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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Chapter 21

  正月,冰封禁庭,窗外小儿冰嬉,君王对镜梳头,只叹朝如青云暮成雪。一边是七岁幼女与一众宫娥在冰上玩耍,一边是镜中的中年人已然垂垂老矣,恍然间就看到了三十年前旧时代终结,君王迎来了他的时代,可一转眼间,他的时代又随着这日渐稀疏的鬓发,渐褪渐隐。

  云聚云散,云散又聚,戎马疆场三年连破三十三城的少年英雄眼角终于长出了皱纹,昔日君王那引以为豪的雄伟将军腹,也养成了绵绵的一片。

  唐王的寝宫里常年燃着一种叫做“紫气东来”的名贵熏香,这也是没落的道门为这个时代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产。唐王捧着熏香手暖,半眯着双眼,紫色的烟雾从他的鼻腔里缓缓流出。藲夿尛裞網

  许多皇帝在这个至高的位置上坐得太久,都或多或少会染上“帝王病”。上了年纪的事实是任何人都无力改变的,这意味着身体越来越容易疲惫、感知力越来越迟钝、性情越来越固执、对生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一方面,他们的权力通常已经达到了一生中空前的状态,但另一方面生理上会感到力不从心,这样的差距对掌权者来说几乎是残忍的。因此,皇帝晚年性情大变是一种常见的现象,有的愈发暴虐弑杀,有的多疑成性,有的依托修仙问道寻长生,有的沉迷小众爱好致力于开拓第二职业。

  唐王赢战就是多疑成性和问道修仙的结合体。“记得小时候,孤时常看到道门剑仙御剑飞过,无拘无束,睥睨天地,那样的日子真好啊。”

  沐浴在紫烟中,唐王感叹着从前。

  真实的过去并不存在。哪里都有不满于现状的人,过去永远是记忆的理想国。

  这时,西洋水银镜中,映出一双莹白如玉的手。

  纤纤十指穿梭在灰白色的鬓发间,找准了头部的穴位,耐心而细腻地按摩着头皮。

  “阿耶一定要养好身子,长命百岁。唐国的子民的信念会化为灵气,一直庇佑阿耶,直到千秋之后。”帝国的公主柔声道。

  灵界大陆的人一直相信灵气的存在,那是一种上天赋予人类的神秘力量,需要依凭人的努力和造化才可以获取。是以人们相信如若一个人在一生中立下了大功德、写下了传世的文章或是创造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要能一直被人记住,他的灵魂就可以成圣,长盛不衰。

  “天下人哪会庇佑孤,熙熙攘攘,皆自顾不暇。”唐王看起来比他的真实年龄要苍老许多,但他还没有老糊涂到粉饰太平,“孤只是个满手罪孽的老东西,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了,就总会想起许多遗憾。”

  “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难道只为了不做错事,就什么也不敢做了吗?[1]”公主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定定道,“阿耶一直是微儿最敬佩的、古往今来唯一一人。”

  就连听惯了夸赞和奉承的君王也抵抗不了爱女这样一句掷地有声的肯定。

  老唐王着看着镜中的爱女,鬓发如云,颜若朝霞,既欣慰又怜爱。

  “阿耶这次见到哥舒焕,似是心软了。只是将他送去了国子监教化,就像寻常质子一样。”公主一边梳理着枯草般的头发,一边说道。

  “不过倒也无妨,哥舒焕早已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鹰,再也飞不起来了。寰北余下的那些人,比我们想象得更不齐心,狼主被擒后,哥舒焕的直系军队一心想着救人,而其余藩王暗地里却一定会感谢我们帮他们除去了心头大患。如今那帮蛮子争抢着那狼主之位,寰北人心已乱,军不如军,根本不是破军的对手。等过了大漠苦寒少水的冬季,陛下便可下令挥师北上,直取畿辅。”

  唐王道:“寰北已不足为惧。只可惜了慕容宗师。宗师战死,逐鹿图遗失,纹檀之路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建成?孤这辈子,怕是见不到我唐国大军在大漠上建立铁路,直抵最西边,横渡侘寂海的那一日咯!”

  公主摇了摇头,打趣:“阿耶,现在是寒冬,你怎么悲春伤秋了起来?”

  唐王轻轻一晒:“少年人才会悲春伤秋,微儿这是在夸阿耶还年轻?”

  公主莞尔。唐王拍了拍她的手,缓缓说道,“微儿啊,若为父此生没有道缘,结不出金丹,百年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攸儿。”

  “请放心。如若那一日真的来了,微儿也一定尽全力辅佐阿弟。”

  既有公主应有的得体,又带着女儿和长姊的温存。

  “微儿总是这般通透,一心为他人,却甚少为自己着想。自三年前驸马病故后,微儿就专心一意为阿耶分忧,这一熬把我的微儿都熬老了。是啊,阿耶不能总是自私地想把女儿留在身边,也该寻一位好女婿了。”说到这里,唐王深深叹了一口气。“可微儿文韬武略,端肃淑娴,又有大仁大德,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儿郎配得上我的微儿?微儿若是男子,疆场朝堂,哪里不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

  公主的双指摩挲着腕间的羊脂玉镯,敛眸轻笑。“是女儿才好。是女儿身,阿耶才愿意信任、亲近微儿。这已是微儿此生最幸运的事。”

  是女儿身,才愿意,亲近……唐王思及此话背后的意思,陷入了迷瞪。

  他想起了年轻时立志逐鹿天下,自立为王的那一夜庆典之后,专程去鲁国衍圣门里算的那一卦。就是那一卦的结果,如一道无法逃离的诅咒,纠缠了他整整三十年。

  父死于子之手,业殆于家之乱。

  直至今日,他始终认为这不是一句预言,而是诅咒——带着地狱最深的罪恶破土而来、灵气消散后的道门对新时代的诅咒!清净法师在卜出这一卦后,当夜圆寂。他一怒之下屠了衍圣门,封禁道藏三千。

  人有时候并不能了解自己。就比如唐王年轻时如此厌恶神鬼迷信,现在却偷偷开放了被他封禁了数十年的典籍,勤勤恳恳地修炼金丹。还比如他以为自己绝不至于愚蠢到相信一个莫名其妙的预言,但这个诅咒好像能左右他的心神一般,永远压在他的心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层出不穷的自我暗示下,唐王,也就是彼时的赢战,看着结发妻子的碧眸金发愈发面目可憎;看着美妾如云,却不敢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人怀上孩子;哪怕看着自己不满周岁的亲身骨肉,也会在爱与惧怕之间徘徊,甚至近乎割裂地,早上对孩子百般宠爱,晚上就将孩子独自丢下,策马返回军营。

  白驹过隙,三十年来,恩情负尽,杀妻、杀子、杀功臣……

  “阿耶不想看到的事,都不会发生。”公主的声音将君王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因为微儿永远在阿耶身边。”

  若微公主是幕僚,是谏臣,是多年来仅剩下的一个知心的亲人。

  是啊,所幸他还有一个女儿,一个最忠诚、最优秀的公主。

  “所幸微儿是公主……”美妙的熏香令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到无比舒畅,君王在爱女春风化雨般的力道中,闭目养神,徐徐吐出一口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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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说若微公主明日要召见你?”李初白如临大敌,斩钉截铁:“那就称病,装傻,哪怕撒泼耍赖也好,千万不要和她单独说话!”

  月亮正当空,两个青年男子以一种十分微妙的姿势,蹲在围墙上,进行了这样一场短促的对话。

  “哦。”哥舒焕颔首。

  “哦?不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算了。不问最好,小爷也很难跟你解释。别蹲在这里,小心被巡逻的侍卫看到,下去说。”由于戴着沉重的赎罪环,腿脚又不利索,他笨重地从围墙上跳下来,发出“咚”的一声。而哥舒焕则轻盈落地。李初白看着如今这情境,唯有感叹:风水轮流转。

  哥舒焕总能给人惊喜,或者更多的是惊吓。至少半夜翻墙溜进国子监这种事,哪怕桀骜不逊如李初白,也不曾想过。

  李初白带他绕到一座戒备森严的房子旁边,严肃道:“你现在是李家三公子,朝堂江湖无不敬仰的谪仙是你爹,帝国武官之首破军是你大哥,太子是你的发小还偷偷仰慕你,而你自己是大败寰北的有功之臣。李初白,你要晓得自己的身份,你就算想在国子监买房,都会有一群人屁颠屁颠地拿着地契给你挑。所以,半夜翻墙的事,以后还是少做。”

  “上回告诉我,哥哥在国子监。”哥舒焕言简意赅。“你也翻墙,不能说我。”

  “……小爷翻墙那是被逼无奈!”李初白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打量着那座森严的建筑,他所要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情,自然不能走大门。“我要潜入机枢阁,用那里面的器械和材料,造一对机械手臂。”

  哥舒焕不解地看着他。

  李初白的眼神一黯,顿了顿道,“我找到铁涵了。”

  “为了救我,那位姑娘……在战场上为炮火所伤,现在双臂都没有了。她是寰北的军人,现在是戴罪之身。她的性子我清楚,倔强,不肯服软,因而她至今仍被羁押,想必过得很艰难。我想偷偷去给她做一对手臂,算是……一点微末的补偿。”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见到我。李初白心道,她真正想见的人是你。

  “手腕擦破皮了。”哥舒焕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诶?”李初白没反应过来

  戴罪之人的四肢上,拴着极沉重的赎罪环。李初白手腕上的皮肤红红的,有些地方还被磨破了皮,生了冻疮,血透过白色的绑带渗出来,许是因为太冷了,他自己也没发现。

  “害,没事……”

  哥舒焕却握着他的手,固执地举起来。“触破伤风,会死人的。”

  ……

  李初白差点忘了,哥舒焕从前用机械改造猛兽,硬生生创造出一种被誉为“魔兽”的新物种。虽说身为机械师,他无法接受这种忤逆自然的人造生物,但这家伙,如何不是天才。哪怕是失忆了,也不会忘了这些机械师的本能。寒风中,哥舒焕就站在他的面对,双手握住他的指尖,轻轻地将他的手举起来。

  李初白一懵:这不是他从前和小美人花前月下会时,熟练运用的姿势吗?

  恰到好处的亲昵,似有若无的撩拨,风流而不下流……

  想着想着,脸就红了。可哥舒焕握得又格外牢,抽都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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