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头绪
“此番扬州行，倒是让我见到了这世间英雄侠辈，不止那些枯槁的老头子。”叶未晓虽身患暗伤，仍笑带春风。
“是啊，若天下武林一辈皆有李兄侠肝义胆，天下何虑祸患？”谢长安拂袖，感慨道。
“此番倒真是严重和挖苦我了，我要真像那样，现在也不至于躺在这里，下地都难。”李纹自嘲笑笑。
末了，他想了想，低声道：“谢兄，李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此次扬州之乱，关于我的事，且不要声张可好。”
李纹自有顾虑。
叶未晓和谢长安对视一眼，大抵明白了李纹的意思。
应当是李纹身具隐龙之意一事，传出去的话多少也是会有些麻烦。
“好。”两人应下，李纹算是放了心。
“相识甚幸，李兄，保重，若有机会，可来长安寻我。”叶未晓俯首，抱拳，黑袖抖擞。
“李兄，我也先行一步，扬州还有不少事务。”谢长安说完，从袖中抽出一枚黑简，丢向李纹，李纹虽身子不便，但双手恢复的还算可以，接过黑简，可见上面所撰黑红的‘隐’字，也有几分杀息。
“凌雪阁隐杀令，本是凌雪内部用于紧急通讯使用，若是李兄下次遇到危险，捏碎这玉简，周边百里若有凌雪弟子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们不会问你缘由。”谢长安解释道。
李纹想了想，收下了这一字隐杀令，低声道:”多谢。”
此物，说不定日后会有奇效。
他深知，此番已入江湖，不再是山中修道的少年。
谢长安摆手，凌雪之人行事雷厉风行，来的快，去的也快，告别一番，也没有太多的柔情做作，离开了医馆。
只是他离开之时，看到医馆角落放置的一方剑匣，顿了顿，才离了去。
裴溪端着茶水掀帘而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愣神。
“走了？”
“走了，倒是辛苦师姐你还给他们倒茶。”李纹无奈。
“也无妨，正好渴了。”裴溪放下茶具，回到李纹身边，疑惑的看向那方黑盒。
她能闻到一丝浓郁的药气。
“叶兄送我的，说是能治我的伤。”李纹道：“不过我觉得有师姐你在我也能好的很快...这个叫什么来着，金疮药？”
裴溪明悟：“如果真是金疮药，那的确对你而言是好东西，我去探查一番此物药性，再决定如何给你用。”终究还是专业的医师，药物方面很是谨慎。
“但凭处置。”李纹举起双手。
“下次若还是跟人斗武，别这么拼命才是对你自己好。”裴溪翻翻白眼。
李纹举手变摊手。
旁晚，斜阳似火，燎烤着大地，却不显荒热，倒是让着江南古城多出一番别的风意。
有青年牵马独行，拒绝了同僚送他出城的打算，独自一人来到驿站，随便带了些物什，便打算出发。
他回头望向扬州。
想起那布衣少年，脑中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脑海中的另外一道白衣身影。
那身影好似和李纹重叠，却又不像。
他也是那么的固执，才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世人称他为，天枪，杨宁。
“你可要活久一点。”男子轻轻呢喃，想到了曾经，面色竟有几分迟暮。
他又大笑，转身上马，只留下一句不算诗的诗。
“想来入喉三分甘甜，穿肠而过寄情随烟。”
西风古道，有人纵马急行。
是夜，有人挑灯烤烛。
披发女子翻看着秉夜翻看着医书，极为的认真，这些时日来她大多都在照顾李纹，此番闲了下来，找找有没有什么药物能配着叶未晓留下来的金疮药最大化治疗李纹一身伤病。
金疮药的确是好药，她自要物尽其用，况且是给李纹用。
已不知查了多少古书，裴溪在草本上做着总结，想着最优的用法。
困了便喝口茶驱困，累了便起身松松筋骨，这么多年来裴溪经常这样，也是习惯了。
“别喝茶了，喝点水，休息一下。”有人突兀的轻语，裴溪惊愕抬头，李纹穿着单薄布衣，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
少年对她还是那副笑容，烛火之下少年的皮肤仍有几分病态。
“你怎么...”裴溪惊道，便要训斥李纹。
怎么一会儿不见，李纹直接爬起来了?
“没事了，师姐，其实一天前就能起来了，怕你担心。”李纹不等裴溪开口，“应当是无恙了，先前躺着骨头都发酸了，现在走了走就感觉好了不少。”
他还显摆似的在裴溪面前走动，转了一圈。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三天，李纹居然就爬了起来，虽然话中有理，裴溪却觉得他在强词夺理。
女子黑下了脸，看的李纹有些发毛心虚。
“我就是想起来走走，顺便看看你，真没事了。”李纹声音小了下来，心虚的紧。
裴溪想凶他一番，但嘴皮动了动，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真是小孩子脾性，你过来，我给你把一下脉。”
李纹乖乖坐下，伸出手。
经脉虽弱，却已有平和之意。
如此，裴溪的脸色才好了不少。
“怎么样，我感觉我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李纹乐呵呵的。
“还不错？现在你力气怕是都没有小玥大。”女子狠狠瞪他。
“我不信！”李纹不甘示弱。
“你还顶嘴是吧。”裴溪气极反笑。
若非李纹还虚弱，裴溪真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我这不是看你看书好久，想让你休息一下，而且，熬夜是不好的，容易早衰。”李纹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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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无语：“你现在好好休息，就是让我抗衰最大的功劳。”
“我开玩笑的，师姐美若天仙，怕是貂蝉再世，昭君亲见也要自愧不如。”李纹难得的嘴甜。
或是几日没再练那纯阳坐忘经，话中都少了几分刻板的道味。
现在的李纹，算是真正的普通人。
有女子脸颊微红，却因光线昏暗，没能见到。
“少拍马屁。”裴溪瞪他。
李纹低笑两声：“我这不是一人太过无聊，想和师姐再说说话。”
“行了，我待会就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去官府一趟。”裴溪终于放下医术，揉揉眉心。
“去官府，为何?”李纹愣了愣，心中对这扬州官府已有阴影。
说倒官府，李纹想起来那日之事在后续也不算没有伤亡。
县太爷死了，死在了那日之后的第二天，就是那个救醒李纹却低呼愧疚的老县令，吊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还是捕快见他们的大人一直不上班才心生疑惑去探查的。
这县令本有一家五口，一妻三子，那日发现时，大院只有老人吊在房梁上的尸体了，那身乌红官府整齐的叠在案板前，盖着一乌纱帽。
有遗言留下。
老夫有亏乌纱，此去，勿念。
李纹知道这件事后，心中也有些唏嘘。
外人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倒是清楚，那日被救醒时，太过愤怒，才把整个官府都视作了乌黑沼泽一片。
现在想来，也是有难言的苦衷。
只是有些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没有他下令，李昌文一人也做不到那么完善的计划，虽最后补救，但也无济于事，若非李纹，怕是他早已被斩首在菜市口。
世间有的黑白，总难以分清。
莫要让自己后悔。
“官府说要发放一些俸禄补贴下落给百姓。”裴溪揉揉太阳穴。
“原来如此。”李纹点头，想想又道：“切记注意安全。”
“嗯，明日只是在官府外领取，那贼人应当不会如此放肆。”裴溪点头。
“李昌文虽然重伤，却也没死，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况且他们能做出此等恶事，早已不能用世间常则去想他们。”李纹摸摸下巴：“就怕不止是李昌文，怕是有更大的黑手。”
“那也不是你该去想的了。”裴溪瞪了瞪他：“看看你现在，哪还有什么少年意气，整个一病麻子。”
“朝廷又派人下来了，这次他们进扬州前所有人都严明了正身，应当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裴溪又道：“也有很多的江湖之人来了扬州，大大小小各种出身的，不过大多都有一身正气，从浩气盟而来，想来应是听闻扬州恶徒横行，行侠仗义居多。”
“好事，好事。”李纹点头：“个子高的来了，我们这些百姓可算能休息会儿了。”
“你是不得不休息才对吧。”裴溪叹了口气。
李纹有一颗赤子诚心，她很欣慰。
但她不想李纹死。
李纹似看出裴溪心中所想，咧嘴笑道：“放心师姐，这方山河我还没看够。”
“只是偶有力所能及之事才会去做。”他又补了一句。
“主要还是保护好你们。”想了想，又说。
裴溪哑口，却也知道，如今江湖不似往日一般了。
“李纹。”她突然说。
“嗯？”少年疑惑。
“等你好了，我带你好好看看这扬州。”女子笑了起来，如一朵花。
如江南最美的花。
“好。”少年微怔，应道。
“若江湖平静了，师姐无事，跟我一起去看看天下如何？”李纹突然道。
“嗯...主要是听闻大唐很多地方风景甚美，一人无趣，我...我只能想到师姐。”他突然有些结巴。
“...好。”迟疑很久，女子轻轻应下。
似有夜风从窗口漏出，吹的人影婆娑。
李纹这些时日以来恢复的不错，这才四五日，便能像常人一般正常行走了，虽然他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但一直躺在床上也很乏味，裴溪不限制他的行动，但要求他不能出医馆，李纹欣然接受，每天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在后院逛来逛去，和裴父聊聊天，扯扯江湖的见闻，兴致上来了俩人还会落子对弈一番，不过俩人的棋品都臭的很，下了三局，老人便腻了，对着李纹直翻白眼。
看来自己并不适合排兵布阵，指挥打仗。李纹略有遗憾，本来还想看看自己以后能不能去天策府讨口饭吃来着。
这些时日，李纹悠闲的很，这院中风景虽然单一，仅一垂杨柳飘荡，李纹却觉得怎么都看不腻。
他约莫也算死过一次的人。
梁昀这些时日来了不少次，近日来扬州局势紧的很，丐帮那边也暂停了这边的业务，叫大家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相对于很多高冷的门派，丐帮倒是有很重的人情味。
每次来都多少带些东西，虽然李纹光看不能吃，但也心情很好，尤其是看到梁梅小姑娘脆生生喊他哥哥的样子，李纹觉得这个世界的孩子也不似前世那般讨厌。
至少不熊。
裴玥除外。
日子悠哉游哉的过去，李纹这边是清闲，官府和秀坊那边倒一直以来都愁眉展目，李昌文的行踪还是没有任何的踪迹，这个人就像不曾出现在这座江湖一般，其实李昌文的事儿还小，那群毒尸也不止怎得的就像消失了一样，整个扬州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样子，风雨停歇，好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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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安静的背后，总有一抹诡异难以抛去。
据李昌文潜逃，至今日，已有足足七日。
朝廷高官坐在案板前看着长长的卷宗毫无头绪，连连叹气，本就没几根头发的脑门上，已有秃顶的痕迹。
五毒来的使者两日之前就到了扬州，可看他们的样子，对扬州突兀出现的毒尸同为震惊。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最后利用这邪恶之法的人便是天一教乌蒙贵，而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乌蒙贵的的确确死在了雷域大泽，还是被五毒齐灭的。
他们试过用五毒秘术去召唤那些毒尸，尽管不是他们曾炼制的，但倘若真是天一教余孽，天一教又脱身于五毒，那么此术定然有用。
可最后回来的还是那些只被放出去的蛊虫，除了那日被七秀弟子斩杀的毒尸残骸以及那荒野上仍旧存留些许的毒瘴，再无别的消息。
这下搞得所有人头都大了。
对方这藏匿之术，真当是了得。
连叶芷青都皱着眉头，很久才在纸张上落下一笔。
纵然是乱世十二连环坞攻打七秀坊，他们也未曾如此被动。
可如今，他们根本不清楚敌人是谁，藏匿在哪，有多少战力...
怎么会发现不了呢？既然存在过，就一定有蛛丝马迹，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被称为完美的。
尤其是前段时间，那么大的动作。
被称为天下三智的人还在秉夜苦苦思索，想着是不是有哪里被遗漏了。
破局之法，一定存在。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头绪。
他们至少查到了毒尸可能的根本来源。
一年前，在扬州数百里外的一座城镇，周边几十个山中村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因处于山中，少和外世有来往，还是一名江湖过客走过那大大小小数十个无人的村庄才发现端倪。
可那些失踪的人，仿佛真的消失了一般，官府查到如今，也没能查出个头绪。
此案，也被江湖中人传为不亚于‘自贡鬼城’的悬案，一夜之间，数百名户人家就这么消失，想想就惊悚。
和如今毒尸消失的手段何曾相像，若是不错的话，那些消失的人，应该是被炼制成了毒尸。
那幕后的人，早已潜藏江湖多年，伺机而动。
足够让人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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