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楚宫宴席（4）

 郑芙将琴递给伸手来接的宦官，而后朝宋玉作揖，道：“我只是觉得演奏巫乐较为合适此刻的情境，故而想演奏屈夫子《九歌》中的《云中君》一诗，但又觉违背屈子原意不妥，这才按着诗意弹奏而来。”


 宋玉点点头，眼中难得地出现赞赏之意，而后看向楚王：“王女与公女皆有精湛的琴艺，各选一首屈子的诗作，再加以见解领悟，各自奏出自谱之曲。我大楚不仅男子之中人才济济，亦不乏才女。”


 “宋卿得不错，我大楚的才华之风，不仅泛于男子，连孤王的孙女们亦是别有一番风骨。”楚王点点头，视线却一直集中在郑芙身上，好像完全忽略了芈祺，“尤其是芙儿，孤王已经很久未见过你这般有琴心的女子了。”


 郑芙以为楚后已经厌恶她如斯，楚王即便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但对她不闻不问应是最好的反应了。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看中她，急忙欠身答话：“能得楚王如此夸赞，郑芙惶恐……”


 这下子，楚后最讨厌的两路人算是一同被夸赞，心头更是不悦，“郑芙的郑卫之音当入不得诸位的眼，宋大夫过誉了。”


 芈祺心里打着其他的主意，看了看芈司，见他稍稍点头，便开口道：“我倒是觉得郑妹妹的曲风很是好听。郑国虽是国，但礼乐却是名扬下，影响颇深。”


 完，芈祺看向郑芙，兀自一笑。


 “芈祺，我还未你。别以为你便可以开脱了去。今日你的行径，更是不知所为，较郑芙还要低劣几分！”楚后见她那副谄媚模样，大难临头还敢如此放肆，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宋夫人见状，抬眉轻笑：“王后，不过是两个孩子，莫要太过苛求她们了罢。她们啊，也是一片好心。”


 剑拔弩张，烽火相接。


 “哈哈哈……”位于文臣首列的老人突然大笑起来，“大王，既然众口难调，不妨由我来几句。”


 楚王抬手道：“春申君请。”


 听到此人名讳，郑芙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恭敬之意。春申君黄歇，乃是与齐国孟尝君田文、赵国平原君赵胜、魏国信陵君魏无忌齐名的四君子之一，如今其他三人已经相继离世，唯有他凭借一人之身，立于地之间，览下人，观下事。


 “郑公女今日所奏之曲，实在大放异彩，惊心动魄。我听你的舞艺也十分撩。据在赵国邯郸之时，你曾以一舞取得了大楚之国剑威道太阿。”到此，春申君信步从坐席上站起，信步朝大殿中央的郑芙走去。


 到她身前，春申君停了下来，语意平缓，威慑之气却油然而生。


 “既然你已归国，为何不将国剑奉回？”


 郑芙刹那睁大了眼睛。


 春申君波澜不惊，面色平静地直视着她，但丝毫没有要草草了事的意思。


 大殿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太阿对于楚国的意义非凡，春申君平日从不主动生事，但要是做什么，便一定是致命的。


 正如现在这样无法收拾的场面。


 郑芙僵在原地，心脏猛烈地跳动。


 李园笑得像只老狐狸，坐在席位上不多言语，想看看她会如何收场。


 如果她得不好，那么今日一定是她的死期，那个时候，他不会救她。


 强者，都是从逆境之中脱颖而出的，此问凶险，但若她做得不够好，便只能成为失败者。


 李园想看看她的心智，是否能支撑起她的野心。


 郑芙的手心蒙上了汗，此刻若迟疑太久，那她一定会落得必死的结局。


 短短片刻的时间内，她已经思量了无数的事情。此情此景，无人能救她，不得不兵行险招了！


 “此剑不在我手郑”


 一时间满殿哗然，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这分明是我楚国的国剑，她怎能出这般毫无责任可言的话？”


 “就这样的态度还敢回楚，春申君一定不能轻易饶恕她！”


 “我私底下听是秦国与大楚有什么交易，才让她回楚国来的，否则凭江陵公主和项家，怎可能还容许她活到今日？”


 “真是荒唐至极！”


 “……”“……”


 春申君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道：“赵王将此剑赠与你，既然不在你手中，那在谁人手中？”


 郑芙上前两步，抬起头在春申君耳边低语。


 不过一瞬，春申君脸色大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带着惊诧的神色，而后春申君向楚王作揖：“是我错怪了郑公女，宴会照常进行吧。”


 “可是她还没交代清楚太阿到底去了哪里！”席间有人愤怒地站了起来，“怎能如此草草了事？”


 春申君道：“太阿如今在秦王手郑”


 “秦王，竟然被她交给了秦王？真是大逆不道之举！”


 “杀了她，将太阿剑取回！”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春申君心头不悦，回头看向众人，厉声道：“你们是当大王与我都不在了，便可以肆意评价楚国请来的客人？”


 “可是她将太阿给了秦王，这岂能罢……”


 “既然你非要质疑我的决定，那么这个令尹之位，不妨由你来做？”春申君发出最后通牒，声色逼人。


 “春申君，恕……恕罪……”出头的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噗通”便跪了下去。


 “行了，春申君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孤王信任他，诸位不必再多言。”楚王大手一挥，算是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郑芙终于松了一口气，抬眼一看，不远处的李园看她的神色多了几分欣赏，亦多了别样的意味。只怕过不久他便会亲自来问她究竟对春申君了什么。


 欠身之后，郑芙转身，走回席位。


 幸好她想对了，否则今日只怕是真的要在劫难逃。


 这个时候，在座的人想必都很想知道她方才对春申君了什么，让他对她前后的态度变化如此分明，简直是不可思议。


 连楚王亦有几分好奇，但既然春申君不，必然是不适合于在这样的场合将个中缘由公布出来，所以他便不问。楚王看着郑芙刚刚才坐下的身影，道：“芙儿，日后你便常常入宫，为孤王弹奏静心吧。”


 又是一阵混乱的骚动。


 郑芙亦是愕然。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此刻没有人能看透楚王的心思。


 楚王有那么多的王孙王女，却偏偏看重于这个外姓公女，要知道虽然她的母亲是大楚的嫡公主，可她的父亲血统实在低劣！


 楚王甚少关注孙女辈的后人，今日不过听郑芙弹奏了一曲，便立刻好感倍生……


 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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