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

 明枝在一旁看的没有任何感触, 如同看别的一场大戏。


 她瞧着人在那里磕头，看了一眼那边上面的人, 随便扫了一眼师泽，师泽坐在那里，唇边含笑。不知为何明枝总觉得师泽看上去和往常不太一样。


 师泽神情和平常在外面时候有些许微妙的差别，可是这份差别到底在哪，她一时半会的说不出来。


 师泽坐在那里，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一眼看过去，明枝垂下头来。


 苍兰给熏华磕头道谢，然后继续留在妙法堂里养病。大病一场，救回一条命, 在完全痊愈之前，谁也不敢说一定能活下来。毕竟凡人的躯体太柔弱了，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说不定就立刻病危，哪怕用尽全力，也救不回来。


 医者对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 都有一种保护成果的心态，非得看到恢复到差不多了才行。中间出个什么岔子, 总有功亏一篑的感觉。


 苍兰在妙法堂内，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是游历在外的医女，见过不少病人, 也诊断过不少的脉象, 正好可以留下来和妙法堂的弟子说。


 明枝也跟着听了几回，她对悬壶济世其实没多少兴趣，不过她已经拜在妙法长老门下, 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学，至于用不用得上那不重要。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不让人有半点置喙的机会。


 明枝拿着针对着面前的小人扎了好会，她见着苍兰在那里忙来忙去，帮着弟子们做事。


 因为苍兰曾经是医女，所以有些事交给她再好不过。


 琐碎事太多，有个人帮忙料理，可以分出精神做其他的事，也是很好的。


 明枝看着苍兰露出个兴趣十足的笑容，这些不就是她用过的招数？


 “阿枝姑娘可有事？”


 苍兰见着明枝直直的看着她，返回过来问她。


 “没有。”


 苍兰在养病的这段时日，和其他弟子交往的也不错，也跟着其他弟子叫她阿枝。


 苍兰道，“我看阿枝姑娘每日里忙得很，如果有什么琐碎事的话，可以交给我。反正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能给你们做一些事也好。”


 明枝笑了笑，“我倒是有些东西要去交给师父，但是我还没有把她布置给我的功课做完。”


 明枝看着她满脸无奈，“不过这些也不好交给你的。”


 苍兰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没能帮到你，着实不好意思。”


 她神色歉然，明枝看过去，也没从她的眼里找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明枝浅笑。


 她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回那个小镇，但是那边的弟子一直在发消息回来。


 自从明枝带着人搅和了天璇阁弟子拿药给病人试药之后，妙法堂弟子干脆就和天璇阁弟子一起救治病人，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等到那边的病人陆续好转，又等弟子查出疫病来源，清理掉源头之后。功德圆满回到妙法堂。


 这一次看上去倒是相当的完美，除了天璇阁弟子那里瞧着不高兴。


 天璇阁弟子回来之后，明枝就听闻白芷因为犯了错被丹芷长老惩罚。


 明枝让苍兰送了药过去，这个时候她去找白芷太过显眼，更何况苍兰自己也曾经受过白芷的恩德，让她送再合适不过。


 苍兰的病情当初凶险，后面救回来也是身体恢复的很缓慢。明明其他弟子救助的病人全都差不多了，只是需要回家做进一步的调养，可是苍兰的脸色始终苍白着，为此明枝又排着队给苍兰把脉，把出她五脏有亏。这个毛病对于修士来说，不过闭关养伤，如果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闭关一段时日也就好了，可对于凡人来说，都是要命的。


 因此又留苍兰下来，让她好生静养。


 倒是苍兰很过意不去，亲自要去熏华的面前致歉，熏华当时让明枝去挡，明枝在苍兰面前说了婉拒的话，苍兰竟然看向熏华的门前，躬身恭恭敬敬的折腰，而后退下去。


 那份恭谨是真的，明枝看着苍兰退到昏暗里，等到察觉到苍兰完全离开了，她才去禀告熏华。


 “师父，人已经走了。”


 熏华手里拿着一卷医术，吐出一口气，“你们年轻小姑娘关系好，和她说，以后不用这样，原本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她现在又在帮你们做事，那么就两两相抵了。”


 “师父，我倒是觉得她似乎是真仰慕您，说不定想要拜您为师呢？”明枝在后道。


 “有你一个就够了。”熏华看她一眼，“再多一个我也教不了”


 熏华向她招招手，伸手去探她的修为。


 明枝站在那里，任由熏华探察，熏华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探，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进步的不错。”


 熏华教她医术，同样也教她修行。明枝自己闷头苦练，除非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才会到她的跟前，要不然平日里绝不多说一句话。


 “不过修行上你还是要稳打稳扎，不要急于求成。”熏华察觉出她的冒进，提点了一句。


 明枝点头。


 熏华知道她脾气，机灵古怪，自己的主意强的厉害，只是说了一句。


 “这是今天的栗子糕。”她把放在一旁的食盒过来，内里之前被人下过一道灵力保温，到了这时候还是温热的。


 “今天师父又让师兄去买了啊。”明枝拿过来。


 “不是师兄，是师姐。这男人真的是在这上面半点心思都没有，买了几次，都不对味。这是我让师姐去，差不多是师弟叫人给你带的那个味道。”


 熏华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里面我还给你放了牛羊乳，这些东西都是对你们小家伙长个头用得着的。”


 熏华还记得明枝底子没养好，“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要不然长大了，不管再怎么修炼进补都补不上当年的缺了。”


 明枝提着食盒，“师父还记得啊。”


 “我是你师父，我若不记得那成什么样了？”


 明枝犹豫了下，“我看阿芷她师尊老是责罚她，我……”


 “丹芷长老……”熏华也有些头痛，“我和他说的话，只怕照着他那个脾气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别人的弟子她不管处在什么位置，除非触犯门规，要不然她是不能轻易出口说什么。因为她开口极有可能不但改善不了局面，反而还有可能火上浇油。


 如果仅仅只是天璇阁的弟子，她还好办，但是人家嫡传弟子，她也没立场开口。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也和那个小姑娘多来往一些，如果真的不行了，你和我说，我再去找他。”


 熏华给她整理了下头发，“去吧，夜里不准熬夜，多大年纪就不学好熬夜，两只眼前都青了，难看不说到时候还长不高。”


 明枝嗳了一声，“以前在紫云台的时候，仙君少觉，所以就跟着少睡了。”


 熏华点点她的额头，“那就别学他，他年纪老大了，有些习惯不好，别被他带偏了，糕点是热着的，可以明天早上当做早膳要不然做平日零嘴都可以，牛乳记得睡前喝了。”


 熏华言辞温柔，明枝领了她的话出去。


 此刻外面已经黑了，妙法堂内也没有什么人，她在浓黑的夜色里走了几步，在夜色里察觉到什么，微微撇过头，然后又走了几步。明枝一手抬起来，五指张开突然直接在黑暗里一抓。


 不过瞬息的功夫，明枝的手掌里抓住个柔弱纤细的脖颈，她五指收紧，脖颈在她的手掌里发出窒息的低叫。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明枝迅速在周身设下了隔音结界，结界笼罩了两人周身，在隔绝声音的同时，又隐蔽掉了两人的身形。


 她掐住人的脖子，把她按在墙壁上。逼近过去问。


 苍兰在她的手掌下，脸上涨红。


 “你不是回去了么，又躲在那里。”


 说着她手掌上又用了几分力气，苍兰舌头快要被她掐出来，握紧了她的手腕，明枝手放松一点，却立即以灵绳封住了她所有的行动。


 苍兰被她松开，咳嗽了好几声，“我想在这里多看看妙法长老，妙法长老对我有恩，虽然好几次都没有见我，也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我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她。”


 明枝方才的确是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到任何杀气，要不然早在刚才她就折断苍兰手脚。


 “所以你就躲在这里？”明枝没那么容易相信人，听到苍兰这个说法也没有完全放下警惕，“躲在这里一声不吭，你这是报恩，还是来报仇的？换了个人恐怕都要被你给吓死吧？”


 “长老总是不见我，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我、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


 明枝早已经探察过苍兰的躯体无数次，知道她的躯体就是个凡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修为。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我不知道长老为什么对我避之不见，所以我就……”


 明枝松开手，“所以你就等在这儿？等我走了你再直接过去？”


 “我不敢，”苍兰的嗓音里都带上了哭音，“我就只是想如果长老出来的话，我再过去……”


 明枝放开，“你回去吧，夜深露重，你在这儿等上大半夜，师父不一定会出来，要是被巡逻弟子撞见，说不定还会惹上麻烦。”


 “你回去吧。其实师父和我说了，她救你也并不是为了要你的谢如何的，你不必这样。”


 苍兰捂住被她掐过的脖子，看到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垂首下来。


 “宗门内入夜之后夜禁森严，你要是被抓了，到时候那可就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苍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明枝提着东西，看了她几眼，转身离去。


 明枝在妙法堂并不仅仅只是学习医术，同时也修炼，熏华传授过给她一些心法，考虑到她年岁，都是一些并不是很高深的。还是循环渐进的多，师泽对这些不懂，又或者说是没上手过，直接潜入识海带着她一块修行。


 师泽这种法子简直大胆到令人惊骇欲死，可也是最有用的。但在熏华看来，简直就是胡来。


 明枝也不挑，反正只要有用就行。


 她在门派内寻了个幽深安静的去处，开始打坐调息。


 明枝才发现这个山头不久，白芷以前带着她去自己经常修炼的地方去，可是等白芷被罚禁闭之后，明枝就另外找了个地方。


 灵气从外界被吸入体内，在元丹处涌出的滚滚灵力带着在周身经脉里游走了一圈，此刻她的经脉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么脆弱，经过了几次的扩展，可以容纳下远远胜于当初的灵力流动。


 她不断的吸取外界的灵力收入自身，又不过于急切，井然有序。


 明枝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等到出来的时候，原先浓黑的凌晨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动了两下，照着北阳山独有的吐纳之法，来回吐纳了一会。等到睁开眼，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明枝站起来拂开身上掉落的树叶，打算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少女的声音，明枝有些讶异，她选的这个地方正好是没什么人经过，她在这里修炼了十几天都没见着人来，现在却来了外人？


 明枝听到里头还夹杂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略有些惊讶，还是一对野鸳鸯？


 她身上隐蔽气息和身形的术法还没撤掉，她看过去，见着青瑜和苍兰面对面站着。


 她看见这个险些脚下没滑一跤，青瑜是个再古板不过的老古板，最喜欢做的就是拆人姻缘，似乎天上飞过成双对的鸟都是罪过。


 他现在竟然和苍兰站在一起？


 这老古板被人夺舍了？里头换芯子了？


 明枝又认真的看了青瑜脸上，青瑜脸上一派的光明磊落，没有一丝一毫她曾经在师泽脸上看过的情动之色，眼里最多只是算得上温和，而不是有情。两人一直保持着距离，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什么有关联的样子。


 但是她也没见过青瑜什么时候好好和人说话过，她印象里这个师泽的这个掌门师兄，天生就是高高在上，对人不屑一顾。


 像这样和人问答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苍兰问了一些问题，青瑜尽数答了。


 他一手背在背后，少了几分不可捉摸和疏远。


 青瑜最后一个字从嘴里说出来，苍兰便笑起来。


 “多谢掌门！”苍兰冲着青瑜一鞠躬，满脸感激、


 明枝从物我两忘境界出来的时候有些晚，过来的时候就只听到这么一句。而后她就见着苍兰踩着步子欢快的一路跑远了。


 明枝看着她离开，而后青瑜看了一眼明枝所在的方向。


 明枝径直出来，撤掉身上的屏蔽气息的术法，“弟子拜见掌门。”


 青瑜看她一眼，“你回去吧。”


 言语淡漠，话说到这个地步，是真的坦坦荡荡。


 明枝心里涌出一丝失望，她还真的有些想要见着这个从来都是大义的人掉下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她奉命转身过去，朝着苍兰走过的那条路往外走。


 脚下道路湿滑，她走的又快又稳。


 回到妙法堂，正好遇上苍兰，苍兰看见她，或许是想到那天夜里被她掐住脖颈，下意识的一缩。


 想起她之前在山上看到的那幕，明枝的笑意深了些。


 “小师妹，长老让你亲自过去奉茶。”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弟子过来道。


 明枝对苍兰一颔首，去了茶房。熏华对身外之物并不看重，也不讲究，灵露喝得，普通的泉水也行。


 明枝对泡茶没什么技巧，水烧开了，把茶具都烫过，茶叶倒在里头泡上第二回就送过去。


 她过去的时候，见着师泽也在。


 “师叔？”


 师泽抬头一笑，“你来了？”


 明枝看着手上的一盏茶，“弟子不知师叔前来，所以只准备了一杯茶。”


 “不碍事。”师泽看向熏华，“左右你再去泡一盏就是了。”


 话语随意，里头有了他平常的模样，只像师叔对师侄，没有一丝一毫别的关系。


 熏华看了一眼明枝，明枝领命去了，她没什么茶技，泡茶手法简单粗暴，滚水和茶叶一混茶盖盖上一闷就好了。


 她捧着茶到师泽跟前，将茶杯放在桌上的时候，和他视线对上。


 明枝对上他眼瞳的一瞬间，顿时一股凉意从脊梁底部窜出来。顺着浑身上下乱窜。


 师泽淡淡的一笑，回过头来，像是没见到她一般。他将她放在手边的那盏茶喝了一口，随后蹙眉，轻轻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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