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福
圣光悬浮车一路前进。
三个小时之后，芸慧、邱梦两人都已经清醒了过来，她们一行人也终于离开了这广袤的草原，见到了一片金色的麦浪。
此刻正值春日，气温微凉、微风拂面。
轻柔的风吹过大地，金色麦田如海浪一般摇曳起伏，偶有几台机器人正从麦浪之中抬起头来，细心的打理着什么。
“哇！是麦田欸！咱们肯定到人类的地界了！”张宁欢呼了一声，将头探出窗外。
麦田里的路有些窄了，因此秦雯文心念一动，让悬浮车收起了自己的足肢，缓缓的漂浮了起来，将动力全都寄托在圣光本身自带的飞行能力上。
车速放慢了下来，离地十米，以免不小心会践踏、毁坏到麦子。
欣赏着这片望不到边界的金色麦田，这是由人民的勤劳所造就的奇迹，这不由得让秦雯文感觉到了由衷的满足和快乐。
哪怕这里的人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悬空车行驶在麦田之上，闫静有些疑惑的望着那几个低着头、弯着腰、动作迅速、飞快劳作着的机器人，眼中慢慢流露出不解的情绪。
四只如同螳螂一样、两前两后、锈迹斑斑的足肢，十二只磨损严重的工具机械手臂分布在金属方块的躯体各处，带有脑机接口的主头，双肩上各挂着一颗外置老旧的信息处理器。
这些‘人’（？），它们全身上下、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为智慧生命的迹象、只有如同机械般的精准和……麻木。
但来自赛博朋克世界的闫静，她对于义体、义肢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太过了解了。
以至于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了。
“那几个……是机械改造的人。”她看向了秦雯文。
“机械改造人？”
秦雯文眨了眨眼睛，脉冲探测、热能感测视觉同时启动，惊讶的发现这些人身上居然真的有部分血肉存在！
也就是说，这些人以前是人咯？
毕竟机器人可不会给自己的身上加点血肉之类的累赘，只有碳基生命才会想法设法的改造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或者更有用。
“还真是……这里的人类科技这么高的吗？连普通人都可以接受这么大面积的全身义体改造手术了。”
张宁有些惊讶：“这些居然是人类？难不成这世界的人已经实现机械飞升了吗？”
“飞升？谁家飞升的时候带上普通人啊，这些只是被压榨的……奴隶罢了。”闫静冷笑一声。
再次重申一遍吧，闫静来自一个赛博朋克时代的世界。
在她的世界里，她见过太多太多被大集团、大公司压榨到死的人了，所谓的道德、法律、准则在公司狗的面前不过是一卷废纸。
拉了屎后擦屁股都要嫌硬的废纸。
在那座不夜的城市里，普通人劳作一辈子、辛苦一辈子、奋斗一辈子，也不存在一丝一毫出头的希望。
人类对人类的压迫，是没有上限、亦没有底线的。
有时候，你以为人对人的压榨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我真的已经一丁点价值都没有了啊。
但他们会就此停止吗？不不不，它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你的认知、你的下限、你的三观，骄傲地告诉你两个字。
还不够！
在那名为人间的地狱中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闫静，她相信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
只有疯子、奴隶和……背负着家庭的人，才会在走投无路之下，替换贩卖自己原生的血肉器官，将其改造‘升级’作机械。
眼前这些人，是疯子？是奴隶？还是为了家庭而忍气吞声的苦命之人？
悬空车停在了空中。
秦雯文打开车门，重新踏上大地，踏着松软的土路来到了一个人类的身边，从罗兰兰那里得到的异能‘美神维纳斯’悄然发动。
“你好。”
充满了甜美之意的声音将这个终日麻木的人儿唤醒，它猛地抬起头，正中央的头颅上，红色像素点的电子屏幕浮现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o⊙)？
“??????￥???？”
她发出了奇怪的语言。
糟糕，貌似忘了语言不通了。秦雯文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入乡随俗的咒骂起水煮蛋起来。
‘为什么我家的主神没有自带翻译功能啊？淦，煞笔水煮蛋，这点福利都不给是吧！’
就在秦雯文皱着眉头思考学习着这个世界人类的语言时，闫静也跳了下来。
随着她的义眼中持续亮起了一道蓝色的光芒，对面那人的电子屏幕也开始闪烁着蓝光。
闲在一边的秦雯文无聊的打量着这个‘机器人’。
与其他机器人差不多的规格，三头、四足、十二手，尽管能从部分被细心擦除的铁锈看出，它将自己的义体保养的很好，但其身上的磨损还是很明显的更加严重一些。
忽然，秦雯文注意到她的头顶天线上挂着一根细长的铁丝，非常小心翼翼地托着一朵黄色的小花，仅有四瓣的花瓣有些微微地干枯。
但那根铁丝别的是如此的小心，连着缠了好几圈，将铁丝圈出了一个刚刚好够放下花托的小圆，并能牢牢的固定在天线之上。
似乎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花？秦雯文这样想道。
几分钟后，闫静与那机器人之间仿佛进行了一连串看不见的信息流交换。
她成功解码并下载了对方的语言包，然后与对方语速飞快地交流了几分钟后，又下载了几个文件，这才转过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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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秦雯文好奇道。
闫静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话就拉着秦雯文重新跳上了浮空车。
张宁迫不及待地问道：“闫老师，怎么样啊？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别着急呀，让她先顺一顺。”
秦雯文轻轻敲了一下张宁的脑袋，让他坐回座椅上去。
几分钟后，闫静粗略的看完了下载到的一系列资料，才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说道。
“抱歉，刚刚PAIN9527传输给的资料有些多了，我现在来给大家说明一下情况吧。”
“先说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吧，这里是一个叫做【寰宇企业】名下的一颗农业星球，专门负责制造粮食、农作物、成瘾性药丸，以及部分产量过剩的……奴隶，不，应该叫做契约劳工。”
秦雯文皱起了眉毛：“契约劳工？”
“一种通过【赛博有机体生成仓】制造的名义上的企业员工，就像刚刚那个人一样，它们从出生起就在寰宇企业这里欠下了天文债务。”
“每个月大部分的工作产出需要用来还贷，仅剩的部分却仅仅只够支撑它们的生存而已，所以需要签下更多的债务、更多的贷款来升级改造自己的义体、从而主动的去从事更多更苦、更累的工作。”
林克不解的问道：“等下，你是说这种，额……生命，他们是被这个寰宇企业给生成出来的？他们到底是人还是机器啊？”
闫静眨了眨眼，耐心地解释了一下：“准确来说，他们是半机械人，就是一种集成机器人和克隆人两者的优势，通过简单的有机材料和部分廉价的金属材料合成出来的新生命。”
“他们从出生起，大脑就被改造出了一种叫做脑机的装置，能够通过接口或者无线传输的形式，轻松接受大量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从而快速胜任各种岗位的工作。”
这时，想起自己某一世经历的邱梦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补充道。
“脑机除了能让人接受这些所谓的知识以外，也可以快速吸收、接纳任何文化、并成为其狂热的追随者、拥护者。”
“更美妙的是，脑机接口者还能被随时【格式化】，也就是恢复出厂设置，按照其主任的想法，随时重塑自身的人格、意志、心灵、记忆，所有的一切……”
“嘶——”
林克和张宁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毛骨悚然。
有些担心的看向了邱梦，秦雯文试着牵住了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但邱梦却误以为她是在需要超能力，将自己的【圣光指引】能力又借给了她一次，刷新了持续时间。
芸慧道姑摸了摸下巴：“邱小姐你的意思是，就算这些契约劳工真的还清了债务，也还是会被格式化清除记忆，忘掉自己已经还清了债务的事实？”
闫静摇了摇头：“不需要清除记忆，他们赎回自由身的可能性理论上是存在的，但他们的合同被精心设计过，使得他们根本不可能偿还完债务。”
“这两者貌似差不多？”芸慧有些疑惑。
“不，记忆清除的时候是干脆。但一个人存在于社会上是会不断产生痕迹的，与其为了抹去被清除记忆的人的痕迹花上一大笔，倒不如干脆从合同上做文章，这不是更加方便吗？”
“并且……”闫静冷笑了一声，语气明显开始愤怒了起来：“谁说人死就可以债消了？”
“在一个叫做‘传家贷’的东西出世后，这些契约劳工们的孩子从出生前就已经走上了这条老路，并不得不为了还清债务，在生殖系统未被卖掉之前，就生下更多的孩子。”
“根据往年的新闻，寰宇企业对‘传家贷’这种狗屎一样的东西大加推崇，并且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的将其称为能够【保障企业员工数量稳定增长】的……”
“神、来、之、笔！”
说到这里，闫静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愤怒的情绪如同火焰一样、清晰的从她的眼睛里喷出。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座永恒不夜、霓虹灯闪耀、五光十色的钢铁丛林之中。
那座立于城市最中心的‘白云塔’宛如神灵一般高高在上，冷漠且又无情地俯视着地下的蝼蚁成群、终日劳劳碌碌而……一无所得。
“他们的……孩子？”
透过重新启动的浮空车后窗，秦雯文看到PAIN9527马不停蹄地继续投入了劳动之中，那朵别在天线上的小黄花突然变得无比刺眼。
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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