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匈奴遣使来（四）
有一个问题一直缭绕在我的心头，那就是画像问题，几番想打听，一来人多，二来也不好贸然开口。
终于，几个匈奴人起身，说要看看我的府邸，我告诉自己：机会来了。
崔总管当初营建这座公主府的时候，为了讨太后欢心，是花了大功夫下了大本钱的，据说连假山上的石头都是从太湖那儿运来的太湖石，我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其余花花草草都来历不凡，尽是从各地搜罗的名花异卉，因为环境适应问题，已经死掉了一大半，不过存活下来的，也够装点我的宅子了。
一行人看了一圈，走到某个转角处，眼看张钧彦陪着孤鹿王走到前面去了，我及时回头，开门见山地问狐儿：“公子，听说你们有一幅我的画像？”
狐儿并无隐瞒之意，立刻点头道：“是的，一幅公主的画像。”
“只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问：“公主还有不是一个人的？”
“嗯”，我若无其事地答：“还有和太后一起的。可以请公子描绘一下这幅画吗？”
他边说边做示范：“公主身着淡紫色衣裙坐在窗前，以手支颊，目光悠远，头上只简单地别了一只玉簪，再无其他发饰。”
这下我可以肯定，是那个画师偷偷多画了一张。狐儿说的这场景画师让我摆过的，最开始的两天，每天都是这衣服和姿势，摆得我累死。到第三天，皇上加入，在他的提议下，我换上了很正式的礼物，凤冠霞披，极尽尊贵，跟画师设计的倚窗小女儿态迥异其趣。
画的来源搞清楚了，接下来就是，“这画是谁卖给你们的？”
“是一个商人”，他回忆道：“好像姓贾吧，在我们进入贵国国境的第一天，他就主动上门兜售了。”
姓贾？还真会取姓呢，我提醒他：“商人不可能这么准确地知道你们的行踪，他连时间都卡得这么准，显然是有预谋的。”
“我们当时也这样怀疑”，他看着我笑道：“他打开画的时候，我的侍卫严阵以待，手全都按在剑柄上，同时命令他站远一点。可当画上的女子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像着了魔一样，眼睛再也没法离开，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
“你的侍卫？你确定不是右贤王的侍卫？”我指出他话里明显的语病。真是言多必失，他说得越多，就越掩藏不住自己的身份。
狐儿先楞了一下，然后豪爽地笑道：“公主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
“在屋里坐着喝茶聊天的时候就怀疑了，现在只不过进一步证实了而已。”看他脸色有点变化，我忙表示：“如果公子只想以通译身份出现，我会为您保守秘密。还有公子请放心，您在这边是绝对安全的，我们不会蠢到去害一个诚心跟中原交好的单于。害了您，那边另立新君，保不准又是一个冒顿，穷兵黩武，杀人掳掠，边境日日不得安宁，那我们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这才露出迷人的笑容，蓝眼睛熠熠生辉：“有公主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我还是有点想不通：“公子登基未久，就离开国都这么长时间合适吗？”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公主是在担心我吗？”
“是的”，我不怕承认这一点，“我希望匈奴的国主是个宽仁友爱，能为百姓谋福祉的人，也就是您这样的人，而不是一个驱使他们上战场送死的暴君。”
“如果公主肯跟我走，我会更宽仁友爱的”，他用发誓一样的口吻说：“终其一生，都不与中原为敌。将来我们的孩子继承了汗位，中原皇帝是他舅舅，做外甥的，自然不会打舅舅家，这样，匈奴和中原将永世交好下去。”
我目瞪口呆，这思路快的，连孩子都出来了，我仿佛在他的寥寥数语中变成了白发老妪，倚着一根龙头拐杖站在山包上遥望中原故乡，流着混浊的老泪吟唱一曲：“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匈奴王，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公主，您怎么啦？”他突然走近一步，伸出手想抚摸我的脸，被我后退一步躲过了。
“没怎么”，只是被想象中的情景惊到了，打了一个寒颤而已，难怪王昭君会被千古传唱，主动请缨出塞，的确需要非凡的勇气。我只是一介平庸女子，还是迷恋中原的水秀山明，物产丰饶。当然，更舍不得这里的亲人。
“公主会接受我的求婚吗？”他这次没逼近了，而是乖乖地站在原地问。
我淡淡一笑：“您忘了我说过，我有未婚夫了。”
他不在意地一挥手：“只是未婚夫而已，退婚就是了。”
我试图以理服人：“在我们中原，订婚跟结亲差不多的，照样要大摆宴席，请来亲朋好友共同见证，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退婚。”
他居然理解成，“公主是不好意思退婚是吧？这好办啊，我去跟他说。”
“不是”，我急忙摆手，却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了，这野蛮人的思维就是跟我们不同，竟然把订婚看得这般儿戏，亏我还特意找祁云海通气，以为这是块有用的挡箭牌。
狐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公主是不喜欢我吗？”
“不是”，怎么能公然说不喜欢他呢？万一他恼羞成怒，回去就发兵攻打中原，那不是害惨皇上了？
“公主，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救驾的来了，虽然来得迟了一点。
张钧彦的出现只是暂时把我从狐儿的逼问中解救了出来，问题还是悬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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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宫里，皇上一见到我就问：“听说你今天回了公主府，还接待了匈奴使者，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我隐去了狐儿逼婚的话，只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皇上。
皇上倒没有很惊讶，“朕原本就有些疑惑，这通译太活跃了，右贤王站在旁边倒像他的陪衬。”
“他不希望公开身份。”
“戏还没演够啊？他喜欢这样，我们当然由他，还省了好些礼数。”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皇上刚走，我便派人找来了张钧彦。
张钧彦曾作为皇上的秘密特使去过匈奴，这次，也主要是他负责接待，梁兆只是他的副手之一。
昨天那种情形，我以为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以免我被匈奴人骚扰，他不仅没有，还带着孤鹿王等人走得远远的，这些都不合常理。
张钧彦到了之后，我也没请他坐，就让他站着问：“昨天是你带他们去的吧？不然他们怎么知道公主府在哪里。”
“是”，他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让双方有个机会认识、面对面交换看法。”
看他说得理直气壮，我有点动怒了，“本公主不需要跟他们交换看法，早在太后寿辰那天，我就已经亲口告诉狐儿我有未婚夫了。”
“公主您没去过匈奴，不了解他们的风俗”，张钧彦还是一如既往地镇定，毫无一丝不安，“他们是流行抢婚的，别说订婚了，就是正式迎娶那天，别的男人也可以从迎亲队伍里抢走新娘，然后藏在一个新郎找不到的地方，过个一年半载抱个娃娃出来，谁都不会说什么，新郎也只能自认倒霉，打点起精神抢别人的老婆去。”
我惊呆了，半天才呐呐地说：“我当面告诉狐儿我有未婚夫，岂不是更挑起他的斗志？”
“只怕是的。”
“只怕是的？”我气得差点把茶杯砸到张钧彦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朝中只有你去过匈奴，也只有你了解他们的风俗，为什么不事先告知？甚至在我已经犯下了这样的错误后，你还不闻不问，非要我请你才来？”
“公主”，他跪了下去，“微臣罪该万死。”
“本公主不想听这些废话，只想知道理由！”
他一再叩首，却闭紧嘴巴不肯回话。
我气冲冲地问：“你是不是存心赶我走，非要我嫁到那蛮荒之地才甘心？”
“微臣不敢。”
“你明明就做了！我现在怀疑那副画也是你买通画师画的，目的就为了引来匈奴人，拆散我跟皇上，对不对？”我气得有点口不择言了。
“微臣不敢。”他翻来覆去只是这句话。
我本来真的气怒攻心，看他这样，反而平静下来。他的态度不亢不卑，明明受了冤枉也不辩驳，到底是为什么？
无法可想之下，只好挥挥手打发他走。
他前脚走，宇文娟后脚就来了，看我坐着发闷，自然要表示关心，我索性将错就错，跟她说：“张钧彦居然把我的画像偷偷献给匈奴人，真该死！”
“啊？真看不出来，他不是皇上的心腹之臣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
宇文娟摇着头说：“难怪匈奴的狼主指明要娶公主的，画得跟仙女儿一样，谁看了谁喜欢，那画师之所以生意好，就是他画出来的人总是特别漂亮。”
言下之意是，我本来不怎么样，是画师的生花妙笔把我画成了仙女儿。
我不动声色地问：“是啊，无论衣着还是姿势，甚至发式，都往仙女的路子走的，妹妹的画像也是啊。”
“我那张怎能跟公主的比，画师的画工没那么好，再说娟儿也没有公主的天姿国色。”
已经不用往下问了，这张“仙女儿”似的画像既然是偷偷画的，除了买画的人，别人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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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章节名写错了，应该是：第一百一十一章 匈奴遣使来（三），今天才是（四），没办法改了，抱歉，不过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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