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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使我不得开心颜(二合一)


 说起这应制诗,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会出现。


 说穿了,就是赞歌!


 你怎么称赞都没有关系,甚至应不应景都无所谓,只要是赞美就可以。历朝历代,有无数人为君王作过这种诗词,其中更包括了很多后世人耳熟能详的人物。


 岳飞,很多人都知道,那是一位大英雄。


 可是在帝王面前,他也不可免俗的作过一首应制诗,以期得到君王的开心。


 这首诗,也是杨守文抄的最难受的一首诗。


 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即便是心中不快,也只能咬着牙,写下这首应制。


 而对于应制诗,也很难评判好坏。


 应制诗的内容大体上就是一个意思,无非是典故和辞藻的运用技巧罢了。杨守文这首应制诗,是宋代诗人杨亿所作。在那俊美青年诵读完毕之后,满场竟鸦雀无声。


 题目答对了,诗也做的不错。


 但你杨守文的身份有些特殊,围观者也只能效金人三缄其口,不予置评。


 与方才卢藏用考校结束后的满堂彩相比,这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上官婉儿眯起眼睛,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青之这首诗,倒是合了‘弓’韵,文辞也极为优美,妾身以为可判为上等。”


 “且慢!”


 上官婉儿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站了出来。


 “上官姑娘,窃以为子潜的诗和杨青之的诗不分伯仲,何以子潜为中上,而杨青之却为上等?”


 这人一站出来,顿时引起一阵议论。


 上官婉儿蛾眉轻蹙,看了那人一眼,不禁也有些为难。


 此人,名叫杜审言,据说是晋朝名将杜预后人。之所以为难,是因为这杜审言也是应制诗的好手。几年前。他曾因为一首《宿羽亭侍宴应制》而得到了武则天的称赞,如今官拜膳部员外郎。他既然说不分伯仲,哪怕是上官婉儿也不好驳斥。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专家呢?


 杨守文在一旁听罢。顿时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正要开口,就见从人群中又走出一人,笑说道:“杜员外此言差矣。


 若以辞藻华美,杨青之所作‘弓’韵应制,的确是与子潜的诗不相伯仲。不过。杨青之在诗中有巧妙运用了薛公平定突厥的典故。此圣人当初极力推崇提拔,薛公才得以自瓜州返回。故我以为,若以此而论,杨青之这首诗,要胜过卢子潜。”


 “这个人,是左补阙张说。”


 李林甫见状,连忙在杨守文耳边介绍。


 张说?


 杨守文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此人。


 张说,盛唐名相。曾前后三次拜相,执掌文坛三十年,也是盛唐前期的一代文宗。


 论才华,张说远胜杜审言。


 如果说应制诗,张说可是奉旨作《三教珠英》,其权威更不是杜审言可比。


 杨守文见他走出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笑意。


 眼前这些人当中,恐怕很多都还是默默无闻。可谁又能想到,十几年后他们都将成为盛唐最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看到这许多名人为他发生争执,杨守文这心里。不知为何却又一种莫名的得意。他环视石门前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卢藏用身上。


 他已经大体上明白了卢藏用为什么对他有敌意。


 范阳卢家子!


 想当初,他在昌平可是让卢家颜面无存。


 那时候,他无所畏惧。敢纵意狂歌。以一个小小的白身,却对抗卢家那庞然大物,依旧是好不退缩。可是现在,他背靠郑家,又结识了诸多人,却变得谨小慎微。


 这不是我。不应该是我啊!


 想到这里,杨守文突然间产生出一种莫名的狂躁之意。


 他没有再去听张说和杜审言之间的争论,而是大步走到了上官婉儿的面前,“姑姑,可有酒吗?”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上官婉儿一愣。


 但旋即,那双若秋水般柔媚的眼睛,流露出了喜悦的光芒。


 “青之欲饮酒吗?”


 “心情有些烦躁,实欲一醉。”


 上官婉儿丝毫没有怪罪杨守文那‘姑姑’的称呼,反而笑着一招手,“来人,把我那郎官清取来。”


 郎官清是一种高粱酒,产自长安。


 上官婉儿不知道杨守文想要做什么,但她却相信,杨守文绝不是那种莽撞之人。


 如今,在全洛阳的勋贵名士面前,正好扬名立万。


 有内侍躬身蓬莱一坛酒,送到了杨守文的面前。


 就见那俊美青年取来了酒盏,正打算递上来,没想到杨守文却抬手,一掌拍碎了泥封。


 他也不理众人疑惑的目光,仰头对着那酒坛子,咕嘟咕嘟一阵狂饮。


 酒水顺着嘴角流淌出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而杨守文却浑然不觉,那五斤的郎官清,被他转眼间喝了个精光。山风吹来,酒意上涌,杨守文顿时感到熏熏然。


 “青之,你干什么?”


 李林甫连忙上前,想要拦住杨守文。


 哪知道杨守文却住他的手臂,“哥奴,我来写,你来诵读,可好?”


 “啊?”


 李林甫一怔,没有弄明白杨守文的意思。


 不过杨守文已经把他推开,走到一张桌案前。只见他单手抓住桌子的一角,呼的一下子把那重约十余斤的桌子抬起,而后又走到了上官婉儿的面前,把桌子放下。


 “姑姑,请为我研磨。”


 刹那间,周围传来一阵哗然。


 “大胆,竟敢对上官姑娘无礼。”


 杜审言和卢藏用等人,忙站出来大声呵斥。


 哪知道杨守文却眯着眼看向杜审言道:“杜员外何必生气?我听说员外郎心胸宽广。当年得罪了周季重,结果被贬为司户参军。令郎以命相搏,换来杜员外重归神都。圣人言杜员外高兴否?杜员外手舞足蹈,更作得一篇《欢喜诗》,才有如今的员外郎……呵呵呵,可是小子却疑惑,不知员外郎还记不记得那建春门外的杜郎坟呢?”


 一句话。使得杜审言脸色大变,变得苍白如纸。


 年初,杜审言得罪了周季重,被贬为司户参军。杜审言的儿子杜并感到愤怒。于是在正元十五,趁周季重在府内开设酒宴,偷偷混入其中,而后将周季重刺杀。


 杜并,也因此被周府的人乱刃砍死。


 武则天在得知了消息之后。把杜审言召回洛阳。


 那天,她询问杜审言回到洛阳是否高兴。杜审言手舞足蹈,并写下了欢喜诗,已感谢圣恩。


 从头到尾,他没有提过他的儿子。


 虽然后来他也未杜并作了一篇祭文,但是依旧让杨守文对他心生厌恶。


 “你……”


 杨守文哈哈大笑,不再理睬杜审言。


 上官婉儿盈盈站起,柔声道:“青之似乎文思泉涌,妾身也正想要先睹为快呢。”


 “那我来诵读。”


 从队伍的后面走出一个俊美少年,赫然正是李过。


 他好奇看了杨守文一眼。便凑上前去。


 杨守文猛然抽了抽鼻子,熏熏然笑道:“过公子用的是哪家的香料,味道却是好闻的紧呢。”


 一句话,令李过顿时面红耳赤。


 上官婉儿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饶有兴趣的看了两人一眼。


 “杨兕子,你若是作不出好文章来,就算上官姑姑不怪罪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过羞怒,却见卢藏用和杜审言的脸色,已经变得如同锅底一样漆黑。


 杨守文笑道:“好。若我写不出佳作,你只管放马过来。”


 说完,他提笔蘸饱了墨,运笔如飞。


 此时的杨守文。已经有些醉意,自然也写不出那颜体楷书。他此刻所用的,是一种草书。在华夏的历史上,提起草书,就躲不过张旭。不过,除了张旭之外。还有一个人对草书有着卓绝的贡献,那就是与张旭齐名,有张颠素狂之称的怀素狂草。


 杨守文趁着酒意,用笔圆劲有力。


 没有吃酒前,他写不出怀素的那种狂草。


 前世,他也曾多次临摹,但始终不得精髓。而今,他心情燥乱,趁着酒意,一直写不出韵味的狂草,竟使转如环,奔放流畅。在场之中,不泛那书法的名家。别的不说,但只是上官婉儿,本身就精通书法,从杨守文第一笔落下,她眼睛顿时亮了。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牢,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李过大声诵读,声音清雅。


 哪知道,他的声音却让杨守文感到一阵燥乱,一把将李过推开,大声道:“过公子,你声音太柔,诵不得味道来。”


 李过大怒,立刻就要反驳。


 不想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来,笑着说道:“数日前在郑灵芝家中饮得青之所酿的美酒,不想今日又得见青之的妙字。哈哈,既然过公子的声音不成,那我来诵读可好?”


 “咦,伯高也到了?”


 张说看到那人,顿时露出开怀笑意。


 上官婉儿则笑道:“伯高也善草书,今日张颠杨狂,说不得会传为一段佳话。”


 杨守文却没有理睬,接着写道:“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清猿啼。


 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李过的声音清亮柔美,却始终少了些许阳刚之气,过于阴柔。


 而这男子,却是声音洪亮刚硬,带着一股子狂放不羁的气度,令周遭人顿时肃静。


 山风凛凛,诗声回绕。


 张说不由得轻轻抚掌,更随着那诵读声踏歌舞动。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岩泉,宿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裂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杨守文突然停下了笔,伸手抓住了李过的手,“过公子,咱们上山去吧。”


 李过已经被这首诗惊得不知所措,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身不由己随杨守文跨过了石门槛。


 上官婉儿只觉,只觉,只觉好不痛快!


 这首诗,分明还没有完成,他怎地,怎地,怎地就不写了呢?


 那种感觉,就好像高?潮即将到来,却突然间又戛然而止,让人不上不下的好难过。


 “杨守文,给我把诗作完了再走?”


 上官婉儿怒声喝道,那俊美青年连忙上前想要拦住杨守文,却见杨守文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仰天一声长啸。


 十数年苦练的金蟾气,推动那笑声久久不息,萦绕于山间。


 “姑姑,我敢作,可有人敢写吗?”


 方才诵读诗的男子闻听,大笑道:“杨青之既然敢作,那就由我来续写吧。”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杨守文说完,哈哈大笑,拉着李过的手,扬长而去。


 上官婉儿的脸色变了,她何等聪明,又如何听不明白杨守文这一句话之中的含义。


 狂!


 兕子,未曾想,你竟然会如此的狂傲!


 如秋水般的目光流转,她向那男子看去,“张伯高,只差最后一句,何不续写,传为佳话?”


 那男子,赫然正是历史上张颠素狂之一的张颠,张旭。


 他提笔愕然,听了上官婉儿的话,突然间大笑道:“上官姑娘何需激我,他杨青之既然能做出这等佳作,我今日能为他续写,也是荣幸!来来来,把酒拿来。”


 他从一个内侍手中接过了酒,拍开了泥封,对着坛口鲸吞狂饮。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哈哈哈,好一个杨青之,好一个使我不得开心颜。”


 张旭写完之后,把笔丢在桌上,转身就跑到了张说的身边。


 伸手,一把抓住了张说的手臂,“道济,咱们走。”


 “干嘛去?”


 “如此妙人,若不得结交,岂不是人生憾事?


 你我何苦在此陪着一干俗人寒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走走走,今日我定要与这杨青之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他拉着张说,不由分说便跨过了石门槛。


 卢藏用也好,杜审言也罢,都没有上前阻拦。


 李林甫也被杨守文那最后一句诗惊呆了。他蓦地反应过来,大声喊道:“青之,等等我。”


 看着他们的背影,上官婉儿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在那首诗上,写下‘上上’两字,而后把诗递给了俊美青年道:“明玉,快送去总仙宫。”


 “喏!”


 青年转身疾走,上官婉儿却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今日这场酒宴如何,过了今天,杨守文一定会名传两京。


 她颇有些疲乏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旋即变得冰冷,朱唇轻启道:“下一个,谁来?”


 ps:嗯,这一章我觉得要连贯起来看才好,如果分章的话,好像会少了那么一点爽感……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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