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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诛心




 那年冬天极寒,大雪封山封路,他们在荡血崖苦苦支撑了七天。冰天雪地,将士们的眉梢唇角都挂着寒霜,还跟他说,等打了胜仗,要他请大家喝醉人间酒铺的最贵的笑春风。


 只是后来,他果真去买了酒,可那些闹着要喝酒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对于何孝寒的心情,叶宸并不能够感同身受。他们族人一向对于生死之事看得很淡,深信天地之间自有道法,万物自有轮回,从不强求生死。


 何孝寒屈膝蹲在一棵粗壮的桃树下,用手扒开枯枝杂草,徒手去挖湿乎乎的泥土。不一会儿,何孝寒从树下扒出两个小酒坛,封口泥十分完整,封存的极好。


 何孝寒用袍子将坛身的污泥擦干净,将其中一坛递给叶宸:“这里的埋下的这些酒我从来没打开过,时间长了,这园子里就有了些酒香。封了十几年了,试试看?”


 叶宸接过酒坛:“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


 何孝寒笑道:“姑娘饮酒如饮水。可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啊!”


 叶宸笑了笑。


 穿过桃林,便是几处极其静谧的院落。


 何孝寒将叶宸引到左边的一处院落门口:“从今日起姑娘便住这一处,一应用度我都已着人安排妥当。”


 又谨慎叮嘱道:“这府内四处随你走动,只是旁边的那两进院落有人居住,尤其是北边的那个院落,千万不要擅进。”


 叶宸点头表示明白。


 待何孝寒离开后,叶宸才四处打量了一下整个后院。


 后院与前院由一处花草园林和一片桃林隔断,将前院和校场的兵戈嘈杂声完全挡在外面。这整个后院的建筑布置都不是寻常府邸的样子,倒有些山间村落的感觉,三个院落分在桃林三面,彼此看不到院门。


 要不是何孝寒叮嘱,叶宸倒真发现不了这桃林的另外两面也有院子。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竹制的院门旁上已经点了灯笼。


 院子不大,景致却很好,青石板在满院翠青石中铺就出一条通往竹屋的路,墨绿的竹屋被一片青茂竹林半围在其中。


 屋前有一处小小的喷泉,周围用竹子砌成了一个葫芦形的喷泉池,池旁有一张方形竹案,可供饮酒喝茶下棋之乐,两旁的两个青面坐席上落了几片竹叶。竹屋外挂着两盏灯笼,屋内有亮光从半开的支窗和未关的门里透出来。


 叶宸走进屋内,屋子不大,一分为二。


 左半边是放有书架书案的办公之处,右半边的竹制屏风之后是床铺衣柜。


 书案上的灯亮着,整个屋子布置清雅,干净整洁,看来是有人提前过来打扫过了。


 叶宸将酒坛放在书案上,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捆竹简,看了一眼,又换了几卷竹简翻看,都是些医学杂谈。


 她不记得何孝寒对于医药方面的东西有兴趣,那这些书籍应该是特意准备的。


 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青衣侍女端着茶盘走进屋子端庄地行了一礼:“奴婢紫枫,见过叶姑娘。”


 “紫枫?”


 “奴婢幼年时为将军所救,入府做了婢女后,将军给奴婢赐名紫枫。”


 叶宸沉默了一瞬,才道:“不必多礼。”


 紫枫暗暗打量了一眼这位有些冷淡的漂亮姑娘,道:“奴婢自今日起会在思院侍奉。将军说,知道姑娘不需伺候,但是姑娘初来乍到,府中诸事若有不明,都需有人引领,故而派了奴婢前来。”……

 


 紫枫暗暗打量了一眼这位有些冷淡的漂亮姑娘,道:“奴婢自今日起会在思院侍奉。将军说,知道姑娘不需伺候,但是姑娘初来乍到,府中诸事若有不明,都需有人引领,故而派了奴婢前来。”


 叶宸无意过多打听别人的私隐,但是既然身在其中,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清楚比较好些。思量片刻,问道:“将军府内除了将军之外,还有些什么人?比如,亲眷之类。”


 紫枫心下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低眉道:“将军并非独子,还有一胞弟,是老将军的遗腹子,住在将军的别院。这后院共有三进院落,将军没有娶亲,所以三院之中,夫人居住在北边的归院,东边的云院为军师客居。夫人不喜见人,从没有出过归院。姑娘现下所居的这一处思院,从前将军军务不繁忙的时候偶尔会来小住两天。”


 “思,云,归。名字很特别。”


 “回姑娘,这院子本是老将军为了夫人所建,院子的名字都是由夫人取的。十七年前,老将军战死,夫人伤心欲绝,将满院的槭树尽数拔去。不久,将军得胜而归,求得了夫人同意,将这院子重新整饬,种上桃树,才有了如今这副景象。”


 叶宸道:“你方才说,秦军师客居在云院?”


 紫枫愣了一愣,自己方才并没有对她说军师的名姓。


 “是。”


 叶宸将手中的竹简放回书架:“劳你去回将军,我清静惯了,亦不会四处乱走。”


 紫枫等了片刻,才确定叶宸要她带的话只有这一句,十分恭谨地告退。


 窗外凉风习习,竹叶沙沙作响,叶宸右手翻掌,几分灵力环绕,从腰间折宇橐取出一柄棕伞。


 竹制的伞柄上,刻着一个楷书的“秦”字。


 叶宸拿着伞走出思院。


 这片桃林不大,却十分生机盎然,想来是凡世的桃花花期已过,满院皆是桃叶青青,空中明月似圆非圆,十分明亮。


 叶宸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看到云院的院门。


 院门未关,叶宸的脚步停在院门口。


 云院比思院倒是大很多,北边的木屋有上下两层,屋旁有几棵柳树环植。


 院中石砌的一片池塘里游着几只鸭子,一棵数丈高的高大垂柳已抽新枝,满树嫩绿的枝叶在晚风中悠悠荡荡,池塘南边是一块巨大的嶙峋奇石,石下有一块凸出,仿佛天然形成的一面石桌,被打磨平滑,上置了些书牍文案,石桌旁边放了一块坐石。


 “叶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从木屋下传来。


 叶宸循声望去,秦良生一身青衫,手中拿着些文卷,满面错愕,正呆呆看着她。


 叶宸举伞示意:“特来还伞。”


 秦良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依旧不敢置信:“我的意思是说,姑娘你怎么会在将军府中?”


 叶宸简短道:“我与将军是旧识。”


 秦良生尚满面错愕,紫枫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对秦良生道:“将军请军师到书房去。”说完,又有些心虚地看了叶宸一眼。


 叶宸对紫枫的出现早有所料似的,眉毛丝也没有动一下。


 秦良生这才有些缓过来。他跟随何孝寒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有些不知道的人和事也不奇怪。


 叶宸道:“物归原主。告辞。”


 桃林中,叶宸远远见着秦良生和紫枫走出了院子,才停住了往回走的脚步,微微提高了声调:“叶宸不知,谢姑娘竟有如此雅兴,学人做梁上君子。”……

 


 桃林中,叶宸远远见着秦良生和紫枫走出了院子,才停住了往回走的脚步,微微提高了声调:“叶宸不知,谢姑娘竟有如此雅兴,学人做梁上君子。”


 一个白影从茂茂青叶间闪出,手中转动着一段桃枝,吊儿郎当地笑道:“叶姑娘所言甚是,在下正是为了偷香窃玉而来。”


 相识这两天,叶宸已经习惯她这样讲话,只当做没听见:“将军府戒备森严,谢姑娘若是被发现......”


 谢钦雪一跃而下,背着手四下打量:“叶姑娘对在下未免太没有信心了。这院子景致倒是不错。”顿了一瞬,话锋一转,“人人都知道寒北将军从不亲近任何女子,可是他居然会让叶姑娘住进他的后院,看来叶姑娘你跟寒北将军的关系倒真是挺不一般的啊!”


 叶宸闻言看向她,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就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叶宸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很多年前,有缘结识,倒算不上深交。”


 谢钦雪神情未变,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半晌,谢钦雪忽然笑道:“对了,你既与何将军是故交,那你知不知道,这院子为什么要修成这样?”


 叶宸不语。


 谢钦雪回头看了她一眼,才道:“数百年前,帝权衰落,天下分裂,诸王割据,裂土而分,战乱长达百年。先帝登基初年,何邝老将军以布衣之身,向先帝自荐,先帝许他兵马十万,谁都没想到,十年间,何邝就以这区区十万人马,几乎统一了整个中原。天下皆惊于何邝用兵如神,先帝识人之慧。”


 叶宸曾在巫族史籍中看过人间数百年前的战乱记载,对于政治斗争之险恶也算知晓皮毛。却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能以一人之力,平定天下。


 “其后几年,何邝闲居在京,先帝将整个桐露街赐给他。听闻何邝的夫人来自乡间,喜爱槭树,老将军情深,用大半条街为夫人修了一个世外桃源,传为一时佳话。没过几年,何邝战死,夫人将满院的槭树尽数拔去,将大半个后院都隔出去了。后来何孝寒上表先帝,将原来街道尽数恢复原状,才把将军府改建成现在这样的寻常府邸。不过,这也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叶宸只听紫枫说过中间修院子的一段,却不知还有这许多前因后果。


 当年,若非凡世战乱不断,巫族三脉为时势所逼卷入其中,巫禾族与巫枫族也不会走到灭族那一步,巫叶族也不至于要入原境来躲避祸乱了。


 谢钦雪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叶宸回过神,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


 “喂,人生苦短啊,别把时间浪费在发呆上。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里倒不算偏僻,隐隐听得到灯市街的喧闹声。


 与其他宽阔的街道和狭小的巷子都不同,这条巷子不宽不窄,而且整条巷子的十几个店面门前幌子上都有画着同样的饕餮纹。


 巷子并不冷清,也不热闹,而且在这个巷子行走的人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人面,动物面,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怪兽。


 叶宸问:“这是什么地方?”


 谢钦雪在巷口的无人摊位前挑了两个面具:“半月巷。”


 叶宸看着巷子里,有些奇怪:“为何那些店门前挂的灯都是蓝色的?”


 谢钦雪把一个凶神恶煞的青面神君面具给叶宸戴上,自己戴了一个半人半兽的竹面具:“那是琉璃舍利灯,是半月坊特有的灯笼。”


 戴好面具,二人才走进巷子。


 谢钦雪道:“半月坊是江湖中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黑白两道,甚至关外的组织都会通过半月坊进行交易。无论是救人的功德还是杀人的买卖,半月坊都能帮你找到最合适的人去做。简单地说,半月坊就是一个联络沟通的纽带,四通八达的将整个江湖的地下网连接起来。”……

 


 谢钦雪道:“半月坊是江湖中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黑白两道,甚至关外的组织都会通过半月坊进行交易。无论是救人的功德还是杀人的买卖,半月坊都能帮你找到最合适的人去做。简单地说,半月坊就是一个联络沟通的纽带,四通八达的将整个江湖的地下网连接起来。”


 叶宸问:“那它很厉害了?”


 “当然。江湖中有三个组织是连接整个江湖的枢纽,半月坊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个是水沙门和晓生阁。水沙门是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晓生阁顾名思义,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有着分布最广人数最多的线人。这三个组织可以说是江湖的三足,成鼎立之状,支撑着整个江湖。”


 叶宸似懂非懂,谢钦雪又道:“每三年一次的品香会,就是由这三家成为幕后的固定东家举办的。天下五大金楼,洛阳揽芳苑,长安落槐阁,嘉兴烟雨楼,秦淮金阁,秦淮锦苑,就是由这三家定的。比如这次洛阳品香会,就是半月坊做东。”


 谢钦雪领着叶宸走进第一家店门,叶宸着实没想到,从外面看上去有那么多店面,里面居然是互通的!


 与普通赌场不同的是,这里全部都是单间,十数条长廊贯通整个巷子,就像是棋盘,排列的整整齐齐,只是格子有不同大小而已;与普通赌场相似的是,这里的热闹气氛丝毫没有因为有隔间而受到影响。


 这里的热闹气氛与叶宸之前在街上见到的太不一样,满充斥着强烈的声**望。


 叶宸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皱了皱眉,一把拉住谢钦雪:“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叶宸看不见半人半兽的面具下谢钦雪的表情,只听见她说:“玩儿啊!”便被她拽着进了最近的一个大房间。


 叶宸被谢钦雪拉着挤到最前面,这一桌是摇骰子,谢钦雪十分“大气”地下了二两银子。


 在各种怪物脑袋摇头晃脑此起彼伏的呐喊之后,那二两银子十分妥帖的进了庄家的口袋。


 五轮下来,谢钦雪下的注无一例外地全部输掉。


 她习以为常叹了口气,手抖着从钱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两银子,十分郑重的放在一堆大大小小的金银珠宝当中,双手合十默念保佑。


 叶宸看她十分虔诚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果不其然,这一次结果依然没有让叶宸失望,谢钦雪抖了抖空钱袋,垂头丧气准备离开,叶宸拉住她:“不玩了?”


 谢钦雪摊摊手:“输光了。”


 叶宸看了一眼庄家的骰盅,低声问道:“押对了大小就算赢?”


 “嗯。”谢钦雪依旧颓废:“不过我没钱了,走吧。”


 叶宸没说话,眼见骰盅已经定下,庄家正喊着“买定离手”,叶宸从腰间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赤金蟠龙纹的镶玉金珠压上。


 “一二四,七点小!”


 嘈杂中,庄家将银票金珠一齐推过来:“客家,您的金珠和银票收好!”


 两人挤出人群,谢钦雪惊叹:“你怎么做到的?我玩儿这个从来没赢过!”


 叶宸将银票递给她。


 谢钦雪愣了一下:“给我?”


 “嗯。”


 “你下注赢钱,就为这个?”


 “嗯。”


 谢钦雪沉默了一瞬,忽然拿过金珠笑道:“这珠子真好看!肯定值不少钱吧!”


 “喜欢就给你。”


 “这么大方!这样的珠子挺少见的,你们家干什么的?那么有钱。”……

 


 “这么大方!这样的珠子挺少见的,你们家干什么的?那么有钱。”


 “......”


 其实,以前叶宸对于银钱没有什么概念。


 原境的石室之中对于玉石珍宝古玩之类有不少记载,她当时为了学习赏鉴特意去永落秋林的叠境寻找过。永落秋林之中有万千叠境,她读书那些年,也用折宇橐搜罗回来不少好东西供自己学习。此次来凡世,除了找到何孝寒之外,最大的惊喜就是这些当年从叠境中装回来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谢钦雪见叶宸不说话,道:“嗯,武功高,又有钱,与陇西李家的小姐相交不错,还跟寒北将军关系匪浅......我这人从来不好奇什么的,但是对叶姑娘你,却是真的开始好奇了。”


 面具下,谢钦雪敛了笑意,眸中多了些冷光,语气也缓慢许多:“就凭这些条件,若是叶姑娘有心要介入江湖,或是朝局,那可真是轻而易举啊!”


 叶宸没有察觉到谢钦雪的语气里多了许多捉摸不定的情绪,坦然道:“世事轮回,因缘际会,皆有定数,又岂是人力能随意为之。”


 谢钦雪笑了笑:“世间之事自有世间之人而生,可这世间之人却有千万种难测心思。叶姑娘岂不知,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如此说来,这世间事又岂有定数?”


 叶宸默然无语。


 半晌,谢钦雪一拍脑门道:“哎呀!差点忘了!之前预定了这里的阁子,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阁子?”


 “去了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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