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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来了。”


 薛明珠忙放下首饰, 起身急急往外走,一边后悔道:“是我的疏忽,该让两位妈妈进屋来的, 倒让她们平白受气。”


 说完出门, 只见一个婆子正往吴婆子身上踹,卢婆子想是要出来帮搭档,如今也被踹翻在地,那边李姨娘掐着小蛮腰, 纤纤玉指指着两个婆子, 尖声叫道:“打,给我狠狠地打,不知好歹不识大小尊卑的老东西……”


 “住手, 我看谁敢在我院里放肆。”


 薛明珠气沉丹田, 大喝一声, 眼见几个婆子理都不理继续拳打脚踢,顿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大步流星赶下台阶, 随手抄起倚在石栏边的扫帚, 一招横扫千军, 就将动手的婆子扫倒三个在地。


 “啊……你你你……你怎么敢……”


 李姨娘大吃一惊, 不等说完, 只见薛明珠扔下扫帚, 一个箭步赶上前,扯住她脖领子,两只丹凤眼宛如喷火一般,咬牙道:“好你个贱人,佛寺那次我不和你理论, 指望你自己反省三思,改过自新,不料你竟是蛇蝎心肠,一个区区妾室,也敢跑来我这里耀武扬威,都怪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话音落,一个嘴巴扇上去,李姨娘的脸瞬间歪到一边,薛明珠哪肯善罢甘休,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扇一个问一句:“是不是给你脸?啊?是不是?是不是……”


 “奶奶息怒,奶奶息怒……”


 这一出将所有婆子都震住了,绿玉眼看李姨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宛如吹气般肿起,顷刻间成了半个猪头,这才赶上前来,擎住薛明珠的手,急切道:“奶奶,您要教训妾室,何须亲自动手?如此动怒,伤了身可怎么办?”


 说完扭头吩咐樱桃芭蕉:“还不快去准备热水手巾,等会儿给奶奶敷手。”


 薛明珠这才停手,目光威严地扫了一圈,唬得几个婆子全都后退几步,那边李姨娘疼得眼泪长流,鼻涕泡都出来了,哭着叫道:“你……你好大胆,是……”


 不等说完,早被薛明珠一脚踹翻在地,只听她高声道:“混账东西,你说谁大胆?真当我是面团,由得你一个贱婢对我吆五喝六?”


 “奶奶,这是太太的吩咐。”


 其中一个婆子许是见李姨娘形容太过凄惨,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却见薛明珠一指头戳过来,好悬没戳她眼睛上。


 “我把你个混账糊涂的老货,太太吩咐你们来打杀我?我做什么了要得这样的下场?敢拿着太太名头来唬我,信不信我把你们腿都给打折了?”


 “真是太太的吩咐,不然我们这些下人,哪里就敢来您这里撒野。”


 另一个婆子从地上爬起,苦着脸辩解,眼中却全是怨毒之意。


 这婆子是刚刚踹卢婆子踹最狠的一个,薛明珠一巴掌上去,也赏了她一半肿起来的腮帮子,叉腰叫道:“还敢嘴硬,太太凭什么要这样做?你们在这里败坏她的名声,就不怕太太发火,把你们都打发到马圈里去住?”


 “太太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听命行事,恰好李姨娘当时也在,就……就领了这个差事。”


 那婆子捂着腮帮子呜咽说道,这里薛明珠仰着下巴,慢慢点头道:“好!你们都是太太派来的,是吧?到太太面前也是这个说法,对不对?”


 众人一齐点头,忽见薛明珠一把扯住李姨娘手腕,将她拽起来,冷冷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去太太面前对质,我要问问,太太凭什么对我喊打喊杀。走!”


 说完使劲儿一拽,李姨娘顿时被她拽了个跟头。绿玉和卢吴两个婆子担心,正要跟上去,就见薛明珠回头道:“你们都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奶奶,让奴婢跟您去吧……”


 绿玉实在放心不下,不等说完,就听薛明珠厉声道:“站着,谁要你这个时候忠心耿耿了?给我好好守着院子,等我回来。”


 说完一径去了,这里樱桃芭蕉刚刚烧了热水,此时跑过来,拉住绿玉袖子,带着哭腔道:“姐姐,奶奶会不会吃亏?那可是太太啊,呜呜呜……”


 “应该……大概……可能……不会吃亏吧,奶奶有功夫在身,她既然敢去,心里必定是有了计较。”


 且说薛明珠,拽着李姨娘出了梅院,一路往耿氏院中来。身后跟了三五个婆子,俱是议论纷纷跺脚瞪眼,却是谁也不敢上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下这样狠手吗?”


 李姨娘被扯着,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心中正满是愤恨惊恐凄切之时,忽听身旁薛明珠冷冷问了一句。


 “女人在这个世间,生存何其艰难?本该同气连枝,抱团取暖。然而偏偏就有像你这样的贱人,出身微寒,自己也经历过那些苦难日子,可一旦上位,立刻就做了压迫者的打手。在这个世上,男人是吃女人的老虎,你这种贱人就是老虎的帮凶,又名伥鬼。你不是被迫欺压别人,你是发自内心的,就喜欢欺压别人,比男人还可恨。如今你也尝到上位者的铁拳,滋味如何?你以后修心养性也就罢了,若还是这个德性,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死为止。”


 李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薛明珠今日的行动,充分为她这番说辞做了证明,当下不由哭叫道:“我不敢了,呜呜呜……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但愿你是真的不敢才好。”


 薛明珠冷哼一声,此时眼看就走到耿氏院中,只听李姨娘小声咕哝道:“你说得这样义正言辞,既如此,怎么倒只欺负我?春姨娘才是真正害你的人,你怎么不去教训她?”


 “她可比你有眼色多了。”薛明珠微微一笑:“你当她像你?一听见可以欺负人,就两眼放光的主动跳出来,又蠢又毒,你不挨揍谁挨揍。”


 话音落,便进了耿氏院中,门口小丫头看见这一幕,惊得眼睛溜圆,颤抖着叫了一声:“奶奶……奶奶打上门来了,天爷呀!太太快跑。”


 耿氏正半倚在榻上喝茶,一边想着薛明珠太蠢,主动送了把柄,竟敢逼春姨娘带她去库房,如今便趁这机会,将她好好痛打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飞扬跋扈,连自己都敢来撩拨,这是儿媳吗?这分明是个孽畜,不是为了儿子前程,不对,不是她念佛吃斋,心怀悲悯,早打死了。


 正自鸣得意,忽然听见这话,只惊得一口茶喷出来,当下也顾不上形象,一骨碌爬起身,连声道:“怎么了怎么……”


 后面的话被吞回肚子里,耿氏震惊看着被薛明珠拽进来的猪头女,经过仔细辨认,才认出这是刚刚领命而去的李姨娘。


 这一吓非同小可,险些没尿了裤子,她惊恐看着薛明珠,颤声道:“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堂堂正室夫人,别说教训一个小妾,就是将她发卖到青楼,又如何?”


 薛明珠一把将李姨娘推到耿氏榻前,气势汹汹撸了撸袖子,叫道:“今儿来不为别的,这个贱人和那几个奴才说,她们是奉了太太的命令去打我,我不信,所以特地来问问,她们说的可是实话?”


 耿氏吞了口唾沫,干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就……就算是我的命令……”


 薛明珠不等她说完,一步跨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耿氏,沉声道:“我不想干什么,我想问问太太要干什么?为何要让这贱人带奴才去打我?我犯了哪一条家规律法?要劳动太太派人清理门户?”


 “什么清理门户?就……就是叫她们去问问,你……你先前是不是去库房了?”


 “我是去了库房,捡了点首饰布料床帐回去,怎么了?这府里是我的家,我用点库房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说不对。”


 耿氏的气焰比起从前,何止一落千丈,这无疑也是一位极识时务的,要么能和春姨娘合得来呢。


 薛明珠撇撇嘴,却是一点不肯放松,咄咄逼人问道:“既然没有不对,为什么太太要派人去对我喊打喊杀?这是什么道理?”


 耿氏到底做了几年的太太,被奉承惯了,见薛明珠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心下也恼火,忍不住高声道:“你喊什么?想造反不成?”


 “路不平有人踩。若只为我去库房,太太就要派人打死我,呵呵!这样的地方,还是我的家么?明明是个火坑,我就造反了又如何?真当我不敢吗?”


 薛明珠扯着李姨娘的发髻狠狠往前一拽,推到耿氏面前,只吓得这老货尖叫一声,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了,连忙道:“什么打杀?我……我就是让她们去问问,你……你要去库房,说一声就是,为什么闹出那么大动静,还逼着春姨娘喝红花水?”


 “太太说得好轻巧,我难道想逼着春姨娘喝红花水?还不是因为我吩咐了,她动也不动,说什么库房是爷委她的,断没有轻易开启的道理,话里话外都不将我这正妻放在眼中。红花水算什么?就她这种行径,打死了都没人说我一句二话,不是看在爷对她情深的份儿上,我会手下留情?”


 耿氏身子颤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既如此,我知道了,你去吧。”


 “慢着。”


 薛明珠一摆手:“刚刚太太说,只是让她们去问我话,是吗?”


 “是,又怎样?”


 “不怎样。”薛明珠冷笑一声:“目光在李姨娘和门口站着的几个婆子身上掠过,恶狠狠道:“这些奴才进了我的院子就打人,还要拿我,说是奉了太太命令。太太却又说,只是让她们去问话,这对不上啊。看来是这几个奴才在说谎,咱们府里向来讲究规矩,她们却敢假传太太命令,无法无天了都。”


 “你想怎的?她们就一时听岔了也是有的。”


 耿氏一看薛明珠的架势,心下也不由一阵发慌,却见她冷冷道:“这样的人,今天敢假传命令,明天就敢欺瞒主子,后天就敢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是断断留不得了。我的意思,每人打十板子撵出去。至于李姨娘,先养养伤,养好了卖去八大胡同,她不就是凭着狐媚子本事在府里横行吗?到了那个地儿,正好可以让她大显身手,强似在咱们这门风森严的正经人家里寂寞如雪。”


 “太太……太太,求您不要让奶奶卖掉我,太太……”


 李姨娘吓得亡魂皆冒,抬头一看,耿氏也是面白如纸,一只手指着薛明珠,颤抖的跟鸡爪子似的,明摆着不中用。


 “生死存亡”的关头,李姨娘智商陡然提高了一个台阶,跪爬到薛明珠面前,抱住她大腿痛哭流涕叫道:“奶奶,婢妾不敢了,婢妾以后真的不敢了,求奶奶饶我这一回,哪怕让我做回丫头,婢妾也谢奶奶大恩大德,求奶奶不要把我卖去那种地方,奶奶饶命啊!”


 薛明珠深深看着她,忽地惨然一笑,轻声自语道:“你这会儿知道求我饶命了?我倒是可以饶了你,却又有谁饶了那可怜的薛明珠?”


 “你……你到底想怎样?你看看这个家,都被你闹腾成什么样了?你有本事就气死我,咳咳咳……”


 耿氏捂着胸口,不住咳嗽。薛明珠转过头盯着她,冷冷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太太想怎么样?这个家闹腾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们,你们不想把我当人,如今看我要做人了,就恨不能一脚踩死我。呵呵!既如此,咱们就比划着呗,看看到底谁怕谁?”


 话音落,转身就走,门口几个婆子噤若寒蝉,看见她走过来,忙都避到一旁。


 薛明珠走出门,忽地停下脚步,也不回头,高声道:“看在太太的情面上,今天这顿板子暂且记下,日后还敢胡作非为,咱们就一起算总账。”


 说完扬长而去,这里耿氏气得翻了白眼,只吓得白柚等人好一阵呼喊,老虔婆才恢复过来,捶着床叫道:“这泼妇不能留了,去,去找你们爷回来,告诉他,这府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写休书,立刻给我写休书……咳咳咳!”


 这里薛明珠得意洋洋回到院中,绿玉和两个婆子以及樱桃芭蕉呼啦一下都围上来,扯着她上下打量,见她无恙,方才松了口气,绿玉便问道:“奶奶,这一趟如何?太太怎么说的?”


 “还能如何?当然是旗开得胜。至于太太说什么,有关系么?哈哈哈她现在能说出话来就不错了。”


 薛明珠拍拍手:“行了,咱们回屋去,继续做珠钗,我先前已经想好了,要把那两枝金花钗改造一下,到时候给樱桃芭蕉带。”


 “好。”绿玉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暗道:奶奶这样大闹,连太太的面子都不给,爷又是个孝顺的,唉!难道真会如她所愿,爷因为忌惮她,为了前程名声,就能咽下这口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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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过来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一边向里边喊了一声。只是话音落,并没有见春姨娘如往常般脚步生风走出来,含笑接待。


 付青云叹了口气,见荔枝在暖阁里,便问道:“你们姨娘怎样了?”


 “爷何必问?不信你没听说,如今咱们府里让奶奶闹得,一举一动大家都盯着,爷还没进杏院,估计就得了消息吧。”


 荔枝委屈地红了眼圈,就见付青云点点头,沉声道:“我刚从太太那边过来,事情的大概经过,也都知道了。”


 一边说着,就来到里屋,只见春姨娘躺在床上,额头搭了一块白巾,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被,越发显得可怜可爱。


 “春儿,你怎么样了?”


 付青云来到床边坐下,就见春姨娘睁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爷何必明知故问?你看看我这副形容,再过几日,我正经该交代后事了。“


 “不至于,万万不至于到这地步。”


 付青云劝着,却见春姨娘猛地坐起身,瞪大眼哭着道:“不至于?爷到现在还说这样话?你看看,这才几天,我都被她折磨成什么样了?”


 说完又颓然躺回去,自嘲一笑道:“也是,我不过是个妾室,死活有什么要紧?我只是担心太太,她年纪渐渐大了,又从未受过这样气。偏奶奶如今变成了母老虎,折磨我就算了,她对太太,竟也没有半点儿尊重。刚刚爷在外面说,你是从太太那里来,不知太太如今怎样了?我这一天昏昏沉沉的,有心去探望安慰,可实在是爬不起身。”


 “难得你现在还想着太太。”


 付青云十分感动,握住春姨娘的手:“你放心,太太暂时看来还没有大碍,只是她也说了,不能留这个祸害在府里,不然家无宁日。”


 “太太说的是。”春姨娘长长吐出口气,勉力坐起,付青云忙将床里边软枕拿过来,替她垫在身后,只听她沉声道:“爷,您是该下定决心了。奶奶已不是过去的奶奶,您不要再顾着往日情意,她但凡对你还有一分真情,也不会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


 “我哪里对她有什么情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颗心,说到底都是在你身上。”


 付青云沉吟道:“如今我也不怕同你直说,这些日子,因着徐阁老和瑞王爷的缘故,我着实结交了不少大人,到年底京官考察之后,很有可能再进一步。这是个紧要关头,我的名声不能有一丝瑕疵。你明白吗?”


 春姨娘何止明白,她是太明白了,当下就急了,甩开付青云的手,哭着道:“所以爷为了前程,就不顾我和太太的死活了?您的升迁要是受制于奶奶,以后家里岂不是全都要被她掌管着?那日子还能过吗?”


 “权宜之计,只是权宜之计。”


 付青云搂住春姨娘:“就忍她到年底,你这些日子就顺着她些,她要什么你就给她,若是十分出格,等我回来告诉我,我去找她。”


 “她今儿就差没把我和太太的脸放在脚底下踩了,爷去找她啊,给我和太太讨个公道。”


 春姨娘也是聪明的,句句话不离耿氏,却不料付青云笑着道:“太太那里我也说了,她老人家都能暂且放开胸怀,说要以我的前程为要。连太太都能忍,你总不会受得委屈比太太还大吧?”


 春姨娘傻眼,心中这个恨啊,暗道:那老货倒是能忍,为了他儿子,这样委屈都能吃下去,气死我了。


 面上却委委屈屈点头道:“爷既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您听我一句话,正所谓未雨绸缪,您先前用奶奶挣了个情深义重的名声,如今却为这名声所累,纵容奶奶胡作非为,这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我也是这样想。”付青云慢慢点头,看向春姨娘:“春儿可有什么对策?”


 “叫我说,从现在起就该慢慢为奶奶扬名,为以后做准备。”


 “扬名?”付青云一愣,旋即醒悟过来:“你是说?要从现在起,就把明珠飞扬跋扈的名声散播出去?”


 “正是。”春姨娘连连点头:“照奶奶这样闹法儿,爷迟早是要休妻的,与其到那时被人说喜新厌旧,不如现在就做好准备,只要奶奶这母老虎的名声传出去,日后爷忍无可忍再休妻,这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你说的是。”付青云面色凝重:“这事只我一人还不成,你想办法让下人们出把力,这些家长里短的流言,还是市井之间传播最容易,日后再慢慢传到那些官宦贵人耳里,方才显得可信。”


 “到底是爷,虑得周到,行事也周全。”


 春姨娘点点头,面上重又现出笑容,将头埋在付青云肩膀上:“如此一来,叫妾身忍这些日子的羞辱,也没那么难捱了。”


 “你放心,不会让你忍太久的,只等明年春暖花开。”


 付青云拍着春姨娘的背,极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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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玉,马车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绿玉答应一声:“刚刚奴婢去春姨娘那里,说今天奶奶回娘家,要用府里马车。春姨娘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可见是真怕了奶奶。”


 “傻瓜,她怎么可能真的怕我?这不过是暂避锋芒,打算秋后算账罢了。”


 薛明珠将包袱一推,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几近凋零的菊花,淡淡道:“事有反常必为妖,春姨娘也好,太太也好,甚至也包括两位姨娘,心里肯定都在琢磨着害我的主意,说不定反攻这会儿已经开始了。”


 “奶奶如今也立了威,或者可以见好就收。不然真闹到群起攻之,您要怎么办呢?“


 薛明珠转回身,静静看着绿玉:“你是不是觉着,我这几天闹得很厉害?”


 绿玉在说真话和明哲保身之间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一咬牙,点头道:“是的,哪怕奶奶扣奴婢的月钱,奴婢也必须要说出这逆耳忠言。”


 “呸!”薛明珠笑啐一口:“就你,还好意思说什么逆耳忠言?真正的重点是在前面吧?不扣月钱那一条。”


 “奶奶能看出这一层深意,奴婢死而无憾了。”绿玉松了口气,主子这样说,显见得是没生自己的气。


 却见薛明珠面色严肃下来,轻声道:“绿玉,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觉着,我从一个隐形人闹到现在府中人人都忌惮我,已经是大获全胜,接下来应该见好就收,在这个基础上慢慢收拢人心,是也不是?”


 “是。”绿玉点头,心里也觉着纳闷:奶奶这不是挺明白的嘛。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因为我没有死。”薛明珠定定看着绿玉,轻声一字一字问道:“假若我死了呢?那次佛寺上吊之后,我若死了,你还会觉着我过分吗?”


 绿玉愣住,那双熟悉的凤眼中,似乎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悲伤。她呐呐开口:“我……奴婢……”


 “你不会的。”


 薛明珠却没听她的答案,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淡淡道:“你或许会掉几滴眼泪撑撑场面,心中连波澜都不会兴起一丝。这府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对我的死有一点真心的悲伤,最多也就几个心地还算不错的在背后议论,说两句诸如‘奶奶是一个好人’之类的话,过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而太太和爷以及几位姨娘,或是兴高采烈或是淡漠嘲讽地说一句活该,再拨拉拨拉小算盘,就完事了。看,这就是弱者的下场。”


 薛明珠伸手擦擦眼泪,哈哈一笑:“绿玉,你觉着这个府邸,这么大,这么多人,它有人味儿吗?一个坟墓一样的地方,你却想着让我见好就收?我这么多天的明说暗示,全都白瞎了?还是说?你喜欢这里?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这种地方的确适合你赚钱,那你可以留在这儿。”


 她走上前,拍拍绿玉肩膀,笑着道:“奶奶我如今虽然厉害,却还不至于不通人情。别看我总要你弃暗投明,但真有那一天,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放心吧。”


 “奶奶,我不是……我就是想着你能好好儿的。”


 绿玉面孔涨的通红,急切道:“奴婢是个爱钱的人,但奴婢也真心希望奶奶能过得好。您说的没错,这府里所有主子加起来,都不如您,不如您还有活生生的人情味儿。”


 “那你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着头靠过来,更待何时?”


 绿玉无奈一笑,轻声道:“,奴婢现在说什么,您也未必信。只等到时候奴婢真的做出来,你就知道我的心了。”


 “别说这种话,整的跟情侣似的。”薛明珠搓搓胳膊:“我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话音落,只听外面樱桃兴奋得声音叫道:“奶奶,马车备好了,就在门外。”


 “好,知道了。”


 薛明珠喊了一声,转头对绿玉沉声道:“我们走吧。”


 “要不然,我还是留下来。”绿玉看一眼屋子四周,比起从前几乎是家徒四壁的模样,如今这房间才有了些主母上房的意思,怕就怕她们离开,立刻就有人冲进来,将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去。


 薛明珠只看她恋恋不舍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着她道:“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些东西再贵重,难道还能比人值钱?有人敢来打劫,等咱们回来,叫她十倍百倍奉还便是。一旦你们几个被人家捏在手里,奶奶我的七寸就被捏住了,这还怎么打?”


 “我们都是下人,和奶奶非亲非故,若有一天,真落在人手里,奶奶也不要在乎,不然你在这世上,终究是寸步难行。”


 “道理我都懂,可惜做不到。”


 薛明珠看着樱桃芭蕉进来背起几个小包袱,她和绿玉各拿了那两个大的,就听绿玉纳闷道:“万一有一天,爷想法子拿住了奶奶的娘家人,到那时您怎么办?”


 “我就和他拼了。”薛明珠冷笑:“不就一条命的事?你们爷不怕死,我就和他同归于尽。再者,他想抓我娘家人?呵呵!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我爹的腿是废了,但我娘和几个兄弟,甚至连小妹,那都是手上有真功夫的。”


 “奴婢把这茬儿给忘了。”绿玉哑然失笑:“是了,奶奶一个人,那么些婆子都近不得身,何况奶奶那一大家子,这怕不是要出动军队才行。”


 一边说着,便服侍薛明珠上了马车,车夫轻轻一甩鞭子,那马车悠悠而行,驶出了付府大门,按照薛明珠的指引,往东大街上走去。


 半路上薛明珠撩开车帘,探头向外看着,正是上午时分,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卖艺的,杂耍的,卖点心的摊子,茶馆酒楼一应俱全,偶尔传来说书先生的醒木声,十分热闹。


 约莫走了一半路程,车夫忽听车里有人叫道:“停车,我下去买些东西,接着门帘一挑,薛明珠弯腰出来,干净利落跳下马车,全不顾绿玉在身后喊着“奶奶,要买什么您吩咐一声,让吴妈妈去买”的话。


 车夫便低了头,心想果然府里说得没错,我们奶奶如今是脱胎换骨了,从前那么沉闷窝囊的一个人,如今变得这样明快,瞅瞅那身手,爷下车还远没有这样利索。


 薛明珠兴致勃勃向街对面的几个吃食摊子走去,完全没注意到,就在马车停的地方,便是一座大酒楼,此时二楼临窗的雅座,正有几个贵人配着闲话吃茶点。


 “吃来吃去,无非都是这些花样,早吃腻了。我说兼渊,下次你能不能找个别致一点的地方?好歹环境要清幽些。”


 “你的王府有多少清幽地方?后花园,碧波湖,竹林小筑,曲径西厢,都不够你逛得?如今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寻个热闹,要的便是这市井人家烟火气,你倒嫌吵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文人雅士,全不像个风流王爷了。”


 作为损友,路兼渊对萧青林的言论毫不留情地加以嘲笑,换来白眼一枚。


 “和你这等凡夫俗子就没法说话。”萧青林扭过头,向窗外望去,忽然就是一怔,接着一把将坐在窗边的李义拽起,他自己坐到那位子上,探头向窗外看去。


 “干什么这是?”李义嘟囔着把自己茶杯抢过来,几个朋友都好奇凑到窗边,顺着萧青林目光看去,一边七嘴八舌地问道:“说说说说,看见谁了?貂蝉还是西施?”


 “哎,说话啊,难不成是看见嫦娥了?”李义拉扯着萧青林:“料着别的东西也不至于让你这样神魂颠倒。”


 “去去去,谁神魂颠倒了?”萧青林一巴掌把李义的手拍下去,摸着下巴纳闷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跑去那些摊子上买吃食?”


 “谁啊?”


 李义等人纳闷,目光四下梭巡着,忽然定在薛明珠身上: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女子穿戴不俗,实在是惹眼。


 “你看的是她?长得倒还不错,但也远不是什么天香国色。我去!何止不是天香国色,这步伐未免也太矫健了些。”


 “的确,是个英姿勃勃的模样,若非身段袅娜,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男扮女装。”


 “你什么眼神儿?男人有这么漂亮的?”萧青林瞪了好友一眼:“再者,人家步伐怎么了?不就是走得快了点儿?那不正是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的风采。”


 “呵呵!什么凌波微步,我看正经该是矫若游龙才对。”


 萧青林才思敏捷,立刻接口道:“说的没错,洛神赋中可不也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说你故意的是吧?”路兼渊瞪了萧青林一眼:“人家那是婉若游龙,这个是矫若游龙,一字之差,天地之别,你是真不懂假不懂 ?”


 “你管我懂不懂。总之今天这地方无趣之极,你们喜欢,你们在这里吃好了。我先告辞,改日我寻个好去处,再请大家一聚。”


 萧青林一边说着,便拱手作辞,众人见还未及挽留,他已一溜烟跑走,俱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李义才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这才是矫若游龙的凌波微步呢。说起来王爷怎么了?不会真被那妇人所迷,想要一探究竟吧?”


 “明显就是。说起来,王爷竟是喜好这一口的吗?难怪之前刘总督特意从江南选来的几个绝色美人都遭退货,原来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楚枫一脸沉思两眼放光:“你们说,我要是把这消息卖给刘大人,他会给我多少酬金?怎么着也值个三五千两吧?”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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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二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


 薛明珠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正在街门口劈柴的薛攀愣了下,接着像只小狼崽子似得一头蹿进院子,扯着嗓子狂叫,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


 “这孩子,干什么这是?再把我爹娘吓出个好歹来。”


 薛明珠哭笑不得,忽见绿玉在身旁抿嘴笑道:“用奶奶的话说,亲家老爷和太太都是练家子,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薛明珠:……


 一行人走进院门,记忆中的家徒四壁渐渐和眼前景象重合,就连绿玉和两个婆子,都呆呆站在街门口,一副被秋风石化了的模样。


 其实马车驶进这条街道,看着两旁晒着的破烂被褥衣衫,以及那些低矮房屋,绿玉心中就有了准备,只是当她亲眼看到后,仍是被薛家的贫穷震惊到了。


 不大的院子,看得出主人是勤快的,每天打扫,真的是干干净净。但就是吧,实在太干净了,别说鸡笼鸭舍牛棚驴猪等牲畜,就连一口像样的缸都没有。那条窄窄的小路两旁,看得出原本应该是菜园子来着,但因为此时入冬,也荒废了。


 绿玉眼中含泪,她是看过菜园子的,就这么点地方,种下的菜肯长大吗?也太憋屈了这。


 就连身心记忆重合的薛明珠,也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下,这真是穷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娘!”


 大门里一个妇人走出来。薛明珠回来的太过突然,薛母压根儿没有准备时间,身上穿着的衣裳补丁摞补丁,在女儿面前,未免有些自惭形秽,然而血浓于水的亲情胜过一切,她反反复复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往薛明珠走来,眼泪就成串落下。


 “娘!女儿回来了。”


 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薛明珠泪如泉涌,明明她不是真正的薛家人,然而那些残留在记忆中的刻骨思念,却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


 “明珠,我苦命的儿!”


 薛母上前,一把抱住女儿,刚哭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忙又放开她,局促道:“你看我这身上,刚刚干完活,到处都是灰……”


 “娘!还能再看到你们,已经是上天待我不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薛明珠重新抱住母亲,这时就见薛攀和一个小女孩跑出来,接着又有两个年轻媳妇,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整理衣裳头发,看向薛明珠的眼神带着好奇,更多的是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掉落。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谢了!


 顺便再帮俺的接档文求一波预收,点右上角作者专栏,进去后最上面一篇文就是,小奸妃才4个预收,太可怜了,大家伸把手救救孩子吧:


 文名:奸妃不想宠冠后宫


 文案:白素素自觉人美心善,楚楚可怜,不料入宫半月,她就“勇夺”奸妃称号,真是无语问苍天。


 白素素: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你为何偏要我做这个工具人?


 皇帝:爱妃用着甚是顺手。


 白素素:我的意思是,责任重大,你看是不是多选几个姐妹帮我分担一下?


 皇帝:工具人在精不在多。


 白素素:……我抗议我反对,强烈要求皇上雨露均沾。


 皇帝:是朕失职,爱妃身上还有哪儿没沾到?我以后加倍努力。


 白素素:刀呢?本宫辣么大一把四百米的刀呢?


 众嫔妃:老天爷,您睁睁眼,收了这个妖孽吧!


 白素素:我真的只想躺平,可惜你们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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