灵儿没吭声，但是从钧已经得到了答案。


 大桥的涵洞里，两端透风，一个小小的竹棚屋内，温书赢小心翼翼将书瞳放在汪步铺好的小床上。


 汪步在一旁看着，转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红薯，生的，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温书赢今晚一无所获，还浪费了很多时间，他伸手接过红薯，说了一句，“谢谢。”


 汪步看看温书赢，又看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小丫头，依旧是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靠近这俩个累赘，但是……他一个人待太久，时时刻刻地防备所有人，他很累了，他也想，有个同伴。


 庆幸的是，书瞳夜里没有继续发烧。


 外面的风呼呼直刮，潮湿的空气从缝隙里吹进来，屋内的少年没有过多交流，随便找地方团着闭上眼。


 许是因为某种心理作用，少年们这一晚睡得天昏地暗，一夜无梦到天亮。


 等温书赢惊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他转头看竹床上——


 “瞳瞳！”


 他惊慌地喊了一声，将一旁的汪步也吓醒。


 “怎么了？”汪步倏地起身，身上的粉色破外套滑落，露出他赤着的膀子，“出去找找，说不定在附近玩呢。”


 这时候，竹棚不太牢靠的门被推开，一个小脑袋歪进来。


 小丫头看着两个少年，大眼睛水汪汪，看起来很精神，说话奶声奶气的。


 “哥哥，汪步哥哥，我在呢。”


 温书赢急忙起身，走出来将她一把抱起，结果发现她手里还拎着两个大袋子，塑料袋上还有水渍蹭了两人一身。


 汪步过来将袋子拿过去，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些新鲜的菜叶子，还有几个土豆。


 附近有个市场，每天早上五六点各个村子里的菜农就大车小车赶来，很多饭店的人来采购。


 书瞳起得早，自己跑去转一圈，看到地上被扫落的菜便收了回来，好歹能吃上一锅。


 “瞳瞳很棒。”温书赢摸着书瞳的脑袋瓜子说。


 汪步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胆子那么大，自己还往外跑，但是见她没什么事，便挪到了一边去，准备去河边洗个澡。


 温书赢想到了什么，看着他手里抓着的粉色破外套，随后拿过来，重新给书瞳披上。


 汪步注意到他表情酸酸的，“你什么表情？”


 温书赢：“没什么。”


 汪步眨了眨黑眸，忽然懂了，“哦。”


 早上醒来时，这外套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所以温书赢不会是在吃醋了吧？


 汪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书瞳说道，“谢谢妹妹给我盖衣服。”


 温书赢：“……”


 他低头看着妹妹茫然的眼神，将她放下来，蹲在她面前，“伤口疼不疼？”


 书瞳摇头。


 温书赢继续嘱咐，“下次别自己跑出去。”


 以前瞳瞳在他面前话多吵闹，但是这次受伤后，她好像真的变得更加迟钝了，大概是医生说的后遗症。


 温书赢心事重重，听到外面传来落水的声音，才牵着书瞳往外走。


 汪步已经在河里翻腾，游得畅快。


 书瞳伸手推一下温书赢，不知道是不是被身体影响，感觉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哥哥去洗澡，臭臭。”


 温书赢：“……”


 他默默闻了一下自己衣服的味道，想起妹妹昨天被汪步背着，是不是因为汪步不臭，所以她更喜欢汪步，还给他批外套……


 温书赢让书瞳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着，他上衣一脱，就如同鱼儿如水跳了下去。


 两人在河里扑腾比拼，倒是有了少年鲜活的朝气。


 书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啃了一半的脆生生的红薯，继续啃了起来。


 书瞳记忆里都没怎么看清楚两人的脸，因为大家都是脏的，而且注意力也并不在这上面。


 如今温书赢的鸡窝头被洗得柔顺下来，脸上也擦干净，初长开的精致五官一览无遗，而汪步也没有那么黑，剑眉星目，有着凌厉的少年感。


 “瞳瞳在想什么？”


 温书赢游到了岸边，温声问着。


 书瞳放下地瓜，认真地开口，“我要努力赚钱，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严肃的小奶音一下子击中温书赢内心的柔软处，他眉眼间难得露出笑意，配合着她说道，“好，瞳瞳要加油，哥哥等着你养。”


 一旁的汪步捋了捋湿漉漉的短发，转头到一边去，忍不住扬了扬唇。


 这天温书赢煮了一锅菜汤，没有多少油水，甚至只放了一点方便面的调料，但是三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汪步和温书赢要离开，又不放心书瞳肚子在竹棚，所以还是将她带上。


 正江中学大门口，书瞳又一次看到昨天晚上那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们身上穿着简单衬衫西裤，从肃穆大门走出来，用天之骄子来形容也不为过。


 书瞳抬头看身旁两个少年。


 汪步是黑背心外面套了发白的牛仔外衫，哥哥就不用说了，捡来的海魂衫，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裤，看起来清瘦落魄。


 书瞳拉了一下自己身上遮到大腿的粉色外套还有花花斜跨小破包，稚嫩的脸浮现了一丝忧愁。


 这个对比真的太强烈了。


 仿佛感觉到这边的目光，樊跃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过来。


 在汪步和温书赢的死亡注视下，他还伸手掏出一个装药的袋子，轻轻扬了一下。


 书瞳这才想起，她的药就是被那个美少年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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