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浓云罩远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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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到太后那边陪她用过早膳,然后屏退下人,继续昨日的话题。
一提起宋方,太后就抿嘴而笑:“皇上主要是太讨厌那个人了,凡有关他的事,避之犹恐不及,其实只要他肯稍微动动脑筋,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是的”,我点了点头:“那两个人会一起出现,本来就有些不可思议,何况他们还要共事!严横心里肯定很瞧不起宋方才对,他是行伍出身,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才换来如今的地位,宋方不过是**,先出卖肉体得到琰亲王的宠任,再靠背叛琰亲王在皇上面前建立奇功,换来一个三品的头衔,这样投机取巧不忠不义的人,严横如何瞧得起?再有才干也不可能收归麾下作为心腹幕僚的。”
太后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也不见得,这就要看宋方的口才和手腕了,你不觉得那人在这方面相当了得,甚至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吗?”
我不由得叹息道:“确实!他在毫不留情地背叛后,还能回到原主子身边,还能重新获得宠信,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琰亲王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让一个**玩弄于股掌之间。”
太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让我浑身发冷:“如果西京之陷,原本就是他们的计谋呢。”
“不会吧?”我的嘴巴变成了圆形。
太后给我分析道:“你想,如果琰亲王真的引匈奴入境,即使他守住了西京,老百姓会拥戴吗?匈奴的狼子野心,他一个身经百战,跟匈奴多次交手的将领,会不明白?引狼入室,从来没好果子吃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匈奴人如果侵入了中原腹地,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围攻他的西京,彻底颠覆天朝,到时候他的半壁江山还守得住吗?”
“所以他索性放弃西京,让皇上背上水淹西京的骂名,以此来争取人心”,但事情为什么没朝那个方向发展呢?到最后栽赃不成,反而是他声望大减,渐渐失去了权倾朝野的势头,到如今,基本跟成都王等后起之秀平起平坐了。
不管怎样,梳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会造成如此局势,宋方的临阵倒戈,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太后对此的理解是,“不如此,宋方怎么取得皇上的信任。”
我还是不大相信:“如果琰亲王真要宋方取得皇上的信任,后来就不该再收留,再重用他,这样不是凭白叫人怀疑吗?”
太后的话说得玄妙:“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才让人琢磨不透啊。”
听太后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越来越肯定了之前的猜疑:“那么,宋方会跟严横一起出现,根本就是您授意的?”
太后并未否认,只是说,“哀家没见他,是小安子去传话的。”
我立即想到:“皇上不知道吧?”
太后一摊手:“你看他的样子像知道吗?他一听那人的名字就要吐,只要是牵扯到这个人的事情,最好是避着他。”
我笑着摇头,又好奇地问,“您给宋方下的懿旨是什么?”
太后告诉我:“很简单,就是叫他毛遂自荐,给严横当参军,并随他去西北戍所赴任。”
“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是自然,小安子可不是打的哀家的名号。”
“也是,他见到小安子,想当然地以为是皇上打发过去的,很可能连问都没问。”
“的确没问,小安子交代什么他答应什么。”
我忍俊不禁:“他对皇上果然忠贞不渝,言听计从。”
太后微微笑道:“凡事都不要绝对相信,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最容易起变故,即使前一刻还百分百专一的,下一刻都可能变心。我在宫里这些年,见多了,也许昨天还是头号宠妃,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宠法,第二天一觉睡醒就莫名其妙地失宠了。”
这点我倒觉得好理解:“宫里新晋的美人多嘛,皇上见都见不过来了,哪可能专宠一人。”
“不是”,太后立刻否定了我的说法:“有时候并没有新晋的美人,只是突然腻了。人心最难测,最易变,凡事都不要绝对相信,永远保持三分怀疑,七分清醒。”
auzw.com “是,多谢母后教诲。”说出这句话,我有些怅然,太后何尝不是在提醒我,和皇上的相处中,也要保持三分怀疑,七分清醒,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高枕无忧的。
太后自然明白我的感受,揽着我的背无言地安抚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出去吧,那一家子快进宫辞行了。”
“谁呀?”我一边走一边问。
“宇文家婆媳。”
“他们辞行?回南边去?”
“是啊。”
“不是说不回去了吗?”记得那时候就是用这个要挟,皇上才不得已册封宇文娟的。
太后道:“怎么能不回去,现在琰亲王伤情稳定,京城至少表面上风平浪静,宇文泰作为镇南戍守使,怎么能长期滞留京城,让南部失去统帅。”
“可是皇上不是不允吗?”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两方势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上是怕放他走了难以控制,一旦他在南部拥兵自重,甚至为琰亲王称帝充当马前卒,事情就麻烦了。”
“那现在……”
“现在琰亲王还能南下称帝吗?”太后反问我,“或者,宇文泰自己悍然称帝?那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这点我也承认,但宇文泰那个人,未见得有这样的自知自明,更何况,“皇上曾有言,不打算再让他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了,现在让他回去,会不会放虎归山?”
太后敲着我的头说:“小笨蛋,我们刚才是怎么说的,如果另外两个必须中途赶回来参加皇上的婚礼大典,难道宇文泰就不需要?只是放他走一程而已,不久还是要返回的。”
我站住了,太后似乎忘了一点,宇文泰跟那两个人不同,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国舅”,一心巴望着妹妹做皇后的,“如果他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被我们骗了,一怒之下不回来,径直回去举兵造反了呢?”
太后冷笑道:“如果他敢那样,就别怪哀家不客气!你别忘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到镇南关戍所呢,就他带的那些随行,应该不难对付吧。”
我总算听明白了,如果宇文泰肯乖乖回来就好;如果起了反心,会被就地处决。他手下兵勇再多,够不着也没奈何。
这样防着宇文泰,另外两个想必也是……我试探着问:“如果严横他们不折回来参加大典,而是继续前行,您是不是也准备如法炮制,在半道上把他们解决掉?”
太后低声道:“是的,不然为何叫宋方跟着去。”
“原来宋方不仅是奸细,还是杀手!”不过这里有个问题,“他未必是严横的对手,他能扳倒琰亲王,是因为琰亲王爱他,也有可能像您说的,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计谋。严横可不是琰亲王,他会很提防,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太后一点儿也不着急:“不能得手的结果,是他被杀。宋方被杀,你猜最高兴的是谁?”
我算是服了!太后这心机,无论怎样的结果,都对我们有利。宋方为朝廷挽回危局有功,皇上再厌恶,也不好公然处死,窝里斗而后被自家人杀掉是最好的。我忍不住问太后,“严横身边埋伏了这个人,那宇文泰呢?”
太后轻描淡写地答道:“自然也安排了人,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只要安心养好身体,等着做新娘就是了。”
我低头不语,大婚在即,本该高兴才对,我却心情沉重,半晌才勉强笑着说:“这事暂时不宜宣扬,至少,在宇文泰离京之前,要封锁消息,免得又生出枝节。”
“不会的”,太后安慰道:“哀家对外只说‘皇上大婚’,可没说娶谁,所以,她娘和嫂子来,不只是辞行,也有试探之意。相信她们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只是你的事,有祁云海这个‘未婚夫’在那儿挡着,即使哀家说宫里在‘准备皇上和你的大婚’,外面的人也多半以为这是两回事,娶是皇上娶,嫁则是你嫁给祁云海。但宇文娟在宫里住着,消息封得再严,你和皇上的私下往来她肯定也有所耳闻,会疑神疑鬼是肯定的,等下说话要小心点,一个原则,跟她们打马虎眼,什么话都说得模棱两可,让她们日后想质问都没法问。”
我也慢慢定下心来:“真等大典完毕,一切尘埃落定,那时候宇文泰在不在都还不一定呢,她们不见得有质问的机会。”
“但我们不能落人话柄。”
“儿臣明白。”
我们挽着手走到外面的花厅,宇文家婆媳已经从前门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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