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熊孩子登场
转眼五月走到尽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这天，玉兰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带着丽娟在桃林里晃悠。
今年雨水足，日晒长，加上玉兰一直让底下的人按时施肥，桃树长势很好，粉嫩鲜亮的大蜜桃映着枝头翠绿的叶子，光瞧着就叫人流口水。
玉兰看得心喜，指着桃子道：“看来今年是个丰收年，这些都是钱呀。”
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丽娟失笑，点头道：“去年就已经打响了名气，今天连府衙都开了铺子，自然更好卖一些。”
玉兰哈哈大笑，很是得意：“这不算什么，等到了太后的千秋节，咱们的桃子必定天下闻名。”
丽娟四下望了一下，转了话题道：“也不知怎的，虽然村子里其他人都种了桃树，兰姐儿又发了话，给他们传授了经验，但我还是觉得自家的桃子更好一些。”
玉兰道：“其实比较起来，相差不了多少，但这就跟养孩子似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自家孩子好，别人的再优秀，也是比不上的。”
因桃林里并不怎么热，两人在里面边走边逛，一人挽着竹篮，挑了些大桃子摘下，这才往回走。
刚走到家门口附近，听到一阵马车响，回身看时，却有几分熟悉，似乎是上次李清晖坐过的那一辆。
果不其然，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来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手里拿着折扇，气质清华，正是李清晖。
上次在这人面前丢了脸，玉兰想起来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两个多月了，玉兰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欠身道：“见过李大人。”
李清晖抬手虚扶：“我是便装前来，不必多礼。”目光落在玉兰身上，见她手里提着一篮桃子，穿着青色棉布长裙，头发只以两朵珠花挽住。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簪环饰物。
很平常的打扮，有些体面些的丫鬟，都比她打扮得出色些。但即使如此荆钗布裙，也没能遮挡住秀美，眼波流转之间，更是灵巧清润。仿佛一块美玉，即便混于乱石之中，依然难掩光华。
越见她，越觉得她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越觉得，齐非钰的眼光不差。
在他出神的当口，马车里响起小女孩娇软的声音：“爹爹，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这儿吗？”
李清晖“唔”了一声，回过身子，片刻功夫，抱出一个小女孩来。
玉兰看时，见那女孩四五岁左右，穿了一套粉色纱衣裙，身上戴了小女孩几样专用的饰物。
小女孩眉眼极好看，打扮得也很精致，看着跟小仙女似的，但长得挺瘦弱的，并没有常见的婴儿肥。
这时，李清晖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开口道：“兰姐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女含珠。因我要下乡到你这里看一看，小女吵着要来，我就带来了。”
他看向玉兰，勾了勾唇：“兰姐儿，你不会不介意吧？”
玉兰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话问的，便是介意又能如何？人都来了，难道还能不接待吗？
心里腹诽了一句，玉兰微笑道：“李大人是贵客，我怎会介意？天气热，不如先进去吧。”说着便上前几步，将父女两往院子里让。
一时进去了之后，玉兰将篮子递给丽娟，吩咐道：“去洗干净了端上来。”又唤过丫鬟，安排茶水点心。
一时都忙完了，玉兰才看向李清晖，见那含珠仍旧窝在李清晖怀里，便笑着道：“天气热，不如大人将小姐放下来，大家都自在些。”李清晖摇头道：“并非我不愿，是小女脾气古怪，非要缠着我。”
玉兰愣了一下，还没说话，那小女孩喊道：“我就要黏着爹爹，你管得着吗？”声音中，透着几分娇蛮。
玉兰皱起眉，旋即好脾气的笑笑：“我的确管不着，但我是一片好心，我……”
见小姑娘柳眉倒竖，她也没多说什么，止住话题道：“罢了，就当是我多嘴了。”
含珠喊道：“你知道就好。”四处看了两眼，鼓着嘴巴道：“这地方的东西，一瞧就差得很，比不上我屋里。就连你这里的丫鬟，也没有我的好看。”
玉兰又好气又好笑，但人家是个小姑娘，脾气又不咋地，自是不好计较的。
至于李清晖，虽然皱了皱眉，但到底没有开口训斥含珠，只向玉兰道：“小女心直口快年纪小，兰姐儿你别计较。”
玉兰只得道：“大人过虑了，贵小姐口齿伶俐，聪明活泼，我甚是喜欢呢。”
说话之际，丫鬟们已经将茶点奉上，另还有一盆水灵灵的大桃子。
玉兰便让道：“大人一路辛苦了，且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自己也端了茶杯，不好意思的道：“我非风雅之人，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只有自制的桃花荷叶茶。大人且将就着用一些，不要嫌弃才好。”
玉兰在茶水上，并不怎么留心。
之前家里一直喝的，是中等的碧螺春，上次李清晖来时，便是用这个招待的。
今年因晒了不少干桃花，玉兰便起了心思，改为喝花茶了。
至于这荷叶，却是从陆辉家的荷塘采来晾干的。
这两样东西，都是就地取材，且玉兰觉得，喝这个不但省钱，还能美容养颜。
故而茶叶用完了之后，玉兰便没让人再采买，家里上下人等，都喝起花茶来。
李清晖见她露出羞涩之色，微笑道：“没事，有这个就很好，何况，我曾在医书里看到这样的记载，喝这个对身体是有益处的。”说着腾出一只手来，端过茶杯抿了两口，有股子淡淡的花香在口齿间缭绕开来，又略带了两分苦涩。
这滋味，跟惯常喝的茶水味比起来，竟别有风味。
李清晖不由得点头，赞道：“好茶，好妙的心思！”
玉兰笑了：“大人过奖了，是大人不嫌弃……”
话未说完，含珠已经大声嚷道：“真的好喝吗？爹，给我喝一口。”
玉兰满腹的话，被噎了回去，只得讪讪住了嘴。李清晖拍拍含珠的肩膀，笑着道：“你可能喝不惯，不必尝了。”
含珠哪里肯依，在他身上扭了两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李清晖便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端了茶水送到她嘴边，轻声道：“小小喝一口就行了。”
含珠得偿所愿，得意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茶，片刻功夫又吐出来，大叫道：“这什么鬼东西，味道太怪了。”喊完了，抬手一扬，竟将李清晖的茶杯打飞了。
清脆的声响传来，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含珠却拍手道：“好听，这声音，我喜欢。”嘻嘻笑着，竟将手边另一盏茶扔了出去，还道：“这样的茶水，不该端上来待客。”
玉兰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我去，这是哪里来的熊孩子？
孩子都是张白纸，之所以会熊，都是大人惯出来的。
心思转了一转，玉兰便将目光投向熊孩子的爹。
李清晖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又见玉兰看过来，脸上红了一红，便板着脸训斥女儿：“含珠，这里不比家里，你是客人，不要胡闹。”
含珠脸上的笑顿住，看了他两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爹，你骂我，你之前从没骂过我……”
小女孩泪水涟涟，哭得伤心极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魔音灌脑，玉兰暗自叹息。
自己错了，真的错了。
之前瞧她长得好打扮得好，还以为是个小仙女呢。
其实，根本是看走眼了，这哪是小仙女？这分明就是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脾气大，还很黏人的小妖精。
说起来，这李清晖看着是个极聪明极有头脑的，怎么对上女儿，竟成了女儿奴，被女儿吃得死死的呢？
李清晖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露出心疼的神色，连忙道：“爹错了，爹不该发脾气，都是爹的错……”低声下气给女儿赔罪，又拿出手帕，给女人擦眼泪。
他耐着性子哄了好一会儿，总算将含珠搞定。
等含珠安静了些，李清晖松了口气，看向玉兰，苦笑道：“让兰姐儿见笑了。”
玉兰沉默片刻，欠了欠身道：“我见笑不见笑，无关紧要，但大人是明白人，应该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事不关己，但李清晖这个女儿控溺爱太过，玉兰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因怕那小祖宗闹，便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点到即止。
果然，含珠不懂话中深意，扬着头看着李清晖，问道：“爹，她在说什么？”
李清晖淡淡道：“没什么，是句好话。”
叹了一声，旋即向玉兰道：“陈姑娘所言甚是，只是这世上，有个词叫‘知易行难’，这是什么意思，陈姑娘必然也是极明白的。”
玉兰只是好心提了一句，见人家拿话来堵，也没说什么，只道：“自然是明白的，是我多嘴了。”
李清晖忙要回答，含珠嚷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玉兰生怕她再次发飙，连忙道：“没说什么，是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罢了。”
转过头看向桌上的糕点，挤出一抹笑容道：“小姐远道而来，没什么好招待的，不爱喝茶，不如吃些糕点吧。”
含珠摇头，看都不看糕点，很傲娇的道：“不吃，乡下的糕点，如何跟我家的相提并论？”
玉兰咬了咬牙，忍着气道：“这桃子不错，不如小姐尝一尝，如何？”
含珠正待说不要，不想玉兰已经将桃子递到面前，登时鼻尖闻到一股清甜之气。
小女孩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看向桃子。
见状玉兰心中有了底，也没有说什么，只勾唇一笑，将桃子的外皮撕开了些，便递了过去。
含珠迟疑了片刻，到底抵挡不住诱惑，扬着下巴道：“既然你都剥好了，我就给你个面子，吃一个好了。”
见她这样，玉兰不由得松了口气，忍着笑道：“那我就多谢小姐赏脸了。”说着，便将桃子递到她手里。
含珠接过，小小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捧着桃子吃得十分香甜。
世界终于清净了，玉兰感叹着，这才回身坐下，向李清晖道：“大人不如也尝一个。”
李清晖摇头：“含珠爱吃瓜果，我却不怎么喜欢，倒是上次吃过你这里的糕点，嗯，回味无穷。”说着，故意抿了抿唇，冲玉兰一笑。
他难得开怀笑，加上长得颇出色，这一笑仿佛月华初绽，玉兰倒不觉愣怔一瞬才回神。不由自主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他在这里的种种情景。
上一次，她率先吃了块糕心，嘴角留了糖粉而不自知。
他便也吃了一块，还故意抿唇，做出暧昧的动作，弄得她生出误会，以为他想调戏自己。
如今，他意有所指，自然不是为了赞点心好，而是为了旧事重提，取笑她罢了。
我勒个去！她算是明白了，在李清晖一本正经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颗爱戏谑爱折腾的心。
她算是清楚了，之所以会出现熊孩子，是因为这熊孩子，有个熊爹呀！
她发起怔来，李清晖却心情极好，目光一闪一闪的，显得整个人颇为俊朗，声音也带着轻快之意：“陈姑娘怎么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玉兰这才清醒过来，咳嗽了一声，随意扯了个理由：“没什么，这天太热了，我实在有些头昏。”
李清晖一听，立刻皱眉道：“陈姑娘不舒服吗？不如这就回房歇着，不必招呼我。”
玉兰连忙摇头：“不用了，坐一坐就能好的。”
抬头看着李清晖，扯开话题道：“大人近来过得可好？衙门事情多吗？”
李清晖带着担忧打量着她，见她气色尚好，便没再劝她回房，随口答道：“虽然事情不少，但一切顺利，陈姑娘呢？你过得如何？之前一路行来，见这里到处都是桃树，连绵不绝，真有几分桃花源的韵味。”
玉兰微笑道：“今年我扩产了，村子里其他人也都种了桃树，自然瞧着就多了。且今年老天爷赏脸，风调雨顺，若是不出意外，必定是个丰收年。”
李清晖认真听着她的话，见她眸光闪亮，整个人瞬间多了几分光华，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来。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刚才饮了桃花茶的缘故，总觉着玉兰身上，也有股若有若无的桃香。
即使两人离的并不近，也能嗅到。
这气味，虽然淡，却极吸引人，不免令他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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