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年旧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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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日，今年的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傍晚时分，家里在烧着热水，云息有个传统，年三十晚要洗澡洗发，穿新衣、换新鞋、年夜饭时用新碗，一切从新开始。
于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家有特别的忙碌，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感恩上苍，让我生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家里。
家里的大人忙着做年夜饭，小孩忙着放炮仗，小大人忙着帮大人带小娃娃，于是，我和大姐就落了个陪一岁的十弟放烟火的下场。
看着在大姐怀里蹦哒的小弟，我突然在想，是不是每个人什么都不懂的小时候真的是最好的，什么烦恼也没有，看到自己喜欢的便伸手去抓，自己讨厌的一撅嘴就不要，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人说你没心没肺，没人说你假装做作。
房间里手机响了很久没接，等我回到房里拿纸巾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未接电话。我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按了拨号键。“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电话没有接通。
打算放下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二十三点五十七分。
“喂？”
“桐桐，是我。”男生如是说：“还好没错过，还好还没有十二点。”
“……”我楞在了那里，以感动的姿态。
“喂？桐桐，你在听吗？”
“……我……你……这……”语无伦次地回答着：“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男生狡黠地笑着：“你以为你登QQ永远都不找我聊天我就找不到你了啊？想得美！”
我哭笑不得地回着：“我QQ一直登着，但是谁也没有聊天，我还不太会用手机。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要找我……”
“好了不说这些了，亲爱的桐桐！新年快乐！”
一月一日零点零分。男生对女生说“亲爱的桐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亲爱的少年。
木承喜欢叫我桐桐，梧桐的桐。他说：“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洛雨瞳，今日起，我便叫你桐桐可好？”
“桐桐？好啊，那我就叫你木头，呆呆的大木头！哈哈……”
记忆里，女生总占了上风。
“桐桐？”木承在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啊？呵呵，木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那么……桐桐要不要给木头一个新年礼物呢？”
“呃……啊？！”我迟疑着：“你要什么礼物？”
那一头传来男生温暖的声音，“那么……我要的礼物就是，桐桐就要一直一直开心下去，要一直一直做最快乐的自己。做我心里，最美好的你。”
我哭了，因为感动，因为幸福，因为那个叫廖木承的少年。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挂断电话后，爷爷奶奶招呼我们去堂屋洗手吃砧板肉（南方一些乡镇的传统习俗，类似手抓肉，是以一整块腊肉洗净煮熟而后用砧板切片而成，通常由家里最年长或最受尊敬的长辈切成大块的厚肉片，洗净手后可直接用手抓着吃，有些家庭还会配上自家酿造的烧酒或甜酒，也有些会直接用瓶装酒或饮料相配合），大姐端着热水放在洗脸架上，孩子们一拥而上地洗净手围在了爷爷奶奶的身边，爷爷奶奶忙得不亦乐乎，一个切肉一个分肉，看着家人脸上的笑，我想，这就是所谓的阖家团圆、天伦之乐吧！….
净了手后，我接过奶奶递过来的腊肉，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
“姐，要不要来一碗？”亚西举着一碗甜酒递到我嘴边，我笑了笑，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不错不错，酒量没退嘛！”
我白了他一眼：“一碗甜酒还酒量呢！你忘了你三岁的时候求着我偷奶奶酒喝的样子了啊？”
“呃……能不能不要老揭我短啊！”
“偷酒还是好的，我没说你死皮赖脸地要大娘帮你找我要裙子穿就不错了……啊！不好意思，又说错了”看着他要冒火的样子，我笑的更是得意。
“洛雨瞳！！！！”
“哎！我在，什么事？”
“你别逼我！”
“我没做什么啊？我做了什么？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我摇了摇头，“很明显，没有嘛！”……
“我没做什么啊？我做了什么？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我摇了摇头，“很明显，没有嘛！”
他突然靠近我看着我的眼睛，然后附在我耳边：“姐，你怎么了？哭什么？”
我看着变得一本正经的他，咧开嘴笑了笑：“这个嘛……秘密！”
一家人吃完后，男的在客厅开始打字牌，女的开始帮奶奶收拾碗筷或者打麻将，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跑去放鞭炮，大孩子则游手好闲打打溜溜。
这时候的我总爱陪着爷爷奶奶的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和爷爷一起坐在长长的板凳上，看爷爷烧着火，看奶奶切着菜，偶尔搭几句腔陪他们聊聊天。这样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有一种岁月静美，安然恬静的惬意。
收拾完东西后，女同志们都各自回到了房中，过一会出来后一人手里拿了一叠红包，奶奶熄了厨房的灯，世界一瞬间只剩下黑与红，“瞳崽崽，给你红包，好好收着啊，爷爷奶奶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快快乐乐，健健康康！”我笑着接过红包：“谢谢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我爱你们！”
奶奶乐开了花:“老头子，你瞧这嘴甜的，好好好，呵呵”，爷爷在灶前笑着。
接着是大伯大娘的，在接着是叔叔小婶的，最后……是父亲的。
“洛瞳，这是你的红包，新的一年里学业有成！”因为大姐名字只有单字一个雪，而家中男儿为“亚”字辈，皆以亚字为名，所以家里的长辈称呼我们便也只称姓和最后一个字。
“谢谢爸爸”我礼貌地回答着。
“你不去玩么？”
“不用了，我在这里挺好的，还能帮忙烧烧火。”
“那好吧，随你了”
“嗯”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原因，在那样黑的环境里，我竟也看到了他眼底和我一般的落寞，与疲累。
除了应付，还是应付，什么时候起，我与我的血脉至亲，连寒暄都显得疲惫。
父亲离开后，爷爷向我这边靠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小瞳，你不能这样对你爸爸。”
爷爷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你爸爸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妈妈的事情，你不能怪你爸爸，要怪，你应该怪我和你奶奶啊”….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爷爷，我知道的，我不怪任何人，妈妈的事，若是硬要说什么，我只能说，比起其他任何人，我更恨我自己，我不怪爸爸，不怪你们。真的。我懂的，有些事情上，我们谁也无能为力。”我低下头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地板：“只是爷爷你知道么，我难过是，爸爸，他不需要我，他不爱我。”
“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他的孩子，你是他的至亲骨肉，是他的依靠，是他付出的动力，他怎么可能不爱你呢？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可是爷爷，这就是事实啊！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对我笑过，从来没有。
他对表弟表妹可以毫不吝啬地微笑，他对大姐亚西可以开着玩笑聊天，他为了十弟可以和叔叔争吵，他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带着弟弟逛街买牛奶，他也会牵着他朋友的孩子细心对待。
可是我呢？从我懂事起，我记得的便只有冰冷的语气、扑克一样的脸，便只有严格的要求。
爷爷，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相信，他是爱我的？莫说弟弟，我便连他朋友的孩子都比不得！你要我怎么相信？”
爷爷叹息着：“唉……孩子，这么多年了，你该懂得你爸爸是怎样的性格脾气啊”
“就是因为懂得，所以我才无法想通啊，如果是性格的问题，那为什么他对其他的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唯独对我完全无法做到？我不怪他，从来不怪他，可是我很失望，也很无法理解……”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爷爷摸着我的头发：“可是，他是你的父亲啊，他的错误如果你不来说那还有谁能让他改正呢？你是他的孩子，你不能放弃他啊……”
如同一记猛雷劈下，我落荒而逃。放弃？难道……我真的在放弃他了么……
不，不可以，我不能放弃他，这些年他的苦他的痛他的辛酸他的疲惫，我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的忍让他的退避他的坚强他的包容，我比谁都明白，我怎么可以放弃他，怎么可能放弃他，放弃那个疲累不堪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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