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

 师泽径直抱住明枝, 明枝浑身滚烫，似乎有火在烧。


 她抓住他在自己腹前的手，回头看他。眼神里一股桀骜直接冒出来, 指甲也深深抠入他的肌理里。


 对于她这种挑衅，师泽脸上平静如同静水。


 似乎她没有做什么, 他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放开！”


 明枝看到他那股安静, 心上莫名其妙的生出了烦躁。


 师泽对此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直接把人一把给带到了居室里。


 “沉下心来, ”他把人直接按在床榻上，想起她那从头到尾都不安分的性子,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如果你不想一身修为化为乌有，你自己都性命难保的话, 就照着我的话去做。”


 明枝感觉到心头的戾气越来越浓烈，她闭眼默念清心咒, 这个时候，师泽突然说出法决, “跟着去做。”


 她盘腿打坐, 双手掐诀，闭上双眼, 一心一意照着他的话去做。


 师泽在一旁看着, 突然闭眼，剑指她的额头。


 明枝感觉到一股光亮没入她的额头, 而后识海里多了一束光亮, 他亲自来给她梳理体内乱窜的灵气。


 师泽口里的法决还在继续，明枝缓缓吐纳，照着他口里的法决, 将灵力梳理引导，可以让这些灵力顺利的在她体内游走。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的额头渐渐的有些许细汗冒出来。


 等到体内暴涨的灵力被引导安抚下来，一路引入元丹处，元丹将这些灵力妥善的全都吸纳。


 明枝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畅，灵脉都通畅了不少。


 她不由自主的去看师泽，师泽这个时候已经收势。


 他脸上神色依然淡淡，光是看脸，从他那张脸上还是看不出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他的喜怒除非他愿意给人看，要不然还真的很难看出什么。


 “……咦咦咦？”明枝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比之前要提高了，从一重境到了二重境。


 她最早拿了他的元阳和部分精元，曾经直接冲上四重境，但是被师泽动手封了，于是她又变了回去。现在竟然突破了？


 “我方才那是……”


 她满脸欣喜的抬头。


 明枝丝毫不掩饰她此刻的欢喜，双眼也水汪汪亮晶晶的，泛着一股令人心喜的光亮。师泽冷不防的直接看到她那双眼。


 心头上那股滋味又涌上来，密密麻麻的在他心里化开。


 像是她上回喂给他的那块糖，甜津津的，让他想笑。


 “你刚才是要破境了。”师泽也不瞒她，“之前你一直在增进修为，再加上你方才是动了真格的，所以突然破境，提升境界。”


 “不过。”他话语一转，“境界并不是那么好提升，突破境界的时候，体内灵气灵力暴涨，混乱无序，如果引导不当，到时候体裂而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个明枝是不知道的，她毕竟是走野路子，而且在这之前也没有人指点她。


 师泽见着明枝若有所思，“那个小丫头没和你说过吗？”


 这话问出来，师泽又道，“她的修为估摸连一重镜都没有突破，丹芷长老恐怕都还没有教她这些，她不知道也合情合理了。”


 他说完就见着明枝一下直接扑过来，她抓住他的衣裳，两眼里全都是亮晶晶的，全是惊喜。


 “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明枝手头上的力气不小，再大点，衣裳都能给他拽下来。他顺着她的力道，一下坐在那里。他看着明枝满眼放光，倏忽她松开他的衣裳，去抓他的手。


 “真的，真的吗？”


 师泽看着她满眼欢喜的样子，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但见着她笑的那么高兴，他不由得点头。


 她立刻哎呀了一声，乐得浑身上下都冒着喜悦两个字。


 明枝一头就倒在床上，蹭了两下之后，发现这床硬邦邦的，就是师泽他自己所用的东西之后，她哎呀两声，迅速的爬起来，“谢谢！”


 这两个字心甘情愿，又真情实意。


 师泽听在耳里，不由得下意识微微张了张嘴。


 “要是没你的话，我会怎么办呀？”明枝又问。


 师泽喜欢光亮通透，不喜欢那些昏昏暗暗，他的居室也是照着他的喜好修建，屋子里通透明亮，光亮落到她的眼里，越发的神采奕奕。


 师泽坐在那里看着，他动了动手指，他的手掌此刻被她牢牢的握住，稍稍动一动，感觉到的就是她柔软的手掌。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男女的分别，在此之前，于他来说，男女就是天地阴阳，属于天地的一支，要说和男子有什么差别，如何不同，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看上去不一样，除此之外，不管男女，在他的眼里，都和外面的石头树木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现在鲜明的感觉到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感觉到，他和她的不同。


 阴阳交融，他知道这个道理，但也仅仅只是知道，具体如何，却是从她那里得知的。


 阴阳，阴阳，相似，且又有不同。她看上去纤细的厉害，但是握住他手指的手掌却很软。


 他稍稍动了下，又恢复了安静。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师泽道，他注视明枝，看着她那双眼睛，心里很舒服，也跟着她一块高兴起来.


 明枝哎呀了一声，“那你就是我恩人了？”


 说着她一下整个人都熊抱上来，手掌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他背上，亲密又纯净，就是表达纯粹的感激。


 “你刚才过于自信了。”师泽被身体里那股汹涌的情绪逼的有些不适，他不知道怎么发泄和表示那股情绪。他习惯了平静，这般激烈，他有些无措。


 明枝听出师泽这话里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她一下好好的坐了回去，满脸的谦虚受教。


 得了人家的好处，帮了她一个大忙，现在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把姿态摆足。


 她这么规规矩矩的，倒是看得他有些不适应了。


 师泽见着她那满脸乖巧，又有点不顺气。


 “突破境界的时候，凶险的厉害，修真原本就是逐渐脱离人身，说起来，其实是有违天道，每一境界的突破，都凶险。你不该如此冒失。”


 明枝满心的受教，点点头，“你说的对，是我的错。”


 嘴里说着错，可是脸上却没见着有半点错的意思。


 “你打算杀了他？”


 师泽问。


 明枝抬头，灿然一笑，“你看出来了呀，不过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冲上来的，对着我喊打喊杀，我当然要动手了！”


 “你若是想要杀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动手，事后不好向掌门和丹芷长老交代。倒还不如几次激怒他，惹得他出招越发狠厉，再让他不小心把自己给杀了。”


 “虽然这样也会有麻烦，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掌门和丹芷长老，也只能判作他自作自受。”


 师泽见着明枝的一双眼都和猫儿似得了。


 “怎么了？”


 明枝满脸震撼的看着他，嘴翕张好几下，她看着师泽的眼神都有几分诡异。


 “只是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些话，”她说着看他脸上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意思，就又往他那儿挪了挪，两眼好奇的往他脸上看。


 她一靠近，她身上那股浅淡的药味伴随着她自己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馨香，渡了过来。


 明枝一下逼近过来，师泽看到逼到跟前的脸。他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他不想躲，不但不想躲，甚至还想要俯身下去。


 师泽的脸上似乎多了点温度，明枝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满是兴致勃勃，“你还是那个衡云君吗？你不该是正正经经，满身正气。我要宰了他，你也会说我做的不对啊？”


 师泽被她这话问住。他不自觉的唇齿微张。


 有些不解，心上发涩。


 他并不是她说的这种人，他看正邪，但也看事情对错，倘若是真的对了，哪怕是魔道，他也会承认是对的。倘若错了，哪怕是正道，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倚。正邪黑白，他知道没有那么一定。


 可是她却直接把他粗暴的看成了一个老顽固。


 “我不是。”师泽嘴唇微动，声线空灵，眸子也如同沁水过，浮出浅脉柔光。


 明枝一愣，他这样子和平常未免太过不同了些。


 然后，他现在这样子，是真的很好看。


 他、他这是怎么了？


 明枝有些不明白，“当然不是了，刚才是我不懂乱说来着！”


 她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天生的敏锐，还是立刻让她说出另外一句话来。


 这话多少抚慰到他，师泽感觉到愤懑好了些，“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是我的的确确不会和你说的那样。”


 “我知道，要你是那种人的话，早就把我收拾了。也不会让人参精们去报仇，更不会还帮我了。”


 明枝说着拉住他的指尖，左右轻轻摇着，“其实，我和你说哦。你是我在这里这么久，第一个这么对我好的人。虽然你脸上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你对我好。”


 “我刚才叫你不高兴了，可是我知道好歹的。”


 师泽道了一声罢了，却没有抽开手的意思，任由她那么把他拉着手。


 “别生气了，你要是生气了，要不然把火撒出来？”明枝又摇了两下。


 师泽看她，“我不是随意发火的人。何况……”


 何况他现在也不生气了。


 他其实也不生气，只是心里发涩，很是失望。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她现在，他又恢复了。


 师泽在她期待的注视里，到底没有把话说完。有些话他自己知道就好了，没有必要直接说出来。


 “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这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明枝曾经问过熏华，熏华说了一堆，但她总觉得都不在点上。她没有追根问底的习惯，对自己以外的人，很多时候都没什么兴趣。


 但她这个时候忍不住了。


 “想必衡云君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见了多少，可是为什么要帮我呢？”


 师泽陷入沉默，对于明枝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他不擅长撒谎，现在这个情形，也实在是没有撒谎的必要。


 “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明枝调戏也似的也来了一句。


 她说过她喜欢他，喜欢是什么，就是想人在身边，看着，听着，想着，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想她留身边，在自己跟前呆着。说起来，她其实也不是多好的人，如她自己所说，她就是个魔窟里长大的，脾气也不好。而且肆意妄为，让人恨的牙痒痒。


 要说好，真的不好。


 可他就是想她留在身边，哪怕她脾气坏的很也没关系。


 他喜欢她么？


 可是喜欢真的是和她说的那样吗？


 “没有。”


 师泽否认。


 明枝失望的长长哦了一声，失望的神情在她的脸上也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立刻恢复过来，“这也倒是，你要是喜欢，肯定是喜欢那些仙女啊什么的。”


 仙女恐怕都要被师泽一张冷脸给冻的够呛。


 仙女才看不上师泽这种男人，越是正经的，就需要越是不正经的。两个要都是正经的能树到外面去做牌坊，两个牌坊对上眼么？


 恐怕还没看对眼，就先被对方给冻死了吧。


 “不是。”师泽又否认。


 这回他连眉头都皱起来，他看着她，“我不喜欢那个。”


 他并不喜欢所谓的仙女。


 “那你喜欢什么？”明枝反问。


 师泽一时语塞，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这么多年，他么有任何有过什么特殊感情的人或者东西。


 “……”


 明枝看他不说话，坐在那里，换了个话，“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帮了我。”


 “每次突破境界的时候，就会有这么一回，之前你不知道，但是经历过这么一回之后，应当知道了，以后不要这么一头热。脾气一上来，把人杀了固然痛快，但是杀了他之后，你会有一堆麻烦，值得么？”


 “你已经说了一次了。”明枝很郁闷的强调，“我记住了。可是，就算是掌门知道了前因后果，也不一定觉得我做的对。说不定趁这个机会，要对我怎么样呢。”


 师泽并没有反驳她，师兄对她并不宽容，他心知肚明。


 “不过。”明枝笑嘻嘻的回头过来，对着他笑，“辛亏有你。”


 她又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满眼里全都是依赖，“我在这里并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给我撑腰。”


 师泽嘴张了张，没能说一个字。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因为她这话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那师姐呢？”


 师泽还记得她这段时间，可是很喜欢往妙法堂跑。她天性多疑，能装出一副乖巧模样，但是实际上谁也不相信，但却喜欢往师姐那里跑。


 “妙法长老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明枝也不客气，但她又是一笑，“可是我分的清楚轻重亲疏。真出了事，能救我的，只有你。”


 师泽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袖中的手抬起来，轻轻的扶住她的头。


 明枝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段时间，突然一下来的举动。但是这次，多少和前几次有些不同。


 他扶住了她的后脑勺，指尖轻轻的摩挲她的发丝。


 她察觉到这些许的不同，但却没有出声。她有些兴致勃勃的等着，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明枝看得出来，师泽在这种事上，是真正的如同一张白纸。不管真的假的，都没有经历过。


 这让她有一种在白纸上乱画的冲动。


 他两只手都在她的后脑勺上，过了小会，他俯身过来，清凉略带温度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柔软的触感点到她的唇上。


 师泽点了点，带着令人愉悦的清新气息。


 “你在做什么啊？”明枝抓住他离开的瞬间，开口问。


 这个问题让师泽顿了顿。


 “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是因为喜欢吗？


 他不知道，也不懂。


 手里的小妖女因为他这个回答，忍不住轻笑。


 他扶住了她的头，又欲顺着心里所想，低头下来。


 但是在碰上她的嘴唇的时候骤然停住，外面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掌门青瑜身边的弟子。弟子们直接进来了。照着规矩，不管有什么事，都必须到紫云台外，由元胡禀报。


 “有人来了？”


 明枝见他顿住，一下就猜出来。


 “是不是掌门那里，找我问罪了？”明枝道。


 师泽拍了她的肩膀，“好好在这里呆着。”


 明枝眨眨眼，她摇摇头，“如果是掌门的话，你一个人，他会不高兴的吧。还是我和你一起去，总不能什么事都叫你一人担着呀。”


 她话语里完全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让他足够陌生，但也足够的新鲜。


 “好。”


 弟子感觉到师泽的威压，立刻站住，抱拳作揖，“我们奉掌门之命，前来带仙君身边的那位仙童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亲自去。”师泽下刻就带着明枝出现在那里，他看着那些弟子，“你们回去复命吧。”


 弟子们不敢说不，也不敢抬头。听师泽这么说，也都应是离开。


 “师兄严厉是严厉了一些，但也没到不分对错的地步。”


 师泽说着，想起之前青瑜对她几次动手，又改话道，“别怕。”


 明枝听着，“不怕的。”


 到了小遥峰，果然见着青瑜那张脸是青黑的。


 青瑜长相稍微比师泽差了那么点，也没有师泽那股偶尔透出的少年气，看上去二十来岁，可一双眼里却是真正的暮气，像是一个老家伙披了年轻人的皮。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明枝走在师泽身后。


 “我只让她一个人来。”青瑜看见师泽站在明枝面前，师泽身量颀长，将身后的少女挡住。青瑜的脸色沉下来。


 明枝看了师泽一眼，心里浮上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里头有些事，是我做的。我如果不来的话，就靠着她一人恐怕是没办法和师兄解释清楚。所以还是我来一趟比较好。”


 师泽的话让青瑜皱眉，“什么？”


 青瑜看向一边的丹芷长老和徐子京。


 徐子京的断手已经被接了回去，不过师泽那一下到底是威力不小，哪怕接了回去，令断骨重长，到了现在徐子京那只手还是不能动弹半分。


 “掌门那个妖女杀了弟子全族！弟子和那个妖女有血海深仇，还请掌门做主！”


 徐子京说着噗通跪下来。


 明枝看着冷笑，“你说我杀了你全家，可是把你全家当做废物？你家里在当地也算是个高门大户了，而且一家上下并不完全是凡人。动手起来，除非是找帮手，否则我不可能得手，而且我就算找了帮手，你们家是在城里，不是在什么野外，动手起来，当左右的人全都是死的么？”


 “我姐姐亲口所说，她亲眼看到你站在那里。”


 徐子京说着，两眼猩红，恨不得扑上来和她同归于尽。


 “亲眼看到我在那里，然后呢，见着我什么时候出手，用的什么招数。先杀的谁，你们家上下那么多人，我一个人全杀了，你们家上下，全都是废物，乖乖站在那里被我杀的。还有，衡云君当时也在，你觉得衡云君会看着我胡作非为还是怎么？”


 明枝开口不留情，直接将徐子京说的面上涨红。


 青瑜看向从开始就没有出声过的师泽，“师弟。”


 他不相信这个妖女，但是他信得过自己师弟的为人，这个妖女如果真的搞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


 “掌门，这个妖女强行狡辩，她若是真的心里没鬼，为什么要对弟子下杀手？”


 徐子京看向明枝，“你说了那么多，可是你那行径，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师泽站在那里，他察觉到身后人没说话，不由得回头去看，见着她唇边含笑，神色里瞧不出半点恼怒的神情，似乎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对你动手又如何，杀了你，也是没关系的。”


 师泽回眸，盯着地上跪着的徐子京冷声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师泽的心偏到天边了感谢在2020-10-05 20:32:46~2020-10-06 20:5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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