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化开
现在是八月中旬。
槐市一中的高一萌新们刚刚结束最轻松的一段学习，还没有真正卷入到内卷的痛苦之中，正在享受着高考前最长的一个假期。
然而对周飘逸而言，放假与否区别并不是很大，他都一样忙碌。
周飘逸母亲是经营小卖铺的，小卖铺深居小巷，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好，全靠平时的几个老主顾照顾；父亲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一下。
父母身体都还健康，然而家里的经济确实不好，甚至可以说有点拮据。
放暑假以后，周飘逸平时就在工地打工挣钱，一干就是一上午。晚上还要回去学习，并且帮衬母亲看店，只有下午才有时间打球……
而打球，算是周飘逸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亮色了。
然而他实在不善于和生人搭话，羽毛球是一项社交性很强的运动，可他认识的球友也就那么几个，多半还是对方热情。
和他打球最多的是文科尖子的一个男生，对方水平略差一点，但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不介意自己话少。
今天周飘逸来看了一圈，没发现那个男生，本来是想走的……
然后就看到一个白发的女生抱着拍冲到他跟前，两眼发光，很兴奋地跟他说:“周飘逸，我们来打球吧！”
一时间，他有点懵。
洛悠看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有点尴尬地歪歪头，思索自己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头了……
“又见面了。”
鹏程一边冲他挥手，一边自远处走来。
周飘逸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赶紧挥手：“学长好。”
“来打球的吗？”
“嗯……”
周飘逸还是有点拘谨，双手都不自觉地抓着背带。
鹏程前后左右看了看，挠挠头：“你搭档呢？你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周飘逸沉默片刻，点点头。
“我……不太爱说话，看到熟人再打……”
“害，怕什么，他们人都很好的。”
鹏程自然地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周飘逸显然还是很不自然，抓着背带的双手攥得更紧了。
然后，缓缓松开。
“这些大叔虽然体力没我们好，但球路都很刁钻。他们都很乐于跟咱们较量的。你看那个光头的大叔，他的劈吊就很有一手……”
鹏程热情地给他介绍几个熟人。
大叔们人真的很好，每次开打前都会约好，谁输了谁买雪糕。
于是鹏程含泪白吃了两年的雪糕。
周飘逸看他这样热情，一直紧紧抓着背带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鹏程身上有一种和梁伟不一样的气场。他不知道是什么，但那让人很安心。
说到后面，他甚至会跟着鹏程的解说点头。
“既然没搭档，那要不咱们打一会儿？”
鹏程说着，拍拍他的肩膀。
那双隐藏在凌乱碎发下的眼中放射出一丝惊讶：“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可以得不得了。和你这样水平高的对手竞技，谁都会很高兴的。”
说罢鹏程促狭地瞥了洛悠一眼。
“看我干嘛！”
“你好看嘛，所以就看两眼。”
“你明明是瞧不起我！”
洛悠噘起嘴，抡起球拍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周飘逸看着两人在场地上追打，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下来。
洛悠见他去准备了，冲他噘噘嘴，小跑到了周飘逸身旁。
“加油，把他打爆！”
她表情很使劲道。
周飘逸不知怎的，居然点了点头。
看到他同意了，洛悠也得逞一笑，仿佛鹏程已经被打爆了。
看到她自告奋勇地跑去当边裁，周飘逸也觉得充满了干劲，开始准备……
双方各自站了一片半场。
“0:0！比赛开始！”
洛悠坐在网柱下，高声宣布道。
鹏程将球抛给了周飘逸，目光变得专注。
“加油，让我看看你的真正水平。”
“嗯。”
隐藏在碎发下的那双眼睛亦变得锐利起来。
“我会打爆你……呃，不是……”
说顺嘴了，周飘逸赶紧紧张地改口，看得站在对面的鹏程乐了起来。
洛悠赶紧避开他的目光，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好了好了。”
鹏程冲他摆摆手，做好接发的准备。
“我可不是那么好打爆的，来试试看吧！”
“嗯！”
周飘逸反手发小球，比赛开始。
这球的速度、弧度、落点都相当一流，一开始鹏程甚至有一种“要出界”的犹豫。
直到球快落地，他才判断出来，只好挑高。
周飘逸高远球拉开，鹏程很耐心地陪他拉吊。
两人十几拍四方球后，以周飘逸的一个吊球下网宣告第一回合结束。
“别紧张，这只是娱乐局，不是正经比赛。”
鹏程跑到网前，主动将球捡起，拿回自己的半场。
“把你真实的水平发挥出来。”
“飘逸加油！”
洛悠早投敌了，在一旁高声助威，双手卷成喇叭状用力呼喊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周飘逸点点头。
两人的友善就像一阵春雨，慢慢把他心脏周围的那层冰化开。
0：1
鹏程正手发高球。
一来，这样可以给对方创造进攻的机会。对于手紧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一拍杀球更能进入状态。
二来，故意做球给对方杀，趁势打出防守反击，也是一种战术思路。
周飘逸快步后退，重重杀下一拍。
拍面与球头接触的一瞬，尖锐的破空声响彻整个球场，立体、穿透、震撼。
那粗壮的肱三头肌紧实如砖块，在灯下浮出阴影，更加显得充满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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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重杀追身。
鹏程吃力地防起。
和他的杀球不同，周飘逸的基础体质在鹏程之上，杀球除了球速够快，而且势大力沉。
球是挡下了，却以一个强大的反作用力飞高。
真是可怕的强攻能力！
上次跟他打，鹏程并没有给周飘逸几次进攻机会，也就没有体会到他的可怕之处，单纯地以为他只是球风稳健而已。
他确实稳得像堵墙。
然而，一旦一堵墙要跟你动手，那就是你怀疑人生的时候了。
周飘逸顺势三两步逼近到网前，做出一拍要推球的动作。鹏程后撤准备提前抓球，他却突然收力，轻轻一点。
鹏程赶紧把球挑高。
没救了，是中场球……
周飘逸中场起跳，又是一拍重杀，打穿了鹏程的防守。
球头撞在鹏程的球拍上向场外反弹，不偏不倚砸中了边裁洛悠的脑袋。
周飘逸忙伸手表示歉意。
洛悠却笑着把球扔给了他，一脸兴奋。
“太酷啦！加油！打爆鹏程！”
她冲他竖起大拇指。
鹏程撇撇嘴，“我呢？”
“黄牌警告。接球违例。”
“怎么就违例了！？”
“姿势太丑。”
“……”
洛悠拉下眼皮，冲鹏程扮了个鬼脸。
周飘逸看着两人斗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笑。
鹏程也笑了笑:“看来不得不认真了啊。发吧！”
周飘逸再度准备发球……
1:1
2:3
14：12……
20:19
不知不觉到了周飘逸的赛点。
两人的水平其实不分伯仲。周飘逸有身体上的微弱优势，鹏程则在经验和技术上更胜一筹。胜败只在一念之间。
周飘逸发高远偷袭后场，同时降低重心准备防守。
果然，鹏程后撤一步，一个强行后仰，硬把球杀了回来。
周飘逸借力挡出对角，同时做好了向前试探的准备。鹏程果然没有起高，而是将战场导向往前。
一般的球手会追求最大幅度的调动；而一流的球手则会阅读比赛，识破对手的意图，给予相克的战术打击。
最近的几个回合，鹏程都是不肯起高；再加上开头的强行杀球，周飘逸这就判断出了他“保持下压”的意图，提前等在了网前。
抓到了。
周飘逸果断向前发力，把球扑了出去。
球头划过一道白色的弧光，砸在后场边界处。
……
好像出了？
鹏程指向头顶，这个动作在大赛里意思是申请鹰眼挑战。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三个人都乐了起来。体育馆哪来的鹰眼系统呢？纯粹活跃气氛而已啦。
球落在哪边，就接受哪边的判定，这是默认的规则。
鹏程张开双臂，作出出界的手势，过去捡球。
那现在就是20:20……
“等一下。”
洛悠忽然拦住了他。
“怎么了？”
“鹰眼挑战啊，你刚才不是申请了。”
“我就随便比划一下，这儿又没鹰眼……”
“嘿嘿，有！”
“啊？”
洛悠从场地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机显示一直在录像状态。
“这个就算鹰眼啦。”
“喔，真有你的……”
两颗脑袋挤在手机前看回放，视频中球头划过一道模糊的光，点在边线上。
“你看，我就说没出嘛。”
“啊这……”
“哈哈哈，是周飘逸赢喽！你被打爆啦！”
洛悠得意洋洋地薅了薅鹏程的头发。
鹏程无奈地笑笑，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球场本就有输有赢，没必要耿耿于怀。
如果抱着“为什么他水平没我高我却输给他”“为什么他赢得比我多”这种想法，不但会止步不前，还会抹杀运动的快乐。
他主动走到网前和周飘逸击掌。上一次比赛完没顾上，这是两人第一次赛后击掌。
“打得不错！”
鹏程顺手用球拍点了点他的屁股。
周飘逸使劲点点头，黝黑的脸上挂满汗珠，点头的时候全晃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
周飘逸也难得笑了一次：“感觉很好。”
“那我呢那我呢？”
洛悠兴奋地凑过来，把鹏程拨开：“现在是不是可以和我打啦？”
“你这么着急啊？”
鹏程笑着拿拍子点点她的脑袋，“人家刚打完，你这可不讲武德。”
“哼，要你管！”
“可以打。”
周飘逸此刻已经全然没了一开始的拘谨，见她想打，直接走回了场上，“我会尽力的。”
“好！”
洛悠兴奋得原地蹦跶了两圈，跑到球场上去了。
……
十分钟后。
和周飘逸击完掌后，洛悠一脸欲哭无泪地下了场。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剃光头。
老实人周飘逸确实是“尽力”了。
鹏程特地给她拍了两张照，一张是上场时兴奋无比，一张是下场的时候一脸沮丧。
有个表情是肌肉狗和废柴狗的对照图，鹏程把洛悠的脸P到了狗脸上，然后点击发送。
“丑死啦！”
洛悠刚坐下就看到了鹏程的大作，气呼呼地蹬了他一脚，“快删掉！”
鹏程趁机抓住她的脚。就算外面还裹着一层鞋，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脚趾在里面乱动，就像襁褓里的小娃娃。
“你干嘛？”
“给你捏捏。”
“不，不行！”
一想到他要脱自己的鞋，用他的那双大手玩弄她的脚趾，洛悠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赶紧把脚往回抽。
“放心，不捏你脚，只是帮你捏一捏小腿啦。”
鹏程的手往上移动，轻轻戳在她的小腿肚上。
她经过适度锻炼的小腿呈流线型，肉质紧实而不过硬，手感十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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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不会脱鞋了，洛悠这才安静下来，看着那只大手在她的小腿肚上捏来捏去。
他按摩得很舒服，因为发力而紧张的肌肉慢慢松弛。
唔，等等，我就这么把腿交给他了……
上当了。
洛悠气呼呼地鼓起嘴。
“怎么了？捏得不舒服？”
“哼。”
鹏程笑而不语，接着捏。她已经莫得主权了，再凶也没用。
周飘逸端正地坐在他身旁，一边喝水，一边默默吃着小两口的狗粮。
“对了，加个好友呗？”
“哦哦。”
“哈呀，不用那么紧张，又不是在上课。”
见他拿出手机的动作如此拘谨，鹏程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周飘逸点点头，然而却依旧并着双脚，乖巧地坐着。
“等我一下哈，我去买冰糕。”
洛悠立刻双目放光：“我也要去！”
“好啊。”
见她的一条腿还被拿在手里，鹏程促狭一笑。
他右手放下去，把另一条腿一块捞起来；左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便把她整个搂在怀里。
“唉，唉？”
洛悠只觉得浑身一轻，一下子就升到了半空中，双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贴在他的胸膛上。
两条白嫩的小腿一个劲地踢腾，鹏程的双臂却像两截钢梁一样，抱得稳稳的。
“快放我下来，有人呢！”
“听不见~听不见~”
“哎呀讨厌！”
……
周飘逸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拐角处隐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姨母笑。
他慢慢恢复平静的神色。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最近好像一下子变得很爱笑……
是因为鹏程学长吗？
正思索着，他看到西门进来一伙人，神经重新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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