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的名字

 寒风在耳畔呼啸,刮得宋洋脸疼，然而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其他，披星戴月，向南风何遇奔去。


 他听见胸膛里的心跳擂鼓般震耳欲聋,一腔热烈的爱恋再也无法遮掩,叫嚣着要喷薄而出。


 悠扬琴声骤然破空,宋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前奏响起,木吉他干净饱满的音色透过拾音器清晰的传来,海风般轻柔平缓。


 南风何遇低沉的歌声此时蓦地响起——


 “深色的海面布满白色的月光，我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飞哪去……”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我藏起来的秘密……”


 一首《不要说话》。


 宋洋眼眸骤然睁大。


 南风何遇深情低沉的嗓音仿佛响彻夜空，炸在宋洋的心上，他此时脑嗡嗡作响,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竟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那个既渴望想起全部，又恨不得从未存在的夜晚，断片前,他和南风何遇的对话。


 “你有女朋友吗，南风哥。”


 “没有。”


 “真的？唯独这个问题你不能骗人哦。”


 “洋洋,我不会骗你的。”


 宋洋清晰的记得,最后他问：


 “以后都会没有吗？”


 恰在这时,平缓的曲调一转——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像是利箭离弦,刹那破冰，暗涌之下翻腾的情感再难平复，他嗓音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疾风般穿过宋洋的心脏，响声震耳欲聋。


 “以后都会没有吗？”


 借着酒劲说出这句话后，宋洋猛地清醒过来，然而话已经出口，他突然轻松起来。


 没有给南风何遇说话的时间，宋洋索性破罐破摔，紧接着问：“如果我是女孩子，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酒劲又一次上头，宋洋已经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有没有说话，他自顾自的说着：“南风哥，你知道吗，我曾以为我可以默默的守在你身边，一直一直陪着你，以一个粉丝的身份，像星星守护月亮一样。”


 “可是慢慢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只做满天星辰里平凡又渺小的那一颗了。”


 “一想到未来某一天，你的身边会出现另一个人，她会和你每天打电话，和你三餐四季，和你共度余生，我就嫉妒得发狂。”


 “南风哥。”宋洋轻声呼唤，仿佛生怕语气稍微重一点，此刻的勇气就会顷刻消弭。


 借着这股劲还没散，他抓紧接道，


 “我想看迪士尼的烟花，和你一起。”


 “我好想你。”


 “想见你。”


 “南风哥……”


 缺失的记忆浮现，宋洋眼睛骤然睁大。


 他想起了那晚的全部，这些他曾羞于启齿，却在那一刻只一起头，就再也收不住的少男心事。


 南风何遇这一路上不少反常的举动也突然有了解释。


 在宋洋醉酒后的第二天突然出现在T市、一路上看似不正经的言语、租车，带他来夜游郊区的荒山……


 以及，漫天璀璨夺目的烟花和这首深情缱绻的《不要说话》。


 这首歌刚好结束，当最后一个和弦弹完，宋洋如同离弦利箭，「嗖」地一下，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向着南风何遇奔去。


 而南风何遇也已经放下吉他，张开双手，将宋洋抱了满怀。


 宋洋清晰的感受着南风何遇心跳的节律，激烈又有力，如同那双箍着宋洋的臂膀，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一般。


 宋洋也紧紧搂着眼前的男人，喜出望外，难掩激动。


 巨大的惊喜仿佛要将宋洋淹没，他心下动容的同时，突然眼眶一热，化作滚烫的热泪，要将南风何遇的胸膛烫穿。


 南风何遇珍视地捧起宋洋的脸，指腹轻柔的划过，将那片湿润抹去。


 万籁俱寂，夜黑得彻底，南风何遇的双眸却燃烧着灼灼的光，他说：


 “宋洋你好，我是池熠。”


 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宋洋忍俊不禁，与此同时又恍然记起，原来直至今天他都忘了问他的名字。


 可他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么？


 宋洋回忆间，突然听见他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霎时间，宋洋心脏陡然加剧，心头的小鹿恨不得撞死在他的心巴上。


 即便从烟花绽放的那一刻他就有了预感，池熠抱着吉他唱情歌的深情模样也让越发坐实他的猜测，然而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宋洋还是有如被巨大的惊喜硬生生砸中。


 脑袋有些懵。


 这一刻，他有太多想说的想问的，然而无论是脑子还是心，此刻都是一团麻。


 “你愿意么？”见他没有反应，池熠又问了一遍。


 本能大过理智，宋洋脱口而出：“我愿意。”


 说完后，他惊觉大意，然而看到池熠不由自主扬起的笑，以及刹那间眼底展露的灼灼情深，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也喜欢你。”


 冰山一角之下的庞然大物终于冒出了头。


 “很久很久。”


 下一刻，宋洋脚尖一垫，眼前池熠的脸倏地放大，鼻尖温热的气息传来，没有一秒迟疑，他凑了上去。


 霎时间，双唇上温软的触感让宋洋不由得一激，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直冲天灵盖。


 宋洋大脑瞬间空白。


 紧接着，唇齿被轻轻撬开，霸道的气息攻城略地，宋洋只觉得心跳震耳欲聋，狂风骤雨般将他紧紧包裹。


 他像是海上的溺水旅人，而眼前的人则是那叶救命孤舟，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搂住才能不往下坠。


 夜凉如水，激情似火，宋洋已经不记得最后他们是怎么回到车上的了。


 只记得那晚池熠滚烫的胸膛和岩浆般喷薄而出的炙热浓情。


 月光的霜华倾泻而下，静谧的夜里，分不清是谁的喘息声缠绕在一起，于耳畔萦绕。


 ——


 回去的路上，看着上了车后就陷入沉思，不发一言的宋洋，池熠轻声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宋洋乍的回神，迅速答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反复回想很多次，最终确认，从第一次线下见面开始，他和池熠就一直以网名相称。


 可刚刚池熠却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


 池熠一顿，轻声笑说：“你跟我说的。”


 “是么？”宋洋费力回忆着。


 池熠却道，“不是这回。”


 宋洋一怔。


 “是上一次，”池熠接着道，“你十七岁那年。”


 嗡的一声，宋洋的脑子像是炸了开来。


 他身子一僵，低声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那句「洋洋」开始。”池熠答道。


 “洋洋……”宋洋喃喃着。


 宋洋很轻易的记起，是池熠退出冲鸭战队后第一次和他开黑那天。


 宋洋其实料想过池熠会不会已经猜出来了。


 可他没想到是从那么早开始。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是那个曾鼓起勇气跟他告白却惨遭拒绝，一怒之下负气拉黑，又没忍住用小号默默关注回来的家伙。


 宋洋心下升起一丝羞恼，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早说？还要假装不认识，故意看我笑话？”


 “不是……”


 池熠刚一开口，宋洋气急打断：“就是！你就是明知道我喜欢你，还不拆穿，接着对我好，让我深陷其中，离不开你！”


 “不是没有那样的心思吗？今晚的烟花和告白算什么？施舍吗？还是弥补？”


 宋洋胸膛剧烈起伏，难以名状的酸楚一下子涌上心头。


 刺啦——


 池熠一个甩头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


 即便车内猛烈颠簸，宋洋也已经顾不上了，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哗的一下涌出，止也止不住。


 见南风何遇停了车，他索性拉开车门迈出去。


 荒郊野岭，宋洋也不认识路，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上一秒有多欣喜，这一刻就有多跳脚。


 他一气之下往来路走。


 刺骨寒风哗啦啦的吹在他身上，心里一片哇凉。


 没走几步，手腕一紧，一股拉力袭来，他整个身体不由得顺着惯被性往后一带，就被池熠揽入怀里，任由宋洋怎么用力都推不开来。


 池熠憋了半天，只道，“别走。”


 干巴巴的两个字，却让宋洋瞬间冷静了下来。


 宋洋一抬头，就看到了池熠眼里盛满了珍视和小心。


 他小狗护食般紧紧抱着宋洋，生怕一不留神就让他跑了。


 宋洋心下一疼。


 他有什么立场责怪池熠？


 开小号接近的是自己，锲而不舍发出组队邀请的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直球出击的还是自己。


 池熠又有什么错呢。


 “对不起。”


 “对不起。”


 异口同声的道歉让两人同时愣住。


 “你对不起什么？”


 “为什么对不起？”


 又是相似的疑问。


 两人一同笑出了声。


 “先上车吧。”宋洋道。


 深冬冷夜，又是少有遮挡的远郊，风呼啦啦的往脸上刮，着实让人受不了。


 回到车上后，宋洋抢先说：“对不起，明明是我贼心不死，我还反过来怪你，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会让人尴尬得抠出五百平吧。”


 说完，他紧接道，“你没必要跟我道歉，你根本没做错什么。”


 池熠听后仍道，“对不起，现在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宋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摇摇头，“不晚，你比我勇敢。”


 刚刚那首低沉深情的《不要说话》又一次响彻宋洋的耳畔。


 宋洋荒芜而暗淡的青春里，那浓墨重彩般的一整年也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那年他17岁，即将成年。


 正值高三，繁重的课业与一天天逼近的高考压力却并没有给宋洋造成太多影响。因为在师长和同窗眼里，他就是个混日子的差生。


 宋洋早年丧母，他爸忙于工作，没空管教，另一方面也做好了为他安排后路的打算，遂放任他随波逐流。


 宋洋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日复一日的在一款又一款热门网游里消磨时间。他一次次登顶，一次次在万人欢呼声中被簇拥。


 他却依旧孤独。


 这天，宋洋又一次在某款网游里登顶，【世界】上疯狂刷屏，祝贺他加冕。


 宋洋只看了一会儿，转身退出，毫不留恋的A掉了这个让无数人眼红甚至癫狂的极品账号。


 他在网游测评论坛里翻找，最终锁定了目标——下载了那款今日即将开服，内测期间口碑不错，隐隐有爆红趋势的新网游。


 宋洋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里从此多了一个穷尽一切都难以抹灭的身影。


 那个人就是池熠，南风何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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