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下）

 这边师游早在馆外紧张等候，月衣出来与师游对视一眼，却牢记所学礼仪，保持温婉端庄。族中两位童子为月衣压轿，入轿后才松下一口气，忽见一缕白光，原来是小猞猁钻入轿来，月衣欣喜不已，将猞猁抱在怀中。师游自知发生了何事，噙着笑意，一路领轿行至卫氏家庙，二人从东阶入，仙者、侍者皆随其后，师游向卫氏先人屈膝而跪，月衣行鞠躬礼，毕出。


 初昏，卫师铭领族中人奉膰肉、酒馔、茶羹向东南方设祭。后千灯塬正厅内依次列正席，菜品酒馔，皆庖上品，盛器多以漆器、金银器为主。天官、地官、皎凤、桂魄、岑君、燎春烟，系月衣亲眷，入中席。其余诸宾入次席。


 仙者送月衣回辛夷苑，至青庐等候师游。师游则入千灯塬正厅酬宾。这里满堂宾客齐乐对饮，卫问水父子正向中席敬酒，卫问玄之子卫师启从山下上来找到卫问水耳语了一番。


 卫问水脸色骤变又马上恢复了笑意，向众客道：“我儿师游、师铭先为诸位陪饮，略等卫某一晌，再回来时当自罚三杯。”


 天官、地官、皎凤道行最深，已知有不速之客造访，桂魄最是心思细如微尘，方才闻到卫师启身上沾染了魁域众身上独有的笃耨香，此香香气浓郁，只稍近身便易濡染，便与皎凤相视一眼，心中各自明了。


 暮色渐浓，卫问水同卫师启至山下，除塬中人外，只见一头戴兜鍪，身着环锁铠甲的魔将，身后跟了两位甲士，两位甲士手中各托一瑶盘，分别呈着一支墨玉雀翎钗，和一方玉鼎。


 那魔将见卫问水通身气派旁人不能比，便已猜到是千灯塬掌事者，正欲开口，卫问水起势挥手直接拒道：“今日乃小儿大婚，我等不愿意起纷争，劝阁下速速离去。”


 魔将笑道：“塬君误会了，我等是奉天魔差遣，来此赠宝与伏羲之子女，乃为贺其新婚之喜，如何会起纷争呢？”


 “此处没有什么伏羲子女，你们找错人了。”卫问玄忙道。


 “今日大婚二位便是少典与甄宓的转世，如今我等赠其故人至宝，乃诚心一片，合乎情理，收下此宝，我们便可回去复命了。望塬君莫叫我们为难。”


 旁人听了皆错愕，如今二人结合岂非有违伦常，想来必是谬语。


 卫问水感知所呈二物邪气甚重，至于师游与月衣前世，无论真假，皆非此生之事了，更不必论。怒甩衣袖：“送客！”说毕，向山上飞去。


 那魔族几人，无奈只能离去了。


 回到婚宴现场，一切如旧。


 合族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只月衣一人在青庐婚床上已呆坐了三个时辰，实在无趣，小猞猁吃饱喝足早酣睡如泥了。入夜桌案上那一对龙凤蜡烛已初现柔光，月衣一时望着出了神，便将二人从相识到成为师兄妹，师游学有所成后带她游历人间，为她找生父，都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堪叹悠悠人间岁月五百年，如今终于嫁与他为妻了，若后再回流华山，一面能长伴师尊身侧，又能夫妇厮守，也十分圆满。不觉间嘴角已挂了笑意，想着这些，时间也不难熬了。展眼已到亥时，月衣忽听到门外有了动静，这寂静许久，倒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师游回来了。


 这里师游情形正如柳景庄词中写道：小饮归来，初更过，醺醺醉。烛影婆娑中望向月衣，华冠丽服、朱唇粉面，那年清丽明睐的骑猫少女，在他死水一般的心上泛起涟漪至如今。


 月衣抬起眼眸望向师游，师游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至她身前，手微微颤抖抚向她的额头，眼里满是深情疼惜。


 月衣细声唤道：“师哥。”


 这一声叫师游的心抽动了一下，也轻声回应：“师哥在。”……

 


 这一声叫师游的心抽动了一下，也轻声回应：“师哥在。”


 月衣此时却满脸委屈道：“饿了。”


 师游这才想到，月衣已经七八个时辰没吃东西了，心下愧疚心疼不已，到桌前给月衣倒了一杯茶，送到月衣手上：“等师兄一盏茶的时间，给你带佳肴回来。”


 月衣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忙将茶置在床沿上，把身旁的小猞猁抱到了怀里，那猞猁瞌睡大，还眯着眼无反应，又搓了搓它的肚皮，这才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


 “走，咱们去一趟京都。”师游道。


 原说谁养的猫像谁，那猞猁自来同月衣一样淘气，又贪嘴爱新奇玩意儿的，便立下来了兴致。


 “乖，等我们回来。”师游理了理月衣的鬓发，小猞猁也跳下床奔向了院内，银灰猞猁半个时辰便可行三十万里，到东顾星洲不过弹指。


 烜城每逢秋冬季便常有成群的大雁从空中飞过，迁往南方过冬，恰有一家百年老号烜楼，楼高十五丈，又处城中心，常有文人墨客前往赋雁楼饮酒作诗，那烜楼的老板原是皇族，后为世人雅兴，将每年霜序九月初八设为赋雁雅集，起初只烜城中人欣然而往，赋雁佳作传至四洲，这烜楼便扬了名，各地文豪、王孙贵胄无有不往，年复年便顺势将烜楼改为赋雁楼。名声之贵重不在话下，请的又是四洲名厨，便有天下第一楼之称，无出其右者。


 至赋雁楼，三座楼宇拔地而起，东西两楼各三层，中间主楼，楼外四层暗三层，共七层，皆不犯九五之数，朱墙碧瓦、五脊六兽，无愧琼楼玉阙之美名。且定昏之时，最是繁华热闹，耀烛花影、弦鼓不绝，人言温柔富贵乡，不过如此。


 进主楼，猞猁仍化作小猫伏在师游肩上，师游未换着装，婚服从的是一品公服，难免叫人另眼相待，便见一位衣着不俗的男子迎来，问是否与人有约，或寻席间哪位显贵。


 师游道：“劳驾将你们这里最负盛名的佳肴，寻三样做来，用食盒装好，我好带回家去。另，不可见内脏血腥、蛇、兔、狗肉。”


 来此处者少有如此做法，那人虽不解，也恭敬应承了，忙吩咐了下去。因需些时力，便谴了堂倌请师游在二层雅间等候，又赠了一小壶酒和一碟什锦糟素卤。


 半晌，来人捧来一架竹雕大漆描金双层食盒，送至案上打开，只见上面一层放着一盘板栗烧鸡，堂倌说这是山中猎户送来的野鸡；旁边一瓷煲，揭盖看来，是用鲍鱼、竹笙、刺参等物配合高汤、浓汤烩的燕窝，又叫一品浓汤八珍官燕；底下有一大肚小口的瓷坛，和一口瓷煲，瓷坛内原来是佛跳墙，瓷煲内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箸勺皆齐备。师游十分满意，结了帐目，又多给了那堂倌一枚金叶子，便带着小猞猁出了赋雁楼。


 回到青庐恰是亥时五刻，月衣靠在床边睡着了。


 师游将食盒放置在桌案上，一一摆好后，才轻声唤醒月衣。


 月衣这里梦里正有一块鸡肉要到口，便醒了，正懵懂无奈，果真闻到了鸡肉的香气，定睛看来，师游正温柔望着她。


 “师哥！”


 “快，来用饭。”


 “嗯！”


 月衣忙提着衣裙下了床，小步到桌案前坐下了，那小猞猁也蹦到了圆凳上。师游又令侍者送三个小碗过来，若是不陪着她吃点，她也难自在。


 二人盛了一碗燕窝，自然也不能少了小猞猁，那燕窝鲜美可口，果与别处不同。


 用毕饭，月衣这才恢复了往常的明媚之态。


 撤了残馔，二人烛光下对望，小猞猁诸事不知，在床上睡下了，师游起身把它抱到了窗边的塌上，倒无妨碍，翻了个身又睡下了。月衣去妆镜前卸了钗环，正欲起身回床上，师游道：“别动。”于是一把将她揽腰抱起，缓步走到了床边，然后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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