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找上门来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玉兰已经来大厨房十天了。


 于旁人而言，这日子按部就班，应该是极容易过的，于玉兰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活计重，时常被人吆喝来使唤去，这都无所谓，玉兰都能忍受。再者，毕竟是在厨房里，重活不算多，多是洗菜洗碗烧火之类的事儿。


 另外，没有人跟她亲近来往不说，时不时还有人背着她，悄悄议论她与刘家退婚时的那场厮闹，闲言碎语不断。


 手整日泡在凉水里，发麻发白；没人搭理，还被人议论，这些，她都不怎么在乎。


 最煎熬难忍的，却是饭食不够，每天饿得头昏眼花，十分难受。


 ——崔婆子是个心狠的，每餐只给她半碗饭，菜也是最差的，还拿言语挤兑她拦着她，不让她自己动手加饭。


 活了这么多年，这种饿肚子的滋味儿，玉兰还是初次体会到。


 其实这十天来，玉兰也并不是没有反抗。


 苦捱到第五天时，玉兰曾经避着人，去寻了贺大娘，将崔婆子克扣饭食的事儿说了一遍。


 贺大娘的心思，却是十分微妙。


 因觉得玉兰是被高清雅赶出来的，贺大娘迫于主子的命令，不能不接受这个人，但实则心底并不喜欢玉兰。


 另外，雷氏托人传了话，更是让贺大娘厌恶玉兰，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再者，贺大娘素日里极爱占小便宜，又喜欢听人说好话，这崔婆子却是极会奉承的，做菜的手艺也不错，颇有几道拿手菜，手脚也麻利，深受贺大娘喜爱。


 如今，玉兰才来没几日，就生出是非，又是状告自己手底下得用之人，贺大娘自然极不高兴。


 一个是个没根基，还得罪了刘家的小丫头片子。


 一个，则是自己的心服。


 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该站在那一边。


 故而贺大娘不等听完，当场就翻脸，指着玉兰骂了几句，说了些玉兰嘴馋手懒，不堪大用，不顾念亡父，只贪图吃喝之类的话。


 玉兰气得倒仰，眼前金星乱冒。


 虽然恨极，但贺大娘的态度很明朗，再纠缠下去，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故而玉兰将牙齿咬了又咬，不得不忍耐着退了出来。


 自此，玉兰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日睡到半夜，如常一般玉兰醒转过来，只觉得肚子饿得厉害，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因她是跟人同住，并不敢出声打扰，连翻身都是小心翼翼。


 如此折腾了许久，玉兰下定了决心，今儿个一定要反击。


 是个人都想过好日子，玉兰自然也不例外。虽然玉兰心底不缺梦想，但人还是要立足现实的，故而玉兰已经抛却不切实际的想头，一心一意想奋斗一番，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一条路来。


 却没有想到，世道竟如此艰难。


 身为奴婢，旁的都不由自主，这也就罢了，但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苦捱下去，日日挨饿，夜夜难免，只怕连命都难保，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绝不会认命，反而要想办法自救，尽快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要活，要过得好好的，要护好自己的妹妹和秦氏。


 这几天，玉兰想了很多。


 她心中很清楚，刘家虽然势力大，但细究起来，却也只是高家的仆从。


 且玉兰来了这几日，已经打听清楚了，外院的事儿无从知晓，但这内宅，一直都是大夫人当家做主的。


 雷氏是在二夫人跟前伺候，颇为得脸。虽则如此，但二夫人跟大夫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因二夫人自觉得自身才干并不差，出身也比大夫人高贵，这管家权却一直由大夫人掌控，心底不服，时不时寻些是非。


 大夫人性子虽然好，却也不爱这种时常寻衅之人，故而两人面和心不合，关系势同水火。


 玉兰思来想去，便决定将自己的事情捅到大夫人跟前去。


 虽然这么一来，会得罪一些人，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变得艰难，但如今，她根本就顾不得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要做的，是先活下去。


 若不能保住性命，旁的都是虚无。


 想到这里，玉兰渐渐拿定了主意。


 这时，方才觉得倦意来袭，她便合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心中有了决断，松了一口气，加之觉得未来可期，这一觉，玉兰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有冷水兜头袭来，玉兰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崔婆子的冷脸。


 目光一转，再对上的，却是小雷氏得意的笑脸。


 因为才睡醒，玉兰还有些懵，那崔婆子却已经指着玉兰，厉声道：“好你个小蹄子，都日上三更了，还不起来干活，莫非将自己当成小姐了？哼，你倒是想当小姐，只可惜没这命。”


 小雷氏看着玉兰，格格笑了起来：“之前在陈家时，你这小蹄子可真威风，说了那么多狠话，我还当你多厉害呢。却是没想到，你才进府，就被三小姐撵了。”


 她哼了一声，看着衣衫尽湿的玉兰，目光凌厉，隐露狠绝之色，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得意：“啧啧，瞧你这模样，真跟落汤鸡没什么两样呢。”


 此时此刻，小雷氏心情格外欢畅，觉得之前丢的场子，全部都从玉兰身上找回来了。


 说起来，对这玉兰，她和雷氏，都用了不少功夫呢。


 玉兰被高清雅丢出来，是雷氏的功劳。


 等玉兰进了大厨房，雷氏自然让人给贺大娘带了话。彼此都是聪明人，贺大娘立刻就会意，知道该怎么对待玉兰。


 虽然如此，但小雷氏仍旧不满意，特意买通了崔婆子，好给玉兰一个大教训。


 得知玉兰整日饿得东倒西歪，没人敢与之亲近，小雷氏欢喜极了。


 只是，这还不够。


 那日在陈家，玉兰发威，竟将小雷氏震慑住，不敢与之对峙。


 于小雷氏而言，实乃生平第一丢脸之事。


 因了这个缘故，小雷氏自是盼着能当面指着玉兰叫骂，令玉兰成为丧家之犬，自己好拍手称快。


 故而，小雷氏一直命小丫鬟留心玉兰的动向。


 今儿个得知玉兰睡懒觉没起来干活，小雷氏自觉得机会来了，连忙撺掇崔婆子，一起来折腾玉兰。


 走进来一看，见玉兰合眼睡得正香，崔婆子要出声喝骂，小雷氏却悄悄将之拉住，打了盆洗菜的脏水，直接泼到玉兰的床铺上。


 如今，见玉兰蓬头垢面，身子瑟瑟发抖，头发上还黏着几根烂菜叶，狼狈不堪，自是如了小雷氏的意。


 这种滋味，真比三伏天喝了一杯凉冰水，还要舒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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