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劫起，死局
暗堂之上，有人背手望月，笑眯眯的道。
“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
“惶惶八载，不知你们的道同义和，研究的如何了？”
“且不要让我失望才对。”
“这些年，我可寂寞的紧呐。”
“这火，还要更旺些才对。”
......
季节转变之际，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江南春短夏长，算算时日，应当快到夏日了。
这日，大雨磅礴。
白衣女子推门而入，纵然有伞，但纸伞却也顶不住狂风骤雨，浑身上下已有大半淋湿。
李纹探出脑袋，见到落汤鸡般的裴溪紧忙相迎，接过她手中的纸伞和一早去别家买的药包，有些责怪：“早知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就不该让你出去的，得了风寒总是不好的。”
“你这小子，倒是说教起我来了。”裴溪乐了，她扫扫发间的雨珠，关紧馆门，感慨道:”说起来扬州的确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屋外骤雨狂风，许多街铺早早收摊了，有冷风卷进屋内，让人不由得哆嗦。
“这倒不是坏事。”李纹放好伞，笑道：“我就挺喜欢下雨的，适宜躺在家里啥也不干，赏雨玩。”
裴溪瞪他一眼:”谁都跟你一般清闲？”又问道：“小玥和父亲呢？”
“伯父在后院收拾杂物，也不让我帮忙，小丫头刚刚被我使唤去看书了，虽然书庐最近不开门了，但孩子的功课总不能落下。”李纹挠挠头，摊手道：“看起来医馆只有我一个清闲废人了。”
他恢复的相当不错，在服用了金疮药以及裴溪为他专门调制的药汤辅佐后更是一日间便生龙活虎，除了不能动武，已快和普通人无二。
这金疮药还真是好东西，以后有机会得多向谢兄要点。李纹打着小算盘。
“你好好休息就是最大的帮忙了。”裴溪摇摇头，闪身走进了旁屋：“我去洗个澡，你帮我把药包拆开火烤烘一下，出药味停下即可，不然之后给你做药便没太大作用了。”
“好嘞。”李纹应道，提着药包走进了药庐。
这么久的耳目渲染，他多少也会处理几味中药了。
呆呆的坐在火炉前等着药物烘干，听着窗外急流狂涌般的大雨，李纹觉得如果这是在前世，该是一个很好打游戏的一天。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游戏，只有面前的火炉和一屋子的药味，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少年。
但也算悠闲了，远离江湖纷扰，没有刀剑，没有李昌文，没有血算子。
少年等着药物烘干，将他们分列好，放入药箱中，爬回床上，盘膝坐下。
从昨夜开始，他便重新开始修习坐忘经了。
这个世界总是不平静的，多日不曾练武，连背的滚瓜烂熟的经法都生疏了不少，但好在李纹还算天资聪慧，经脉只是遭遇重创，如今恢复了不少，只需要慢慢积蓄内息回到曾经的水平即可。
虽然会比以往慢很多，但总不再至于像前些时日只能呆躺在床上，像个玩偶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丹田传来的温顺气息，李纹停下了修行，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
看了眼外面天色，仍是狂风大作，张牙舞爪，昏暗不已，分不清时辰。
这么久，裴溪应当已换好衣物做好饭了吧？
啪嗒。
有什么声音从前堂传来，李纹疑惑，下床，他听到前堂隐约有动静，暗道难不成是有病人上门。
掀开帘子，只见有一浑身似铁甲黑袍包裹的人，戴着一玄色斗笠，坐在大堂，面带木制面具，连眉眼都给遮住，从背后的短蓬中露出铁硬利爪，那利爪轻轻勾在地板上，将地板撕裂，最终停在一昏迷的女子脸上。
“你说，若是这女子的脸被刮花了，该要多少人伤心。”他轻道，声音嘶哑。
李纹沉下心息，望着那人浑身上下晦暗不定的气息，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一样的气机。
曾经在竹林被他一木叶击溃的傀儡之上，那让人几乎无法洞察到的气机。
捏着木门，青筋鼓动，却有隐隐的撕裂感从经脉传来，李纹知道，他还不能动武。
裴溪更不能出事。
“无名？”他望着那人奇异的装扮，虽前世的记忆大多记不清楚，但这位大名鼎鼎的存在他可不会忘记。
九天，幽天君，隐元会首领。
他是哪一代无名？是当代吗？
“你竟认识老夫曾经的名号？”那人略有惊讶：“不过现在的我，早已看不上幽天君的名号，再大的九天，也是这天下的傀儡。”
“你可以叫我，王毛仲。”王毛仲平静道。
果然。与李纹心中猜想无二。
王毛仲，游戏剧情中最神秘的人物之一，曾效忠于李唐皇室，却因被诬陷被玄宗下令诛杀，假死逃脱后，开始霍霍整座江湖。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对王毛仲也只有寥寥几笔的描写，除去大明宫之役，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在东海了。
连最后的乱世，他都未曾出现，那么久了，江湖人都以为老一代无名早就死了。
如今，他出现在扬州，入这裴氏医馆。
”你有什么目的，潜入这医馆，应不是想发泄自己的杀欲吧。“李纹对王毛仲也不是特别了解，但眼下局面已很明显。
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脑中很多疑惑如迷雾的事情，也在王毛仲显身的那一刻全部拨开。
他，便是这扬州之乱的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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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勇敢，却有勇无谋，李纹，你知道吗，你是幸运的，单凭一身胆气便快要杀了李昌文。“王毛仲淡淡的道：”若是许多年前，我必会爱怜你这般大才，收之为徒也不无可能。“
”自渡法圆寂，乌蒙贵身死，这天下新生，已无一人再能挑起大担。“王毛仲似有感慨。
”而你，却让我看到了一把剑，一把能搅动江湖风云的剑，上一次这样的剑，还是吕祖入世。“
”可惜啊，可惜啊，天下终究是诡秘晦暗的，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曾经我对这样的阴险也是不耻，不曾想自己也变成了这般。“王毛仲收起利爪，望着昏迷的裴溪。
”无所谓了，大业既在眼前。“王毛仲道：“我只有一个目的，跟我走，我便放了这女子和这医馆的人，不要妄动心思，现在的你，我一念杀之，我可不是李昌文那般的废物。”
李纹很清楚，他虽看不清王毛仲的虚实，却也清楚他所言不差。
哪怕是全盛的自己，在如今的王毛仲面前怕是也要饮恨，或许整座扬州，无一人可拦他。
自己师父出马说不定能拦下一二。
李纹叹气，王毛仲，可是游戏早期就存在的妖怪级别的反派了。
他反抗不了，也不打算反抗。
“若是我乖乖跟你走，你便放过他们？”李纹低声道。
“老夫说到做到。”
“好，但在离开之前，我想知道，你，或者说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李纹抬眸。
“谋划什么?”王毛仲面具背后发出冷笑：“我不曾谋划什么，只是看着平静祥和的江湖，觉得总要翻滚一二，才能体验出他的黑暗。”
“你倒是重情重义，也不枉我亲自走一趟。”王毛仲缓缓起身，身形高大，极具压迫。
李昌文从始至终只是试探的手段，所有的事情他都喜欢亲历亲为。
“这女子，该不会是你钟情的人吧？”王毛仲看向裴溪，又看向李纹。
“若你敢动她，我拼的身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李纹冷下脸。
“放心，老夫说到做到，况且，就算我杀遍这扬州之人，再带走你也是轻轻松松。”不同于李昌文的自负狂妄，王毛仲真的有这个本事。
“只是老夫自认尚存一二良心。”
“呵。”李纹低笑，不知自嘲，还是嘲讽王毛仲，看向昏迷的裴溪，她似乎刚沐浴出来，一袭青丝尚为吹干。
这应当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他估计，大概可能自己无法再陪她一看扬州花了。
也好。
李纹走到王毛仲身边，将昏倒在地的女子抱起，将她重新安置好。
这大雨天气，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轻轻撩了撩女子湿润的发丝，他转身，淡淡道:”走吧。”
“李纹，这是你的死局，你也须知，你救不了整个扬州城。”王毛仲轻声道。
“我知道，也不打算反抗，能多换几人活着，说不定便有败你的机会。”李纹无所谓道。
“倒是比那贪生怕死的方老儿要硬气百倍，见你也不过十八吧？”王毛仲突然大笑。
“若是方老儿知道他输给一十八少年，不知心中怎想。”王毛仲侧身，利爪指向门外。
大雨刮入门檐，卷起李纹布衣。
“李剑仙，请。”
李纹坦然走出，两人刚出药官，身影便消失不见。
有一缕黑烟自医馆袅袅升起，玉简破碎，一字隐杀令，那是李纹留下的唯一后手。
而后不知多久，做完作业的小丫头从后院跑来，看到前堂大开的馆门，风雨倾斜而入，哆嗦了一下，小跑着关上了门，嘴中嘟囔着姐姐这又是干什么，也不知道干嘛。
不过小家伙心思单纯，她又朝着药庐跑去，大喊：“李哥哥，我会背论语了，全部的，不信我写给你看！”
丫头冲开门帘，嘴中还嘟囔：“子曰：...”
她愣住了，房间内没有李纹，只见裴溪躺在床上，似在安睡。
小家伙懵了，怎么回事，病号怎么变成自己的姐姐了。
她上前推了推裴溪，女子没回应，小家伙才觉得事情不对了起来。
她动作大了起来，一边大喊着裴溪的名字，才将沉睡的女子摇醒。
裴溪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她隐约记得要去做饭时，有一怪异男子闯入，点了她的穴，而后便昏迷了。
女子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在药庐内，李纹歇息的床上，床边只有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我，我没事。“裴溪缓了口气，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李纹呢？”
“没看到。”小丫头懵懵的。
药庐一角，已积染灰尘的剑匣还放置在那边，却不见少年身影。
还有，她是怎么到李纹床上的?裴玥可没这个力气。
心中突兀的传来刺痛，裴溪皱着眉，手指轻颤，慌忙起身，闯入前堂。
地面有被破坏的痕迹，还有一破碎黑色的玉简，隐约可觉察到上面的隐杀气息。
李纹曾告诉过她，那是一字隐杀令，可以’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重要物甚。
裴溪深深的吸了口气。
出事了。
大门轰然被破开，有持刃男子闯入医馆，身具凶杀之意，气息甚危，让人喘不过来气。
谢长安。
他见到呆滞在前堂的裴溪，也未曾见到恶人，但一字隐杀令确实已被捏碎，也不见李纹身影，又见到一旁抽泣的小女孩，好像被他的模样吓坏了，才收起几分气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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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医师，发生什么事了，隐杀令碎了，我才从官府赶了过来。”谢长安觉得有些不安。
裴溪看向他，眼神平静，却藏着一抹惊动。
“有恶徒闯入医馆，李纹，不见了。”
谢长安惊愕。
裴溪将她所知之事道来，她并不平静，手一直在颤抖，捏出丝丝血痕。
“难道是前前代无名王毛仲？”谢长安听完裴溪描述那人的样貌，只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是王毛仲，不是有传言说他早就死了吗？
“我不知道。”裴溪转身，便要跨入大雨中：“我要去找他，他还不能用武，他只有一个人。”
“裴医师，请冷静，李兄弟和我情同手足，他不见我也很着急，但如果真是王毛仲所为，绝不是你我二人能拦的，我们甚至找不到他。”谢长安拦住裴溪。
“那我怎么办?”裴溪抬起头，面色平静，有清泪落下。
“还请等等，我立刻禀报于官府和秀坊，李兄弟有天相眷顾，一定会没事的。”谢长安想了想：“然后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找他。”
“来得及吗?”裴溪苦笑。
“来不及了。”有人低语，却不是谢长安。
二人侧目。
有青年男子从大雨中走来，挑着一柄烛灯，手中牵着女童，他们自大雨而来，雨珠却未有分毫落入他们身上，只在周边消散。
“鄙人萧玉阳，衍天紫薇一脉，这位是我小师妹，萧风铃。”男子行一揖礼，一袭白紫长袍，自含朦胧出尘之气。
“衍天宗弟子？你们竟也入世了？”谢长安皱眉。
萧玉阳道：“前些时日我与师妹游历于江南，恰巧收到叶坊主的天下贴，便算出扬州近日有一劫难，也算出这劫难兴起之地，是在这医馆。”
“此番，正为破劫而来。”
他伸出白皙的手，在空中轻轻画着什么，有暗光亮起，一滴血液凭空而出，落入男子手中。
“你们要寻得是，可叫李纹？”萧玉阳抬起头。
谢长安点头：“不错。”
衍天宗，一直都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修习河图洛书，门内弟子善推演天机，移星填斗。
虽然他不认识衍天宗之人，却也知道李纹或许有救了。
衍天弟子，入世只为化劫。
“方才，萧先生所言来不及了是为何？”裴溪有些焦急。
萧玉阳捏碎那滴血，叹了口气。
“李纹是劫难中心之人，此劫应当算作应他而起，他身居通明剑心，被王毛仲因此盯上，想要用他的心头血做些什么。”萧玉阳无奈叹气：“其他的，我也算不出，只算出他为一人遮蔽天机，让对方将目标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简单来说就是对方的目标有二人，现在因他的存在变成了他一人。”
“什么意思?”裴溪向来对这种推衍之术不解。
但她却隐有直觉，萧玉阳口中的那二人，似乎是自己。
“萧兄且先不要废话了，眼下事态着急，不知您可否能寻到李纹和王毛仲的踪影？”谢长安心有不安。
“刚刚那滴血，是李纹留下的精血，似乎是他特意留下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他们。”萧玉阳道：“而他们的踪影，自然是能寻到的。”
“只是，来不及了。”萧玉阳深深叹气。
衍天弟子也不是万能的。
他还是来迟一步。
裴溪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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