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撞上

 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玉兰牵着玉菊，笑嘻嘻上了街。这时，街面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虽然早上在家里吃了点稀饭，但看到琳琅满目的小吃美食，玉菊仍旧忍不住犯馋，在摊位前立着走不动道。


 玉兰一则疼爱妹妹，二则自己也是个能吃的，见她这样，不免笑了起来。


 在吃上，玉兰一向是舍得花钱的，便先买了四个肉包子，两人分吃了，又买了包糖炒栗子，让玉菊捧着吃。


 在街上闲逛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买了一堆女孩儿家爱的小玩意儿，价格并不贵，只图好玩好看。


 玉兰极少有机会出来闲逛，这一次虽然走得腿发酸，但心里还是挺满足的。唯一遗憾的是，转悠了老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商机。


 也不是一点儿发现都没有，但她们是小户人家，有些计划根本实施不了。


 玉兰默默叹气，沮丧了一会儿，旋即又抛开了。


 眼见得快中午了，她带着玉菊，去城西吃赫赫有名的李记汤圆。


 这李记汤圆并没有什么正经门面，只搭了个棚子，弄了五张长桌，摆在街道旁。


 条件简陋了些，但味道是实打实的好，价格也不贵，吃的人很多。


 当然，光顾这里的，主要是平民百姓。有钱有势的，都会去李记汤圆斜对面的醉仙楼。


 摊主是对中年夫妻，一个负责收钱打杂，一个则负责下汤圆。因为食客太多，往往得自己排队端汤圆。玉兰、玉菊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客人坐着在吃，摊子旁还围着四五个人。


 玉兰一笑，就让玉菊去占位置，自己去摊子前排队，安静地站到一旁。


 前面的都买好了，玉兰正要开口，忽有人从她身后大步赶了过来，带起一阵风：“我要一大碗。”


 到哪儿，都有这种加塞不讲规矩的。


 玉兰忍不住皱眉，看了过去。


 只见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穿一件蓝布长衫，麦黄肤色，浓眉大眼，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忽然那少年的眼睫动了动，大概是发现她的打量，扭头朝她看来。


 玉兰及时收回视线，别过头，没跟他对上。


 那少年刚刚偏头，还没看清旁边的人，就听得那负责收钱的老板娘叫了他一声，隐含不悦地对他道：“小兄弟，你再等会儿吧，人家小姑娘在这儿站半天了，你怎么能挤进来？咱们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少年方才没注意，此时经人提醒，立即后退两步让了让。等站好了，他再次看向被他无意插队的小姑娘。


 这一看，少年脑海里仿佛空了一下。


 只见那是个年纪小的少女，穿了件七成新的杏色衣裳，下配白绫裙，腰系两指宽绣花腰带，身形袅娜，恰如雪中梅花，凌寒自开，暗香怡人。


 再看面部，肤色光洁如玉，黑瞳尤其纯净，仿若初生婴儿眼眸，不含一丝杂质。


 这少女发上只有两根银钗，额头几缕碎发，浑身上下并没有其他饰物，除了脸蛋太嫩太水灵，看打扮简直就像普通的村里姑娘。


 虽然打扮得素减，但这姿容，却是极少见的。


 少年忽然心跳加快，双颊莫名发烫。


 明知这样盯着人家很无礼，他却磨不开眼光。


 玉兰并不知自己被人看了，给了钱，细声同老摊主道：“两碗汤圆，一碗里面多放些糖，另一碗少些。”


 她声音轻柔，春风似的飘到少年耳中。


 少年不禁面色绯红，目光微变，脉脉含情。


 他看得太久，玉兰若有所觉，稍微偏头，余光里见后侧少年的脸庞果然对着自己。


 玉兰脸上微热，歪了歪头，只留后脑勺给他。


 这时摊主已经将汤圆递过来，玉兰忙唤了玉菊过来，一人端了一碗。


 姊妹两个刚坐好，吃了一口汤圆，便听得有人道：“姑娘，没位置了，我能坐这儿吗？”


 玉兰抬头看时，只见之前偷看自己的少年站在长桌对面，端着汤圆看向自己，脸上露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还没等玉兰出声，玉菊已经笑道：“这位置又不是咱们的，小哥哥，你坐就是了。”


 少年道了谢，喜滋滋坐了下来。


 他却是个健谈的，不等人问，就自顾自的道：“两位妹妹好，我叫陆辉，是桃花村的人。今儿个来赶集，不曾想竟遇着两位妹妹，也算是极有缘呢。”


 玉兰听他说话带着几分文绉绉，有意搭讪，嘴角微弯没有答话。


 见她脸庞白净清丽，陆辉心头微热，仿佛看见朵娇美的花儿一般。玉菊向来是个活泼的，听了他的话却答道：“原来小哥哥是桃花村的人，你们那里好倒是好，春天桃花多，结出来的桃子却又苦又涩，一点都不好吃。”


 玉兰没开口，陆辉心中自是觉得不足，好在玉菊肯答话。


 他打叠起精神，笑着道：“桃子虽然不好吃，但咱们那里还有别的果树。尤其如今是秋天，枣子都熟了，还有柿子什么的，都是不错的。”


 玉菊听了眼前一亮，便与他继续攀谈了几句。


 陆辉一面应对，一面不由自主看向玉兰，见她拿着汤勺，小口小口吃着汤圆，姿势竟极好看优雅，不由得脱口赞道：“姑娘这模样真斯文，想必是极有教养的。”


 话音刚落，听得有人冷笑道：“极有教养？我呸！父亲热孝没过，就跟男人在街上打情骂俏，不知廉耻，这算哪门子教养？”


 这几句话，明显是针对玉兰了，且这声音也是原主儿熟悉的。


 玉兰俏脸含霜，抬头看时，果然是熟人——刘家的刘汉生，那个跟她定过亲，中了秀才之后，就退婚的主儿。


 本是今生今世再也不相干的主儿，没成想，竟然还会遇上。


 刘汉生长得并不出色，身上穿的是书生常穿的襕衫，发束墨黑网巾，打扮得有几分儒雅，眉头却皱得死紧，看着玉兰的目光充满了冷漠、不屑、讥讽、恼怒……


 因他声音高亢，带着几分尖利，在座的食客吃了一惊，旋即纷纷看了过来。


 玉兰只想仰天长啸——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自己才来这里，就被刘家压着要退婚。进了高府，因为刘家得缘故，被轻视欺辱，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到高宸楼身边伺候，还能出来逛一逛，生活如此美好。


 哪里想得到，竟在大街上跟刘家这货遇上。且瞧刘汉生这模样，竟是一脸官司，仿佛自己杀了他十八代，是他的仇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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