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后楼台高锁（二）

 濂靖从来都是一个简单的人。http://www/640111/



 武朝乃中立之地，无政权控制。纳国要他来，就是为占据武朝一席之地，而源教亦要得他这天赋异禀之人，造一个未来宗师。



 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颗钉子。如果命运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做一颗钉子。



 可是命运可以选择吗？不可以。于是他只好是一颗钉子，欢天喜地的。



 在他正式掌教那一年，风调雨顺的。第一次主持三年一度的招募大会，上有师命，背靠皇恩。教中各人，他拿捏得当。



 让三师姐出了最大的风头，大师兄收了满意的徒弟，四师姐寻了最好的秘籍，二师兄得了最佳的乐子，而自己，给了他们最大的面子。



 他以为在山中的日子就一直会这么清净的过着了。



 却不料第二年师父便魂归太虚了。他心中仅仅掠过了一丝悲伤，更多的却是疑惑与不解。师父有坐化飞升之机，为何只身一人走进了源塔顶层那淡黄色的光芒中。



 古往今来，都说源塔顶端是通神之路，可也是有去无回的末路。无论成神亦或堕入地狱，之后种种，皆与这人间再无关系。



 而在葬礼上哭得撼天动地的大师兄宣汀，却说源塔顶层是通往来世的路，若心有执念，便可留着此生记忆，去往来世挽回今生的遗憾。本来这不过是一句寄托哀思的妄语。



 二师兄萧逸却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他是去了彼岸世界。”



 濂靖知道二师兄指的并非是传统意义上超脱生死，涅槃境界的“彼岸”。可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他所指何意。第三年，萧逸也驾鹤西去了，还是客死他乡。



 听说是一击必命。凶手身份无人知晓，这件事在江湖流传颇久。那一年的招募大会也没有开。



 江湖皆传，源教在武朝的至上地位，要就此易主了。



 一直与源教对峙，不管在武学还是体量上都僵持不下的杀手组织云上青风，在那几年占据了上风。



 这更得益于云上青风的招募方式。云上青风的杀手等级分为传奇、天干十人、地支十二人。不论身份，只要武学造诣能超过原在位的其中一人，可就此顶替，在他们门中看翻阅任意武术典籍。



 更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儿童，从小便开始培养，以作储备。



 而云上青风，背靠的是霍朝。



 以上种种，对濂靖来说，就像在心中的一团火，脆弱、火红、爆裂。在他心里开了很久都没有谢。那颗修了十几年的寒冰剑心，都快被晒化了。



 而第三年濂靖又从大师兄那里得道了师父生前的谕令：尔等撑教于今，实属不易。然吾亡魂难归，昔日吾徒儿未归，切肤之痛，悲怆烙心。令众徒觅其影踪，劝其归教掌教，可谓坦途。



 这让濂靖彻底寒了心，莫名的火也熄灭了。终究自己还是那个冷情冷性的怪物，不值得他人挂念。



 “大师兄为何现在才告知于我？是为了我这六宗宗主的面子？”濂靖在五宗，看着满地的烂叶子，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宣汀摸着大脑袋，不解濂靖为何怒，解释道：“三年前我便知道父亲大限，可并不知会如此突然。这谕令也是我整理遗物意外所见。许是你还没进门时，父亲写的。所以才私下与你相谈。”



 “纸是上等熟宣，是我入教后，皇兄送来的。”



 濂靖拿起放在五宗的《无相剑心赤练》，拍去了上面的灰尘，冷冷地说：“这才是师父的得意之作，不要荒废了才好。”又拿出掌门令牌，“二宗姑娘司徒涟已九岁了，宗主没了，让她每天随我练功吧。至于教中大小事务，麻烦三师姐管理。”



 说完，遍将令牌交到了宣汀手上。



 宣汀看着濂靖径直往六宗去的背影，觉着不太放心，在后面小碎步跟着。



 “大师兄安心，我是要潜心修剑。他日剑道大成，剑心稳固。我会再开招募大会，以正源教之风！”濂靖毅然朝六宗走去。



 全教上下都以为，濂靖这次踏入六宗院门，还带了二宗那拖油瓶的姑娘，没个三五十年是出不来了。



 可仅仅在两年后那最炎热的夏天，濂靖的寒冰剑心就大成了。



 旷日持久的火毒日头，好久都没见着湛蓝天空飘过一片云朵，源教上下都被热浪炙烤的心浮气躁。却突然从上至下弥散开一张清凉的大网，除了身体上被阻隔了火气，就连心都静了几分，甚至那夏蝉整日的轰鸣声，都远了些许。



 反应最快的当然还是三宗主：“哟~白孔雀开屏啦！”她拎着新作的百褶裙，快步冲上六宗山头去。



 源教弟子们知道，濂靖为他们编制的太阳升起来了。他们都在笑，虽然他们看不见，但这是所有弟子该铭记的时刻，就像雪中送炭，没有人会抗拒馈赠全教这明心静气的灵气。



 濂靖散发站在师父最喜欢的小泉边，看着小潭中略微长大的鲤鱼，笑了笑，像是在笑他自己。



 “我去六宗只看到那死丫头，就知道你来了这里。”三宗主气喘吁吁地叉腰到他跟前。她惊讶地发现，原本总是一丝不苟，领口高耸的掌门师弟，今日却衣衫松散，头发凌乱，就连脸上表情都多了些。



 都说寒冰剑心越修越寡情，可他脸上的欲望怕是珠帘都网不住，甚至透漏着一股让人想亵渎的气质。



 三宗主原地打了个哆嗦，小声问到：“掌门师弟，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吧？”



 “掌门他是高兴！”一个有些稚气的女声高声道。“三师叔好。”司徒涟象征性的行了个礼。



 “所谓‘今夜偷笑，明日起舞’，三师叔连这都不懂啊。”司徒涟站在濂靖身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二宗这书呆子死丫头，小小年纪不知练武，倒是学得伶牙俐齿。阿尔提妮娜这两年没少被她揶揄。



 “你……”阿尔提妮娜一副要逞凶斗狠的样子，谁料那丫头还站在濂靖身后光明正大得瞪眼直视着她，气得她手都要甩上去了。



 “各宗领头得先开会吧，你也去。”濂靖指了指身后的司徒涟。



 阿尔提妮娜看着往正殿方向缓缓走去的六师弟，竟觉着陌生如另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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